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纪念

　　自从那天之后，李纳就再也没见过季理。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太多，只是猜想季理突然间换了个学校，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可能没时间来找自己。

　　后来美食社跟往年一样招新、团建，搞活动时，李纳发现季理一次都没来，而且也没再水社团群，才觉得有些奇怪。

　　他又想到季理通过了考试，然后和喜欢的学姐表了白，不来找自己以及不参加社团活动也是正常的。

　　只是偶尔在吃饭的时候，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或者别的某个瞬间，李纳会想起季理。

　　他有点不太习惯。

　　季理的突然消失。

　　再后来，李纳开始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季理的种种——参加校园十大歌手拿了冠军、搞了乐队到处演出、参加学科竞赛获奖、进了校篮球队、收到很多情书、被评为校园男神……

　　愈发的光芒万丈。

　　他想，季理的确没必要再来找自己了。

　　越来越平庸的自己。

　　—

　　又过了一年，大三刚开学时，李纳碰到了许久未见的唐申云，两人一起吃饭叙旧。

　　“学长你不是毕业了吗？今天返校是有什么事吗？”李纳问。

　　“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学校，所以继续读个研究生。”唐申云好奇，“你呢？都大三了，做好规划了没？是打算直接毕业找工作还是继续读下去？”

　　李纳没想那么长远，他犹豫了一下后回答：“我可能会直接毕业，然后回去帮我妈妈打理服装店。”

　　这一年李妈妈和夏阿姨合开的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两人渐渐忙不过来，于是开始另外招人手，但是总招不到满意的。

　　李纳在学校里帮不了其他忙，只能在课余的时候充当一下网店的客服，李妈妈还发给他工资，和用不完的生活费加在一起，攒了挺大一笔数目。

　　“原来是有家业可以继承啊。”唐申云露出羡慕的目光，“这样也好，人生少奋斗二十年。”

　　“只是一家小小的店铺，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回去也只是不想我妈妈那么辛苦而已。”李纳突然想起了某人，“说起来，季理才是那个真正有家业要继承的人。”

　　唐申云：“季理？他不是要出国了吗？”

　　李纳：“出国？”

　　唐申云诧异他不知道季理的近况：“你不知道？他们专业大三有出国交流的机会，季理上学期末报了名并且面试通过了，估计这两天办完手续就要飞国外了，而且十之八九还要继续在国外读研。”

　　李纳：“这样啊。”

　　他本想同在一个学校，还可能碰到季理，然后像今天碰到学长一样一起吃饭叙旧。

　　现在是彻底不可能了。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见季理一面。

　　“你们大一那会儿，不是一直黏在一起吗？”唐申云又问，“怎么变成校友了反而不来往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偶尔一起学习而已。”李纳遏制住这股莫名其妙的冲动，但问出来的话还是关乎季理，“你知道季理住哪栋寝室楼吗？”

　　唐申云：“他没住在寝室，在外面租了房子住。”

　　李纳想：交了女朋友的确不方便住寝室了。

　　唐申云：“我把地址发你了。”

　　李纳：“我没——”

　　“别自欺欺人了，你这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唐申云好心劝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趁他出国之前当面解释清楚，别整成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李纳：“没有什么误会。”

　　“死鸭子嘴硬，反正地址我给你了。”唐申云吃完饭，端起餐盘挥手作别，“我有事先走了，你这饭跟没吃一样，坐着继续吃两口。”

　　李纳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去了校外。

　　—

　　唐申云发来的地址离学校很近，李纳步行了十分钟就到了。

　　站在门口，他刚刚积攒的勇气又如潮水般退去。

　　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呢？

　　话说都一年没见了。

　　不过他现在也不一定在里面吧。

　　当李纳正想原路返回时，眼前的门开了。

　　他看到一年没见的人手里拎着一个垃圾袋，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和拖鞋，十分家常的样子。

　　“我帮你去扔吧。”

　　“你怎么过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

　　然后就是沉默对视。

　　李纳心想：果然不该来的。

　　“哪有让客人扔垃圾的道理？快进来吧。”季理把垃圾袋扔到门内一边，然后侧身让开，“我正好在做吃的，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李纳还是想离开，“我就不进去了，会打扰到你的。”

　　“我都起来了还打扰什么？”季理还是侧身让着。

　　“还有你的……”李纳别过脸尽量不去看门内，“女朋友。”

　　“哪有什么女朋友？我一个人住。”季理继续劝说，“说起来我都没好好谢过你帮我准备插班生考试，今天这顿就当是‘谢师宴’了，可以吗？”

　　他又加了一句：“就是家里没什么食材，简陋了一点。”

