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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拱了拱手,慕容倾陌道:“臣还有事,告辞。”

  红绫看着他竟一时乱了思绪,听他要告辞,便道了句,“哥哥慢走。”

  慕容倾陌绕开她走了出去,红贵妃忍不住回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腹部,那里孕育了一个生命,若是慕容倾陌的那该多好。

  拐弯进了红柱琉璃瓦的长廊,前方还有人在等,那人不是二皇子是谁?

  “慕容大人,我父王跟你说了什么?可是决定立太子之事?”随着慕容倾陌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唐郢兴奋地如一个等着分糖吃的孩子。

  慕容倾陌停住脚瞥了他一眼,勾唇一笑,“二殿下莫着急,这太子之位铁定是你的,谁也抢不去。”

  唐郢搓着手抿着唇,笑了笑,“这个本宫知道,本宫就是想知道父王哪时下旨昭示天下。”

  “依下官看这日子也快了,还请二殿下耐心等待。”慕容倾陌道。

  “等,等当然是能等的。”唐郢看着慕容倾陌,谄媚道:“若是日后本宫做了太子,定不会忘了慕容大人的鼎力相助。”

  慕容倾陌做了一揖,道:“那下官在此谢过二殿下了。”

  景阳王府正堂里一个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哭声倒是与杀猪的声音有几分相似,一只手扯着唐曦的下衣摆一只手抹着眼泪,场面何其壮观。那女子很是倔强,任唐曦怎么劝她她都不起来。

  “表哥,若是不答应救爹爹,我就在你这王府长跪不起!”这话说得多决绝啊,让唐曦的眉间都拧到一块去了。

  “雪兰,你先起来。”唐曦苦口婆心地劝道,蹲下去扶她起来。

  赵雪兰身子一扭,挣开了唐曦的手,哭腔道“不,我不起来,如果表哥不答应救我爹爹,我死都不起。”嗓门那叫一个大,说话的声音怕是这宅子的人都知道了。

  王府里的丫环个个笑得捂住了肚子。

  你说,若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爷欺负了她呢!怎么这世上还有她这样的人,你看她那个样子,哭得一张脸像个花猫,那胭脂水粉全都融在了泪水里面,本来就不是长得很标致的脸,再经她那么一折腾,那样子都可以拿来吓人了。

  这种丢人的事她还真做得出!若是被人提起她是玉树临风的景阳王的表妹,真真是丢了王爷的脸啊。

  那边慕容倾陌刚刚回来,正向着这边走来,两个还在讨论的丫环霎时就看得入迷了,紫衣缱绻,玉冠束发,眉目如画,活脱脱就是一谪仙。

  慕容倾陌越来越近,连丫环连忙垂头行礼,“慕容公子。”

  “王爷呢?”慕容倾陌问。

  “在正堂。”其中一个丫环微微抬头看着慕容倾陌,再加一句,“表小姐也在。”

  慕容倾陌的脸色微变,复又勾起唇角,看来唐曦这个老好人又在被人为难了。

  “慕容公子还是不要去了,那表小姐哭得要死要活的,去了只会影响心情。”丫环好心提醒道。

  “是么?”慕容倾陌倒是想看看那传说中的‘农妇’是怎么样为难他的唐曦的。

  这还没到正堂就听到了所谓要死要活的哭声,那声音真的是听不得,权当是有人在杀猪罢。

  “雪兰,你先起来。”被他扯着下衣摆,连走一步都困难,唐曦脾气好,若是换做别人早就给那个女人一脚,然后啐她一口,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

  慕容倾陌一进来眉间就蹙了起来,他的唐曦是能给人这么糟蹋的么?

  “我道这杀猪声是谁的呢?原来是堂堂大皇子的皇妃啊!”慕容倾陌扬声道,不得不承认说这话时是带着怒气的。

  唐曦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对上他墨琉璃似的眼眸。慕容倾陌向着唐曦走来,在他身边站住,低头看跪在地上满脸都是妆花的女人,复抬头看着唐曦,“你怎么就这么能忍让?”

