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眉间紧蹙的唐曦隔着栅栏看静坐的他,比身处牢笼的他还要心痛。今日早朝,文官那列的慕容倾陌上前一步跪下,一开口就恳求皇上对大将军从轻发落,玉阶之上的人顿时龙颜大怒,他却硬着头皮再三请求皇上对大将军从轻发落,所有官员皆为之一振,那龙座上的人一怒之下便将他当做同伙打入了天牢。

  “为什么?”唐曦问他为什么,这个为什么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二皇子也问了这个问题,慕容倾陌没答,唐曦问,他就答了。

  他说:“因为这是我答应你的条件。”那句‘你帮我,我保大将军的性命。’,就是为了这一句就要在圣驾面前不顾性命安危地去求情。

  32

  32、风起尘落 ...

  唐曦沉吟,慕容倾陌起身向着栅栏走,走到只与他隔了一道栅栏的唐曦面前,避开栅栏木看着比他还要痛苦的唐曦,“怎么哭丧着脸?”

  “没有。”都写在脸上了,唐曦顿了顿,记起手上提了一袋东西,转开了不愉快的话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说着,唐曦便将包袱放在了地上,蹲□子一层一层解开,慕容倾陌看着他细心的解着包袱的样子,随着他蹲了下去。

  包袱里面装了些保暖用的东西,还有一些蜡烛,这个唐曦怎么这个时候还惦念着他拍黑这件小到可以忽略的事。

  他一边摆弄里面的东西一边说:“我方才跟狱卒说了一下,让他守夜的时候过来这边陪陪你,这些蜡烛你尽管用,点一个通宵都没有关系,明天我再送些过来。饭菜我也吩咐了,准备了一些清淡的,不加葱的。现在蚊虫很多,涂了这药蚊虫就不会接近……”

  他的唐曦什么都考虑了。

  慕容倾陌的手伸了出去覆在了那双修长骨感的手上,“其实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早已对黑暗习惯了。”

  这是慕容倾陌亲口说的,他说他早就不拍黑了。那还赖着唐曦每日等他睡着再走?

  唐曦也不恼,那是他心甘情愿留下来陪他的,就算不是情愿的,他也不会为这个谎言而责怪他。

  “你还需要什么,明日我再送来。”唐曦柔声说。

  慕容倾陌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将他的双手握在掌心,勾唇一笑,“你怎么就不去想想,若是我明天出去了,你要准备什么替我接风洗尘。”

  “那你想要什么?”淡淡的语气,像是在商量。

  “我想要你。”

  唐曦浑身一颤,脸上红了一些,这个问题还真不该问!

  唐曦自动过滤掉他方才说的话,缩回自己的手,埋头忙着将包袱里的东西重新一件一件放到栅栏里,“等过几日皇上气消了你就可以出来了。”又在岔开话题。

  “要是以后都出不去呢?”

  “怎会?皇上只不过一时气急罢了,又怎会当真见你当做同党处置。”唐曦安慰道。

  慕容倾陌不以为意,故意将事情严重化,“还很难说呢,若是他知道我是前太子之子,怕是这一辈子我都别想从这里出去。”这倒是说对了。

  唐曦心头一紧,决绝道:“不会。”说这话时语气坚定,不是坚信慕容倾陌的身份不会被识穿,坚定的是若是他真的得不到赦免,那他也会想办法让他出去,包括劫狱在内。

  蓄云宫的太监过来御书房禀告皇上,说红贵妃已经一天未用膳了,怕是再不吃点东身子会受不了。

  皇上一听立即要摆驾蓄云宫。

  蓄云宫铺了绣花锦布的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却是一丝一毫都未曾动过,国色天香的红贵妃倚在贵妃榻上,玉手托腮,含了水的的眼眸中充满郁态。

  皇上一进来扫了一眼桌上未曾东过的膳食,心里立刻就焦急了,赶忙过去坐在爱妃的旁边,“朕听奴才们说爱妃已经一天未进食了,这可是真的?”

