第32章 走在荆棘上的软蜗牛

  晚自习铃声响完没多久,大片学生从教学楼涌出来。人挨着人,连气味也拥挤,混着夜风的凉意,陈放打了个喷嚏。

  “你别跟我狡辩,明明就是感冒了,发烧又打喷嚏的。”路识卿把人往身边搂了搂,似乎想要把自己的体温稍稍渡一点给陈放,又说:“今天也打车吧,别受风了。”

  “别大惊小怪的。”陈放笑了笑,“真的没感冒,而且也没这么娇气,还是骑车吧,天天打车也太奢侈了。”

  “那你披着衣服,然后一会儿上车抱紧点,我身上暖和。”路识卿不由分说地把外套脱下来套到陈放身上,“再让我听见你打一个喷嚏,就直接把你载到诊所去。”

  “真霸道。”

  带着路识卿温度的衣服散发着暖意,似乎还有点清淡好闻的松枝气。陈放嘴上假意埋怨着,还是把路识卿的外套裹紧了些。

  走到校门口,路识卿从车棚里推出老二八自行车,抹了把座位上的灰,又嫌弃地拍了拍手,“春天风沙太大了,一天就扑了这么多灰。”

  “还好脏的是手,洗衣服更麻烦。”陈放掏出一张纸巾递给路识卿,“擦擦。”

  路识卿擦干净手,把车往前推了点,压了压车头,眉头皱起来,“车轮好像瘪了。”

  “自打车买回来就打过一次气,不瘪才怪。”陈放蹲下身捏了捏车轮,表面陷下去一块,站起身说:“去修车摊借个打气筒吧。”

  “你站这儿等我,我跑着去。”路识卿把车撑子放下,往修车摊一路跑过去。

  路识卿跑得很快,身姿矫健,陈放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清了才回过神来,把车推到靠路边近一点的位置,人往透过路灯光亮的树影下站了站。

  从校门里走出的学生不多了,站在昏暗的影里,应该没多少人会注意,这样陈放才感觉踏实。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用纸巾擦着自行车座和扶手,一边往远处刚刚路识卿的方向看,好像多看一会儿,路识卿就能快点回来一会儿似的。

  什么时候这么依赖一个人了呢。

  陈放想着,心里泛起的却是蜜意,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身后传来小树丛叶子间摩擦的沙沙声,大概是风吹的,陈放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直对上一个冲他跑过来的人影,没等到看清,那人已经从后面锁住陈放的脖子。

  “你跟那个姓路的beta上床了?还是你跟别的alpha也做过了?”

  虽然声音和语气被过于激动的情绪带得有些波动嘶哑,但陈放还是听得出,熟悉无比如恶魔怒吼的声音,是汪立。

  “你……放开!”陈放被粗壮的手臂箍得有些喘不上气,手抓着,指甲挠着,汪立像是疯急了不知道痛,还是没有松手。

  “为什么他们说你身上有一股alpha味儿!”汪立红了眼,抬手去扯陈放高领衣服盖住的脖子,“我呢?你怎么不答应我?都是beta,凭什么姓路的能我不能?”

  “跟那没关系……”陈放被汪立拖得重心不稳,身子狠狠向后坠着,被钳制得几乎失去反抗能力,只能哑着嗓子勉强挤出一句:“放手!”

  汪立根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对于陈放的挣扎也满不在乎似的,只像脱离理智控制的兽,用蛮力扯着陈放的衣领。不常暴露在人眼前的雪白脖颈露出一截,是赤裸裸呈现在野兽面前逃不脱的猎物,獠牙已经跃跃欲试要尝鲜血的味道。

  “我他妈也不管有什么关系!”汪立的嗓子哑得几乎撕裂,大概神智也跟着破碎,说的净是些没道理的浑话,“咬上这一口,不管你乐不乐意,都是我的人了!”

  扑在后颈上的灼热气让陈放浑身紧绷起来,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唤醒那份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汪立是个beta,即便真的咬下去也只会损伤腺体而不会有实质性的标记效力,可陈放还是怕了。

  这副穷凶极恶又歇斯底里的模样,实在太像那个阴雨天,在他所谓的家里,试图对刚分化为omega、正对突如其来的发热期不知所措的陈放不轨的陌生alpha。

  只要犬齿刺入腺体,他就将被放逐泥泞,永远跪伏在黑暗里,全身布满苔藓,逐渐腐烂,再不被允许站在光亮里。

  不能。

  不能被标记。

  “放开!放开我!”

