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只望余大人能念在昔日我辛家待你的恩情,莫在缠害我们。届时我和世子大婚,倒也不吝请余大人去喝杯喜酒。”

  她说这话,一字一句,杀人诛心。

  余洛安眼里又隐约生出些晦涩,仿若多难过一般。但辛夷知道,他惯会做戏,比之那戏文的戏子装的还真。

  她从前觉得怜惜,后来则恶极。

  ——男子汉大丈夫,莫不顶天立地的担当,如元憬那般,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诡辩扮惨,从不无底线地作小人。

  余洛安算计旁人,她心里又恨又厌,但也不能全然说就是错的,弱肉强食是自然之理,人人服之。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分明敢做不敢当,手上都一片污糟了,还非要装出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来欺骗世人。

  总让她无端想起自己遭骗的那些光景,自然恶从中来。这种人,谁敢靠他近些?怕是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看清他的嘴脸。

  “姐姐当真不能原谅我,执意要嫁给憬世子吗?”他声音掺了几分怨毒。

  辛夷不屑看他,侧目一旁,不假思索,“自然,没有半句虚言。”

  余洛安心里突然升腾起无边的妒忌和恶意来,他悠悠开口,已经带了几分醋意。“几个月以前,憬世子还是京城人尽皆知的纨绔,除去身份尊贵,一无是处。姐姐就这般欢喜他吗,就不怕他日后暴露习性,辜负姐姐?”

  辛夷在心里啐他一口,骂他红口白牙地胡诌:

  “余大人这话说的我不爱听。亏得余大人还是堂堂四品少卿,莫不知坊间传闻不可全信的道理?元憬他再是草包,也不会做出兔死狗烹的小人之举,更不会利用女子上位。更别说月余前刚赢得秋闱魁首,南巡一事更是可圈可点。元憬他生的好看,又生来尊贵,大人方才想说什么?若真要拿你同他对比,恕我直言,你比不上他一星半点。”

  她这话,分明在把余洛安的尊严踩在地上摩擦,他生平最忌讳旁人提他的出身和上位手段,偏生辛夷最知道他的痛处,且毫不留情地揭他的伤疤。

  辛夷不管余洛安脸色有多难看,复又开口道:

  “还请余大人快快让开,莫要挡了我的道儿,再失了您大理寺少卿的风范。”

  但余洛安并未依言挪动半分,反而朝辛夷更近一步,他如今约摸是身居高位,许多东西没了忌惮,胆大妄为的很。辛夷扶着霜叶的手,须臾往后退了几步。

  “我有些话,想同姐姐谈谈,能否借一步……?”

  余洛安面上诚恳,却又不依不饶。

  辛夷皱了眉头,“我说了许多次了,同余大人您已经无话可说,还请您自重些。”

  要不是顾着她尚书之女的脸面,她直想开口言其“快滚”,真真儿是厌烦至极。

  余洛安被下了面子,也不恼,左右他在面对他的阿辛姐姐,总是诸多宽厚耐心的。

  “姐姐稍安勿躁,洛安不会逾距的,只是许久未见姐姐,想叙叙旧罢了。姐姐若应允了这一次,此后洛安一定躲得远远的,再不纠缠半分。”

  辛夷觉得好笑,他说这话,分明在跟她讨价还价,还带着点儿胁迫的意味儿,令人作呕。

  辛夷自重生以来,早就厌极了这种和稀泥般掰扯不清的前怨,所以如今也是一如既往的果决。余洛安却没想到她决绝至此,或者换句话说,他几番心死,后又死灰复燃,执意以为他和辛夷之间,尚有最后一丝余地。

  “既然余大人执意不让开,我也无话可说。再者你既开这个口,我就明明白白地再多费一次口舌,什么叙旧的借口,我懒得管,借一步说话?做梦。”

  “你不走?好,我走。”

  言罢她和霜叶一起转身,主仆二人正欲迈开步子,身后余洛安又阴恻恻地开口:

  “姐姐何必非要和我闹到这般地步?如今姐姐未嫁,我未娶,纵使当初我万般错,也是诸多苦衷在内,姐姐当真这般恨我?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了?”

  ——自说自话的疯子。

  辛夷懒得理他,方才抬脚,身后那人已经急急地冲过来,拽住了辛夷的衣袖。她下意识挣扎,霜叶亦是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大庭广众的,这姓余的竟敢!