  红绫梨花带雨的眼睛对上皇上焦急的面孔,抿着樱红小唇,“在这世上臣妾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如今臣妾唯一的亲人还在天牢里受苦,臣妾又怎能若无其事地吃着这人间美味。”

  皇上揽过红贵妃,“朕不过是想关他几天,哪里是真心想要将他打入天牢的。待过几天朕就放他出来。”

  “真的么?”怀里的红贵妃问。

  “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九鼎,朕又怎会骗自己的爱妃呢。”皇上道。

  “那皇上打算过几天就放他出来?”红贵妃追问。

  “爱妃说几天就几天吧。”

  “后天就放他出来可好?”红贵妃用丝巾抹了抹眼泪,“哥哥在天牢中臣妾是在放心不下。”

  皇上倒吸一口凉气,点了点头,“好,后天就后天吧。”

  红贵妃起身下榻,作势要跪。皇上立马扶住她,“爱妃,你有孕在身,所有礼节一律免掉。”

  红贵妃垂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臣妾替哥哥谢过皇上。”

  皇上轻轻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点着红绫的鼻尖柔声道:“若爱妃真想感谢朕,那就快吃些东西,不吃东西可对身子不好。”

  “嗯。”红贵妃莞尔笑着点头。

  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景阳王府前徘徊,那名女子生得不比那青楼里的花魁差,红唇紧抿手里紧紧缠着一块丝帕,踱来踱去还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恰逢景阳王刚好下了朝,看那位女子是有要事要说便将她领到府内座谈。

  女子说她叫紫翠,是涵金楼的一位优伶,而后便垂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唐曦看着她,“方才我见你在府门前徘徊,可是有什么要事?”

  名叫紫翠的女孩微微抬头,不经意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眼里满是哀怨,这一动作被唐曦看在眼里。良久紫翠才讷讷地开口说:“慕容公子说他住在这里,若是有事的话可以来找他。”

  原来她还不知道慕容倾陌现在身陷圄囵。

  并不告诉他慕容倾陌在天牢的事,唐曦问:“那姑娘找慕容公子有何事?”

  紫翠微施薄粉的脸上写满尴尬,带了一个朴素玉镯的手又不经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还是觉得难以开口。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无意识的去做这个动作了,唐曦有些疑惑,“姑娘但说无妨。”

  紫翠紧抿着唇,“我……”

  唐曦见她很难为情,怕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慕容公子明日就会回来,那姑娘晚一些再来,你有什么事就对他说便是。”

  紫翠紧张了抖了一下手,“不,不是!我……”

  唐曦看着她垂着的头,等她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还是,还是算了吧。”紫翠绞着手里的丝帕,神色有几分紧张。

  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女子到底想要说什么?“那姑娘跟我说也好,等他回来我替你转告他。”

  紫翠咬着下唇,很难为情地说:“三个月前,慕容公子和一位年轻的公子来涵金楼饮酒,我是当日为他们奏乐的优伶,那日,慕容公子在涵金楼留宿……然后……他拉着我的手不放,让我留在了他的房里……我……”紫翠下意识又去抚着自己的小腹,面色更加尴尬。

  说到这份上,唐曦也该明白了,心里没来由一股郁结之气,看着紫翠问:“他对你施暴了?”

  紫翠的头低得能埋进脖子里,脸红地像傍晚的太阳,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不是,是……是我自愿的。”

  唐曦握着茶盏的杯子一紧,看着旁边的女子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小腹,这时候来找她而且又不停的抚着自己的小腹,心里一惊,“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紫翠猛一抬头,脸又迅速地低了下去,紧紧咬着红唇不放,点了点头,“嗯。”

  唐曦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一阵好似心痛的感觉袭上心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感觉,说不清的失落和心酸。

  紫翠接着说:“我并不是要攀高想让慕容倾陌娶我过门什么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唐曦看着她,强忍着自己的失落,“怎会,你配得上他。”

  紫翠摇了摇头,抚着小腹,“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那一日不过是他喝多了。我不求别的,只是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若是慕容公子想要这个孩子认祖归宗,我便将孩子交给他自己离去,若是他不想要这孩子我便将孩子带回自己的故里将他养大成人。