  “我……”唐曦欲言又止。

  跪在地上的人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扯住慕容倾陌的衣摆,大声道:“慕容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爹爹,他绝对不会谋反的!我敢保证!”

  慕容倾陌轻蔑地瞟了她一眼,用力将衣摆从她手中扯了回来,不屑道:“皇妃还真是天真,把你爹爹关进天牢的是圣上,你怎么来这景阳王府求救?如果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准备些好酒好菜去天牢看看你那爹爹,说不准皇上明日就要下旨将他们拖出午门斩首。”

  赵雪兰听了颓然的跌坐在地上,一双空洞的眼睛还挂着泪珠,努力地摇着头,“不,不,我爹爹不会谋反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

  唐曦看了一眼慕容倾陌,本来就皱着的眉间被慕容倾陌这么一搅合就皱得更深。蹲□去,轻拍着赵雪兰的背脊,柔声道:“你先别着急,会没事的。”

  吸着红得像樱桃的鼻子,赵雪兰看着唐曦问:“真的么?”

  “嗯,是真的。”唐曦道。

  赵雪兰讷讷地问:“那爹爹会不会被砍头?”

  唐曦顿了顿,“不会,怎么会。”

  慕容倾陌在一旁只得摇头,他的唐曦总是这样,一昧去顾及被人的感受,不愿做任何让别人伤心难过的事,从不为自己想想,这到底是修了多少世的德才修得一个这样的唐曦。

  赵雪兰依然扯着唐曦的衣摆哀着要去天牢见大将军,唐曦便由着她去了,带她去见见让她心里也有个底。只可惜狱卒说这是朝廷重犯任何人不得探视,连景阳王也不给面子。

  晚上,被赵雪兰折腾了一天的唐曦还要等慕容倾陌睡着才能去休息。

  慕容倾陌将杯中的就一饮而尽,转着手中的白瓷杯,看着对坐的唐曦,“你怎么就不能偶尔自私一次,别人的事你都能管那么多。”

  “他终究是我的舅舅。”唐曦轻描淡写道。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不是别人而是他的舅舅,所以他要为他着想,赵雪兰是他的表妹,所以可以任她把自己的下摆扯得不成样子。

  慕容倾陌不以为意,“你当他是舅舅,只是他从未真正当你是外甥。”

  唐曦微微阖目,浓黑的眼睫微微发颤,良久,他睁开眼睛看着对坐悠然喝着酒的慕容倾陌,“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他是曾经那位皇长子所以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但是唐曦知道,首先是一举登科高中状元,再是送自己的貌若天仙的‘妹妹’进宫,私下与各路官员之间贿赂勾结,太后一夜中毒猝死皇后被打入冷宫,再是如今的大将军与大皇子勾结谋反被打入天牢,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慕容倾陌脱不了关系!

  放在唇边的杯子又放回了矮几上,对上唐曦那双想要知道正确答案的眼眸,慕容倾陌的视线缓缓转到窗外,外面是一片漆黑,能看得见的只有透过窗子泻出的灯光所到之处,“在你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你就已经知道这个答案。”语气没有半点不确定。

  唐曦,你一直知道,你知道他对皇室那群人憎恨之极恨不得对他们千刀万剐。你知道他此次入仕为官并不是如他一开始所说:为的是能和你一同上朝。你知道他在一步一步地谋划着倾覆这个江山。你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你不说。

  “我想听你自己说。”唐曦看着他偏过头去的侧脸。

  慕容倾陌转回视线,与他四目共对,“我说了,你会帮我?”

  31

  31、回忆成殇 ...

  唐曦一顿,全身电击一般的麻痹,握拳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

  慕容倾陌勾唇一笑,转开话题说起来别的。

  “唐曦你还记的当年我跟你说过缪将军和我父王的事么?”

  那年,唐幻玥八岁。小唐幻玥偷笑着对唐曦说:“唐曦,我今天看见了父王和缪将军在寝宫里抱在一起了,还嘴对嘴亲呢。”

  唐曦脸上一红,蹲下来对唐幻玥说:“别胡说,你父王是男子,缪将军也是男子,怎么可能呢?”