  “你出不去的,这阁楼先前是宋蔚手下的东西,如今全都是我的了,只要我一声令下,门口立刻就会有人拦住你,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敢放你出去。”

  “姐姐若是不想闹大,还是委屈些,应了洛安的请求吧。洛安不求旁的,也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他语气出奇的温软,但这温软之下,又透着丝丝缕缕的胁迫。

  辛夷转头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二楼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人烟,各个房间房门紧闭,一楼再是热闹,却无人上来。

  她猛地抬手挣脱了余洛安的桎梏,语气带着锋芒毕露的冷厉。

  “不想闹大?你以为我怕你?余大人今日所为,就是我闹大了,对簿公堂,也是你失礼在先,便是圣上再对你另眼相看,也难保你众目睽睽下对高门女眷逾距之罪!”

  “我是已有婚约之人,就算因着冲突被人指指点点,被编排说和外男纠缠不清;只要元憬相信我的清白,我又何愁因为名声嫁不出去?倒是余大人,届时被太子一党抓住把柄众口铄金,只怕官职难保。”

  她极冷静,逻辑缜密、吐字清晰,咄咄逼人地,竟说得余洛安哑口无言,一腔心里话堵在胸口却说不出,少倾就憋得面红耳赤,眼神复杂。

  “不是……我并非想辱姐姐名声,只是心中难过,又正好遇见了,想和你说两句话。日后山高水长,还不知能否再见……”

  “姐姐还记不记得,幼时姐姐给我读话本子,我听了那些生离死别,总是害怕,姐姐就承诺我,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他眸光潋滟着,好像想起来高兴的事,面上多了几分怀念的笑意。

  “如今姐姐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也不过是想同你说说这些往事而已。”

  “姐姐年前在淮南之地遇险,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伤过你的人,漕帮秦家、宋家,我都没有放过他们,重邢折磨,替你出气了……”

  辛夷起初皱着眉头任他胡言乱语,越听到后来面色就越冷,听闻此处终于讥诮一笑,“既然你这么为我,那你怎么偏偏放过你自己了呢?”

  她佯装不解,实则嘲弄,“当年辱我门楣、退我婚约,使我蒙上奇耻大辱的,可不就是余大人你自己嘛?你口口声声说为我,你不知我最恨的就是你吗?你如何不一刀捅死自己,来替我出气?”

  “余洛安,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变,自私恶毒,什么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这副嘴脸,我看得恶心。”

  余洛安脸色一白,被辛夷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辛夷不欲再纠缠,一把推开近身的余洛安,转身就想走。但对方听了她的羞辱之言,显然还未死心,又伸手去拉扯。

  千钧一发之际,辛夷速度极快地拔下头上的金簪,在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时,猛地抬手,刺进余洛安的左肩。

  极轻微的“噗呲——”一声,是利刃插/进血肉的声音,余洛安凡人之躯怎么可能受得住,当下就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着眉低低地痛呼一声。

  辛夷自然是下了狠劲儿的,这毫不留情的一刺下去,不疼他个半死不活,她辛夷两个字倒着写。

  “余大人不识趣,就别怪我对您不客气,我既然敢出手,自然有万全之策应付,余大人尽管去递状子,我奉陪到底。”

  辛夷说这话,实则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不过是豁出去了,赌余洛安忌惮尚书府和平南王府,不敢仗皇帝新宠惹是生非罢了。

  余洛安捂着左肩的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他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只一双眼睛,满目疮痍地看着辛夷。

  辛夷哪可能会心软,举着那支带血的发簪目露凶狠:

  “让开!”

  余洛安身边的松竹作势还想去拦,却被主子一个眼神制止,他垂下眼睑,好似极其为难一般地开了口:

  “松竹,不可对辛家小姐无礼。”

  “你传唤那些人,……就说是我的吩咐,令他们都撤了吧。”

  “大人——”

  松竹自然不解,他知道他家主子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才盼到见面的这天,如今还没说上几句话,更别说那辛家小娘子还刺伤了他家大人,怎么就放人走了呢?可他不过质疑地叫了一声,那平日里审问犯人用尽酷刑眼都不眨一下的少卿大人,忽然好像失了全身的力气般,无力地冲他摆了摆手。

  “……去吧……”