  陈放叫喊着,凄厉惊惶,拿出全身的力气向身后的人撞去,汪立没来得及反应,俩人一起翻倒在地。汪立手下意识撑着地面,箍着陈放脖颈的胳膊松开,被陈放趁着他松手的空档挣扎着站起来,顾不上管被一同撞倒的自行车,拼了命似的往路识卿方才去的方向跑。

  街道上逐渐稀薄的人流在眼见这出追逐后,像被容器装存在场景里,纷纷驻足,即便并不知道起因缘由,还是不肯错过这出戏码,也不肯参与其中将参与者从狂奔的窒息感中解救出来。

  路识卿拿着打气筒跑到半路时,看到陈放向他跑过来,第一反应正高兴,刚想加速过去把人抱个满怀,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狼狈不堪的头发和衣服,失魂落魄的状态,不是像要落入他的怀抱,反倒像是逃生。

  随后他很快发现了紧跟在陈放身后,穷追不舍的汪立。

  路识卿把打气筒扔进路边的小树丛,先跑到陈放身边堪堪抱了他一下,像是安抚,又像要他放心。

  “报警。”路识卿在陈放耳边低声说一句,摸了摸他抖得厉害的单薄肩膀,停顿片刻又接着向前,直直向汪立走过去。

  即便身体里血液已经被怒意燃爆,肌肉也紧绷起来,路识卿整个人带上了近乎搏命的锐气,终究还是用理智把暴戾因子压制下来。看似留有分寸的压制,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把对手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疯起来的汪立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好对付,红了眼像是认不出面前的人,偏执地将注意力全放在脖颈上,路识卿几下没能挡住,脖子上被划出几道深深的红痕,几乎见了血。

  打斗声惊动了马路对面学校保安亭的保安大爷,却也没能真正制止两人,只疏散着路边围得越来越多的学生,防止事情进一步闹大。

  北区派出所离得不远,警铃响过两个街区,很快到了五中校门口。

  汪立被路识卿和保安两个人摁在地上,似乎没了力气,或是失了神,甚至没再过分挣扎,最后被民警接手带走,路识卿和陈放坐另一辆车去派出所做笔录。

  开车的民警很和善,操着泽市北区特有的口音,一路上安抚着穿校服的两人,时不时问点轻松的问题缓和一下气氛。

  问题都是路识卿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陈放一路上没说话,只是呆呆地低着头,像一尊少年形象的冰雕,月光透过车窗落在身体表面,凝成一层霜雪,本就失了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只有手心被他自己抠得通红。

  路识卿配合着民警的问题干笑了一声,转头用自己的手将陈放几乎嵌进掌心的指甲分开,一下下轻轻揉着,像是要把疼痛和恐惧都用掌心的温度揉化似的。

  陈放被暖意烘得稍稍回过神,转头看了眼路识卿,又把头低下去,过了会儿抬手把自己的衣领默默向上拉了拉,几乎将半张脸都埋进去。

  路识卿刚见陈放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样子。

  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沉默的,头很低,像走在铺满荆棘路上的软蜗牛,却偏偏连空气都带着尖锐的刺,每动一下就要被划伤,再鲜血淋漓地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路识卿叹了口气,知道意外总是不可预料,天意人为都不可控,一股无力感涌进身体,只能轻轻搂住陈放颤抖的肩一下一下地抚摸,把自己的胸膛给他靠。

  笔录做了很久,路识卿坐在一边,听陈放讲完汪立这次、还有前几次他见过的,甚至是他来到五中之前的欺压陈放的经历,每一件都令路识卿暗自咬紧牙关压抑着情绪,连眼眶也悄悄红了,又揉着眼睛假装没事。

  而身在其中的陈放却那样平静,又压抑,仿佛讲着什么很稀松平常又让人忍不住要难过的事,就像他告诉路识卿他习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打一碗汤,但汤的味道淡得难以下咽时,一样的语气。

  成百上千倍的酸苦,或许都被陈放用眼泪悄悄稀释过,再像喝掉明明很难喝的汤一样,咽下去,消化掉。

  可他并不嗜苦。

  他明明爱吃的是炸糖糕,是很甜的东西。

  做完笔录,两个人走出派出所。

  陈放跟店里请了假不去打工,留出死里逃生后平和安静的时间,两人沿着马路走。

  “你还记得打气筒扔哪儿了吗?那是修车铺老板的宝贝,得找回来还给人家。”陈放开口,甚至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声音被拉高的衣领挡住几层,听起来很闷,并不是真的高兴。

  “记得,现在回去吧。”路识卿顿了顿,转过身看陈放还是低着头,像缩回壳子里的蜗牛,很累了,却还是要跟着他慢吞吞地爬。

  “放哥。”路识卿突然停住脚步,叫陈放。

  陈放轻轻应了声,跟着转过身,脸被路识卿双手从衣领里捧起来,吻了吻,又被宽大温暖的怀抱原原本本地容纳起来。

  “都结束了,没事了。”路识卿抱得很紧,好像不允许陈放有离开的念头一样,“不要缩回壳子里,我怀里也很安全,这是留给你的位置,永远都是,你安心就好。”

第32章 走在荆棘上的软蜗牛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重启呼吸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章节

正文卷

重启呼吸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