　　李纳闻言只好走了进去。

　　这个房子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李纳坐在操作台旁边看季理为自己做吃的。

　　季理正在做法式吐司，他先切了一小块黄油放入煎锅加热，然后把浸泡了牛奶鸡蛋液的吐司放进去煎成两面都是漂亮的琥珀色后出锅装盘。

　　接着他往吐司上面放了几颗蓝莓和树莓，淋了些枫糖浆，又从阳台的盆栽上揪了两瓣薄荷嫩芽点缀在中间。

　　“你女朋友……”李纳想问怎么不在，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他奇怪自己怎么那么在意这个问题。

　　“女朋友？从来没有过女朋友。”季理又拿出一个手摇式的研磨瓶，开始磨咖啡豆，“忘了问了，你想喝咖啡还是别的？”

　　“白开水就好。”李纳想起这一年来的确没人提起季理有女朋友，他一直以为季理因为自身太受欢迎，怕女朋友遭人嫉妒，所以才保护得滴水不漏。

　　他又把问题绕到这上面：“所以你那天那么不开心，是因为表白失败了吗？”

　　季理磨完咖啡豆，将粉倒入纸漏斗中，开始过滤：“哪天？”

　　李纳想说“一年前”，但这词说出来显得过于久远，就换了一句：“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

　　“那天啊，”季理笑容古怪，“那天的确是失败了。”

　　“抱歉……”

　　“谈恋爱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还是专攻学业有趣多了，你说对吗？”季理问。

　　“也不能这么讲。”李纳看季理的表情，总觉得他还没放下，只好继续劝说，“谈恋爱最重要的还是两情相悦，你将来总会遇到对的人。”

　　“去哪里吃？”季理并没有接李纳的话，而是端起盘子环顾四周，“要不去飘窗那儿吧，阳光好一点。”

　　“好。”李纳拿起操作台上的咖啡和水，跟在季理身后。

　　两人盘着腿，面对面吃着法式吐司。

　　飘窗上只有一个直径四十厘米左右的小圆桌，所以两个人距离很近，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膝盖。

　　每次碰到，李纳就往回缩一点。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句抱歉。”季理不再往前挪，边吃边说，“高一那段时间年少无知，一直欺负你。”

　　“没什么，也就被你扒裤子拍照片那次我吓到了。”李纳继续说，“后来你又帮了我那么多忙，就当是抵消了。”

　　远远不止。

　　季理心想：我在梦里不知道扒了你多少回了，根本不敢让你知道。

　　“其实也没吓多久，”李纳想起那段时光，继续说，“我当时躲在假山里，听到了你打电话，知道校董在帮我，就不怕了，而且我还暗暗诅咒你，都成真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特异功能，”季理笑了，“那你能，看懂人心吗？”

　　李纳摇摇头。

　　“我吃完了，我再做个礼物给你留作纪念吧。”季理说完就站了起来，继续去厨房。

　　李纳也迅速解决掉吐司，跟着去了厨房：“你要做什么？”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玩吗？”季理拿出一个奶锅，倒入珊瑚糖开始加热。

　　李纳：“你说的是沅城？”

　　“不是，是浮城。”季理说，“高一国庆假期的时候，那次我们一起看了流星。”

　　“啊，我想起来了。”李纳并没有把那次出门当成是游玩，而是逃避。

　　“那个时候我知道你喜欢星空，说了要带你用学校的天文望远镜看星星，结果没有做到，现在就做几根星空棒棒糖送给你吧，别嫌弃。”季理看珊瑚糖都融化了并且达到所需的温度后，把糖倒入了模具内。

　　李纳：“一点都不嫌弃，就是太麻烦了，而且你这两天很忙吧，要出国要办各种手续。”

　　“不麻烦，等糖凝固就好。”季理拿了把剪刀，开始剪星空图案，“你下午有课吗？如果有课的话我做完后让别人带给你。”

　　下午明明有课的李纳毫不犹豫地摇头。

　　就这样，李纳一直看着季理如何将棒棒糖从模具里拿出来，装进漂亮的盒子里，递到自己面前。

　　“这盒星空棒棒糖送给你，愿你今后的生活就像这星空棒棒糖一样，璀璨而又……”季理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甜蜜。”

　　他心里想：我曾以为我和你两个人就像两条铁轨，在某点相交之后可以一起前行，但其实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们俩就只是不同平面的一对平行线，从来没有过交集。

　　李纳拿着糖问：“你知道国内哪里可以跳伞吗？”

　　“跳伞？”季理问，“怎么问起这个？”

　　“我想着毕业之前，去跳一次。”

　　“最近的话，浮城就有，如果想风景好一点，就去……”接下来的时间里，季理给李纳解释了近一个小时国内各个跳伞基地的优劣。

　　离开季理家的时候，李纳内心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你果然都忘了，说好了要带我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