  一个妇道人家要养一个没有爹的孩子可是很辛苦,再说未婚先孕街坊邻居也会说闲话,这要她怎么过日子。

  不待再思考片刻,唐曦便说:“你留下来吧,我去跟他说说,选个好日子将你娶进门。”

  紫翠受宠若惊,怎么也不敢想那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慕容公子会娶她,过了片刻才道:“我只是一名江湖卖艺的女子,又怎高攀得起,还是请王爷莫要为难慕容公子了。”

  “是他有错在先,承担后果也是应当的。”唐曦只当只是理所当然的,慕容倾陌让别人有了身孕怎么可以不娶她?“你就在这王府里住下来吧。”最后一句,说得很沉。

  “多谢王爷的好意。”紫翠用手上的丝巾抹了抹眼泪,垂着头说:“只是,我不想为难慕容公子。”

  “你先住下来,到时我再跟他说清楚,他不会觉得为难的。”唐曦安慰她说,只是现在谁又来安慰他?慕容倾陌说,唐曦,这一生我认定你了,除了你我这一生不会再有别人。当时说的那么决绝,唐曦信了,信得很彻底。而如今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又是怎么解释?

  景阳王府里的丫环又聚在一起说八卦了。

  “那个叫紫翠的女人是谁?为什么王爷要让她住下来?”

  “是新来的丫环吧。”

  “看样子不是,我们也是丫鬟为什么住的地方跟她差别那么大啊!而且那个女人长得一张花容月貌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做丫鬟的地步吧。”

  “等一下,不会是王爷未过门的王妃吧!”

  众人皆目瞪口呆,嗯,这个说法好像是最合理的。

  33

  33、春雨纷飞 ...

  春末与初夏交接时下了很大的一场雨,这场雨是昨夜就开始下的,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未停。黄豆大的雨点从阴晦的云层掉落,打在已凋败的花瓣上,沁入那一湖碧水如叶,落到了青黑的屋顶后沿着瓦沟又流了下来,连成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原来天已经亮了,床榻上的人却一直未合眼,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心里就如这杂乱无章的雨点那般,剪不断理还乱。

  起身,着衣。该是去接他的时候了。

  景阳王府的丫鬟小厮们还没有起来,府上只有杨伯起的比较早。与杨伯一样起的早的人还有一个。

  那个昨日住进来的女子。

  紫翠撩起了袖子,拿着一方抹布一丝不苟地在正堂打扫着,颇有贤妻良母的姿态。

  意识到有人在身后,那埋头打扫的女子回了头,然后转了身,垂下头将两只手交叉放在腹前,道了句:“王爷,早。”

  走到高几前坐下,每日杨伯都会在那里准备一杯热茶,唐曦端起高几上的热茶,对着眼前的女子说:“日后打扫这些事就留给下人做吧。”

  紫翠抬眼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唐曦,“这不打紧,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平日帮着打扫也是做惯了的。”

  唐曦也不知该说什么,对着她就有一种莫名的心疼,也不敢看她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之前不知道所以看不出,知道后便觉得那里确实孕育了一个生命。

  放下茶盏,唐曦柔声说道:“那你自己注意一□子,别把自己累着了。”

  “是,王爷。”

  后来,唐曦提了两把伞出了门。下雨天不好坐轿子所以他就撑着伞走着去了。天牢里景阳王府还有些距离,走路的话还要走半个时辰。

  下了一夜的雨丝毫不见休停,反而越下越大,淹没了原本平坦的青石路,路上行人无几,倾盆的雨模糊了前路,打乱了这一场春日落幕。油纸伞在雨中撑开了一片宁静的空间,持伞的人只顾着跨步前行,全然不理会那一袭蓝色锦衣早已在雨花的溅润中变得湿重。一个带了斗笠穿了蓑衣的农民从身边匆匆路过,肩上背着的锄头被雨水洗的滑亮。

  慕容倾陌由一名狱卒领着出了天牢,狱卒在慕容倾陌旁边一个劲的奉承,“好歹这几天小的对慕容大人也是言听计从,慕容大人出去了莫忘了小的,将来哪里要是有什么空缺,你尽管跟小的说,小的立马就给你赶过去。”