  “不是,我真的看见了,是真的。”唐幻玥撅着嘴解释,一万个保证自己没看错。

  唐曦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唇,看了看周围没别人,庆幸了一下,“以后不准说这个,知不知道。”

  慕容倾陌唇角携笑,端起白瓷杯在面前端详,悠悠道:“缪将军对我父王一片痴心,过去这么多年还恋恋不忘,甚至乎到现在还未娶妻。”

  “当年,他大将军早就知道皇后他们两母子要陷害父王,你的母后琉妃被打入冷宫也是皇后一手策划的,他大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当年的皇后还未入宫时是他大将军青梅竹马的爱人,为了他的青梅竹马,所以他不顾自己那个被陷害进了冷宫的妹妹死活。最后他领兵出战不过是一个幌子,为的是撤走我父王身边的亲信,让那两母子有机可乘了。他当年把你也带走了,不是为了让你能在沙场立功,而是你的母后跪下来苦苦哀求了他,求他把你带离这场宫廷政变,求他保你的性命。”

  当年那场宫廷政变后,亲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独唐曦活了下来。

  “当年父王的死与他大将军就有很大的关联,缪俊青恨死了大将军,他一直在找能为父王报仇的机会,然后我就告诉了他,该怎样报复,他就照做了。”慕容倾陌轻描淡写地说着,好似说着一篇不咸不淡的故事。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你与缪将军一起陷害了大将军。”唐曦沉声道,心里一片混乱。

  “是,呈上去的证物是假的,他缪俊青的人证也是虚的,一切不过是我一手策划的阴谋。”慕容倾陌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唐曦怔怔地看着他,缓缓开口,“为什么要说出来?”

  “这个世上唯独你我是不愿隐瞒的,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告诉你。”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风轻云淡地不带一丝波澜,说过不想隐瞒,所以便将分别的八年空白一一说了出来,“九年前,我大难不死后被寒星宫的宫主带了回去,是他收容了我。”

  寒星宫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但是江湖上却很少见到寒星宫的弟子,江湖流传说寒星宫的宫主从小就服用了一种功效奇特的药,服用此药的人过了二十二岁一头青丝就会变成银发,但是却能永葆二十二岁时的摸样。服了那种药后便不能离开寒星宫超过七日,否则便会灰飞烟灭。相传这药是寒星宫的创建者研制的,为的是让寒星宫的宫主能一直守着这寒星宫。

  “后来我离开寒星宫,云游了四海,走遍了八方,却从未在一处驻足停留,直到在这景阳王府,一个有你的地方停了下来。”慕容倾陌继续说着,像是说故事的语气,平缓自然。

  唐曦心下一凉,慕容倾陌的所作所为叫他怎么相信,本不想说出那句话戳穿他,却还是说了,“你回来是为了这个江山。”为了江山,为了复仇,他唐曦又算得了什么?

  慕容倾陌对着他那双千年深潭的眼眸,答的却不是他的话,“这个江山本来就不属于他们。”说得义正言辞理所当然。

  这江山是他们用不干净的手段得回来的,是不属于他们,但是太多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若是要回了这皇位却血染了江山,那这江山又怎会做得安稳。

  唐曦偏开了脸,视线落在房内靠着帏帘的一尊青花瓷瓶上,眼底尽是复杂的情绪,大将军当初有错,但是他毕竟也是为了这个江山的安宁而抛过热血撒过热泪的,唐曦良久才道:“大将军罪不至死。”

  慕容倾陌看着他的侧脸,起身离开檀木榻,移了两小步,揽住了唐曦的肩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你帮我,我保他性命。”这是条件,他在对唐曦讲条件。

  脸贴在他的胸膛,隔着丝质的布料还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他想要皇位,他想复仇,他想夺回失去的一切。唐曦却突然觉得心中的凉意更深,“我并不能帮得上你什么。”

  “你帮得上。”慕容倾陌下巴抵住他的头,压低声音道:“唐曦,我的成败都在你的手上。”