  ——他怕再僵持下去,只会更加不好收场。不过没关系,他不急于这一时,有了赐婚又怎么样?就是有朝一日她当真嫁了,只要他有无上的权势,就总能从别人手里把她夺回来。

  辛夷要知道他还贼心不死,可能会再给他右肩来一下。

  不过她终究势单力薄,余洛安放过她以后,辛夷连首饰都没心情挑了,握着手里那根簪子充当武器,一脸戒备地离开了如意坊。

  松竹眼见人都走远了,自家主子还依依不舍地盯着,心里又是长叹一声,“大人,您肩上的伤……”

  余洛安侧目撇了一眼,血已经氤湿了外袍,可身上再痛,心都麻木了。他不甚在意地移开了视线,“不碍事,等会儿撒点儿药就好了。”

  稍顿片刻,又抬头吩咐,

  “今日之事,切记不要传出去半个字,尤其外头守门的,令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败了姐姐半点儿声誉,我不会放过他们。”

  “是——,奴才省得。”松竹低眉顺眼,自是知道辛家小姐在主子心里的地位何其之重。

  辛夷没想到自己出来逛个首饰铺子都能出这样的事儿,现在安定下来,坐在马车里,喝了一口霜叶捧过来的温茶,冷静了些。

  “小姐莫气,奴婢看那人当真是疯魔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来,小姐不同他一般见识,奴婢就觉得憬世子很好,尤其待您很好,定是小姐的良配。”

  辛夷听她这么说,心情好了一点儿,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来,“元憬他趁我不在,没少让书言收买你吧?都学会替他说好话啦?”

  霜叶一听,急了。“小姐误会了,奴婢怎么会收人贿赂,奴婢这辈子都忠于小姐一人的,小姐尽会取笑我……”

  辛夷就笑得更放肆了些,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霜叶的额头,“你呀……,跟你闹着玩儿的,瞧给你吓成什么样了。”

  霜叶瘪了瘪嘴,转而又想起旁的事儿,“小姐马上要大婚,还有些细碎的首饰没做,如今如意坊成了那姓余的私产,只怕小姐日后再去,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可霜叶又替自家小姐觉得不甘,大婚是一个女子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儿,谁不想十全十美的。那如意坊可是全京城制首饰最好看最精致的首饰铺子了,旁的店美则美矣,终究没有如意坊制出来的独特韵味儿。

  可如今,估计是去不了如意坊这是非之地了。

  辛夷却不以为然,她对这些身外之物本就没有太大执念,至于大婚当日的首饰,若非大元礼制在那儿摆着,她倒想用旧首饰就得了,何至于在意这些个?

  她拍了拍霜叶的手,云淡风轻地,“无碍,这不是还没到大婚之日,明日去旁的铺子挑了也是一样的,左不过就是些可有可无的物件儿。”

  霜叶只得点头称是。

  可没想到主仆二人归家以后,竟有宋氏身边的嬷嬷来传,说是平南王府又送来一箱子首饰,是王妃备了多年,同世子妃的凤冠霞帔最相称的一整套首饰,而今两家孩子即将大婚,她便差人将首饰送来,也好让辛夷用来配婚服。

  辛夷恍惚了一瞬,听着耳边嬷嬷一脸喜色地唤,以及霜叶的欢欣雀跃,这才回过神来。

  “劳烦嬷嬷走这一趟,我这就去主院儿见见娘亲。”

  那嬷嬷应声后,转身就走了。霜叶笑得别提多开心,“小姐宽心,回来的路上奴婢就说啦,憬世子是您的良配。您瞧,这还没嫁过去呢,王府已经将大婚的名贵首饰都送来了,王府的首饰,可绝比那如意坊的要雍容华贵的多,这便可看得出,世子和整个王府,何其看重您这个儿媳了……”

  这话不假,放眼整个元朝,都少有婚前夫家送来大婚首饰的,王府先前的聘礼倒也贵重,只是哪有女儿家的精巧钗环呢?倒是王妃和元憬细心,连这些东西都记着。这种体面的抬举,若非夫婿重视,代嫁女子是不会有的。

  她前世的时候匆匆嫁了,而且浑浑噩噩的,从未注意过这些事儿,而今却细细地感受到了元憬待她的上心,这感觉多是缱绻甜蜜,令她忽然格外地思念他。

  辛夷去母亲宋氏的主院儿,这一路都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原以为这些已经足够惊喜,却见宋氏又噙着笑,递给她一封书信。

  “是来送首饰的王府家仆亲手交给我的,请我转交给你,说是他家世子爷,极珍重地托付与他的,你且瞧瞧,这世子对你的珍爱欢喜啊,是藏也藏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裙下有忠犬》开文了,大嘎有空了可以去看看哦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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