  慕容倾陌听不进旁边的人的话,出了天牢,才知道原来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难怪天牢昨夜比刚进去那会还要潮湿。雨帘中站了一个人,那个人身着一身蓝色锦衣,撑了一把不假装饰的油纸伞,手里还握了一把,任由雨花浸湿了衣摆,那人的神情依然是不动声色,仿佛在那个地方等候了一千年。

  不等他过来,慕容倾陌已经跑了过去,顶着倾盆大雨大跨步地向着他跑去。唐曦见他冒着雨跑过来,也上前跨着步,将手中的雨伞往他那边递。

  慕容倾陌夺过他递过来的雨伞手柄,另一只手将他揽入怀里,胸膛贴着胸膛,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脸贴着他的耳郭。如白纱的雨中,一紫一蓝的身影紧紧的抱在一起的画面,胜过这一场江山如画。

  唐曦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转身撑开了手上的另一把伞,背对着他说:“回去吧。”

  慕容倾陌看着他嵌入雨帘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那道背影告诉他有些东西变了。他的唐曦怎么会不等他?

  感觉到身后的人还没跟上来,唐曦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后面的人见他回头了便加快了脚步赶了上来。

  两把雨伞的边沿交接在一起,玉珠顺着伞骨留下连成了珠帘,两把伞下的空间里站了一紫一蓝的身影。

  紫衣男子看着蓝衣男子问:“你准备了什么为我接风洗尘?”

  “回去再说。”蓝衣男子淡淡道。

  紫衣男子眉梢浅笑,手一松,伞柄脱离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往后倒去,只见蓝衣男子上前一步,用自己的伞遮住了他上方的天空。那把掉落的伞倒在了雨泊里,任由雨的洗礼。

  “明明可以共用一把伞为何还要带两把来?”当时那个厚脸皮的人是这样说的。

  唐曦看着他,“你呀……”后面就不知要说什么了。

  最后,一紫一蓝的身影在一把雨伞下的空间里并肩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帘里。

  杨伯弓着腰接过唐曦手上还沥着水的伞,“王爷,慕容公子,热水已经烧好了,你们先去洗个澡吧。”

  “好。”唐曦一边拍着身上的水珠一边应道。

  慕容倾陌却注意到了站在杨伯身后的那个女子,不解地看着杨伯后面,“她怎么在这?!”

  唐曦看了一眼快要将头埋进脖子里的紫翠,淡淡道:“是我让她住下来的。”

  慕容倾陌看向唐曦,“为什么?”

  上前迈了一小步,紫翠垂头咬着唇,诺诺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出现的,我现在就走。”

  “你不能走!”唐曦叫道。

  “你留她做什么?”

  唐曦不答。

  慕容倾陌露出几分心虚之色,眯着眼问唐曦,“可是她对你说了什么?”

  唐曦瞥了一眼尴尬的紫翠,拉起慕容倾陌的手臂,一边走一边说:“你跟我来。”

  紫翠看着唐曦拉着慕容倾陌往里堂走,眉间紧紧蹙起。旁边的杨伯上前来说:“紫翠姑娘,你别太在意了,慕容公子没有什么恶意的。”(那个样子还没有什么恶意?!)

  “嗯,我知道,慕容公子是个好人。”紫翠低着头说。

  “那你去歇息一下吧,忙了一个早上你也累了。”杨伯慈祥道。

  “我不累,其实一早上也没帮上什么忙。”紫翠抿着唇道。

  那下了一宿的倾盆大雨总算停了,乌黑浓重的雨云早已散开,露出那一方湛蓝的天空。屋檐下还有水珠往下滴,滴下的速度却是慢了许多,晶莹的水珠挂在青黑的瓦沿晃悠悠地,蓄势待落,映着阳光的七色,变得晶莹剔透如深山宝石。

  饿了快一天的各种鸟儿也各自飞了出来,在被雨清洗过的空中来回转了几圈后,便叽叽喳喳地成群结队到处觅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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