  从小到大,他唐幻玥要什么是唐曦不给他的?就算是现在,他指着玉阶之上的那顶宝座,说他想要,他也一定会帮他。

  “好。”只说了一个字,语气淡淡地说好,我帮你。只要是唐幻玥想要的东西,唐曦怎能说出个不字。

  “那就这么说好了,不许反悔。”慕容倾陌的唇顺势落在了唐曦的前额,轻轻地落下一吻。

  “嗯。”怀里的人轻应了一声。

  “唐曦……”拉长了尾音叫着,慕容倾陌得寸进尺地顺着唐曦的前额向下,一路吻过他的眼睫,鼻梁,最后落在那张水润的唇上。唐曦抵着他的胸膛将他轻轻推开,非常疲惫地说:“我累了。”

  慕容倾陌瞥了一眼他抵在自己胸前的双手,看了看他疲倦的容颜,便放开了他,柔声说道:“那好,你先去休息吧。”

  唐曦起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最后只听到关门的声音。

  次日的早朝,朝廷里的官员聚在一起,摇头叹气地说,这吏部尚书是荣华富贵享得太多了,怎么就做出了那种掐自己脖子的事。现在皇上正在怒头上,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替大将军求情呢?说什么大将军罪不至死,应当从轻发落。这下倒好,没替大将军求到情,反而让自己也关了进去。

  伴君如伴虎啊!现在能替乱臣贼子求情么?那龙椅上的人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对他的江山虎视眈眈,想当年他夺得这龙椅时用的手段,若是全数回用在他身上,试问他又怎能承受得起。所以对待意图谋反的事绝对不能懈怠,一定要严惩!

  看来,他慕容倾陌如日中天的官途就这样被他白白的断送了!可惜了啊。

  关入天牢后,第一个去看他的便是二皇子。

  气急败坏的二皇子隔着栅栏,指着他喊道:“慕容倾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疯了,他大将军是你能救的吗?!”

  盘腿坐在一方草席上的慕容倾陌微微一笑,脸上不见一丝不安和恐慌,“就如二殿下所说,或许我真的是疯了。”

  “本宫问你,为什么要替他们求情?若是放了他们就是放虎归山,难不免就是一个天大的祸患,于你有害无利,你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替他们求情?”唐郢眯着眼睛看着栅栏那边静若止水的人,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看出什么端倪。今日来这天牢并不是为了看他,不过急切想知道他冒这个险的目的。

  “为什么?难道我慕容倾陌做事还要问为什么的么?”端的是狂妄不羁。

  “你……”二皇子怒瞪着他,一甩袖子,扬着下巴,“本宫可告诉你,别想着本宫会替你求情!”

  “下官可从未想过二殿下会替在下求情。”慕容倾陌悠然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牢笼中。

  太子之位早已注定是他二皇子的了,慕容倾陌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那你便在这天牢中自生自灭罢!”二皇子丢下这句话,不回头地转身走了。有一句俗语叫人走茶凉,果真不假。

  如今正是春潮时期,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到处飘着一股霉味,连铺在地上的干稻草都是润的,抓起一把来用力一折不发半点声响。靠角落的墙边总会落下一些食料残骸,都是老鼠吃剩下的,旁边就是一个拳头大的老鼠洞,说不定还能通道这天牢外面去。刚从鼠洞爬出来的小灰鼠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草席上端坐的紫衣男子,明显是在责怪他来到这里霸占了他的地方,小灰鼠用爪子挠了挠毛乎乎的脸,继续看了看那边一动不动的人,试着往前越雷池一步。

  那边,紫衣男子一道凛冽的眸光扫来,直把老鼠吓得到处乱窜,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老窝。

  平日里那些把慕容大人捧到天上去的官员一个也没来,都是些靠金钱权势维持的联系。昔日飞黄腾达的慕容大人如今成了阶下囚,谁还吃饱了没事做来这天牢看他一看。

  能不图利不图回报来看他的人这世上除了那个人该是不会有别人了。

  慕容倾陌盘腿坐着,微微阖目。天牢入口的通道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样的脚步声沉稳之中却是轻盈如掠湖面,不带暴躁急促,这样的脚步声除了文雅和善的景阳王还有谁?

  “我等你好久了。”慕容倾陌睁开眼睛,早就料到他一定会来,所有人都可能不会来,他唐曦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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