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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曦将她好似有难言之隐,便道:“有话不妨直说,在我面前不必拘谨。”

  徐婵嫣抬眸看着他俊美的脸容,忽又将视线移到了别处,“我看这段日子渐渐变冷了,说不定过几天就会下雪。”

  唐曦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堂外光秃秃的一棵梧桐树,“是呢,最近几天确实有些冷。”

  “上次在京城的某家店里看见了一件很好看的裘衣,听店家说是用上好的貂皮做的,用来御寒的话再好不过,我觉得王爷穿上的话一定合适,便买了下来。”徐婵嫣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在心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唐曦的表情一滞,想起了慕容倾陌方才说得一句话,‘她做得那么招摇,唐曦,我不信你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思。’

  徐婵嫣身后的丫环已经将裘衣从布包裹里取了出来,雪白顺滑的毛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徐婵嫣的脸又红了一点,“请王爷收下。”

  唐曦蹙了蹙眉,艰难开口道:“婵嫣,这裘衣你还是拿回去吧。”

  徐婵嫣脸上的表情僵住,半响才开口道:“王爷不喜欢?”上次送月饼的时候还是从那位慕容公子口中知道景阳王不喜欢吃月饼的,这次的裘衣莫非他又不喜欢?

  唐曦回道,“不是。”

  徐婵嫣一问到底,“那王爷为何不肯收?”

  沉吟半响,终究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你已经送了很多东西,我这做哥哥的怎么好意思收妹妹这么多的东西。”

  唐曦口中的妹妹可真是一道晴天霹雳,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么?徐婵嫣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妹妹,但她可从未把唐曦当成哥哥。那种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感觉她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怎么在他的眼里就是简简单单的哥哥与妹妹的关系。

  “王爷一直都当我是妹妹么?”徐婵嫣不死心再次想确认一下。

  唐曦点头,“嗯。”

  突然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酸意,是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而起的心酸,那股酸意冲上了鼻尖,竟让她的泪水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千金小姐何时这么伤心过,直觉就是鼓起勇气表白后遭了拒绝。

  这么唐突地说出了这番话,唐曦只觉自己狠心了点。慕容倾陌说,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或许一次的狠心可以让她明白,有些事还是得找对的人去做。她风华正茂,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容貌,又正处待嫁之年,不该耽误她的前程。

  从小就懂得礼仪的千金小姐没有当着人家的面哭出来,最终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虽说很勉强。“既然王爷感觉为难,那这裘衣我再带回去便是。”

  唐曦没有再说些什么,直到最后徐婵嫣说要回去了,匆匆忙忙地落荒而逃,坚强的女子硬是把眼泪忍到了自己的闺中才肯流出来。

  一个人关上了门,捂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真的是伤到心了。从两年前认识景阳王,被他俊美的容貌和非凡的气质所迷,一时才知何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没缝过衣服的千金小姐一直逼着自己做针线活,白皙的手上平添了无数针扎的痕迹,为的就是能缝一件像样的衣服,做一双像样的鞋子给他。连生个火都不会的千金小姐围上围裙就往伙房里走,悉心听着请来的师父讲授做糕点的秘诀,最后做坏了无数才有那么一点成果,然后就欣喜若狂地带着丫环上景阳王府,说是要给景阳王尝尝。还总是喜欢借他看过的书来看,一页一页翻着他的书就觉得离他很近。

  呵,怎么就是这么傻,人家最后说只是当你是妹妹。

  桌上摆了各式的菜色,景阳王入了座,对面的位子却是空空的。抬头问杨伯,“慕容公子叫了没有?”

  杨伯低着头回答:“方才敲了慕容公子的房门,没人应。”

  唐曦倒吸一口冷气,起身,“我去看看。”

  在那扇紧闭的门口,抬手敲门,里面果然像杨伯说的那样没动静。于是再敲,贴着门说:“倾陌,是我。”

  门开了。开门的紫衣男子板着脸,毫不掩饰那正在气头上的表情。

  “怎么不去吃饭?”唐曦柔声道。

  “今日我没胃口。”不屑的语气。

  “没胃口也吃点,若是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唐曦苦口婆心地劝着。

  某紫衣男子就是不领情,满脸的不悦都摆在表面,“一两餐不吃又怎样?就算我十天不吃饭也不会有人在乎。”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是事实。”今日唐曦离开书房的时候说了一句,‘这是我的事’,足以让慕容倾陌心里的怒火烧起来。怒火越烧越旺唐曦也没来解释,于是就绝食。(俗套)

  知道慕容倾陌这是在赌气,唐曦也只好退让,“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去吃饭?”

  “既然你的事不关我事,那我的事自然就不关你事,你又何必为了我妥协。”慕容倾陌一说冷话就会一副不屑的表情,目光也移到别处。

  不会对他动怒的唐曦一退再退,他性子倔就让着他点,“我今日没收婵嫣的东西,也跟她说明了我只当她是妹妹,日后的话她可能都不会送东西过来了。”

  某紫衣男抿了抿唇,软下了倔强的性子,唇边微微带笑,“是么?”

  “去吃饭吧。”唐曦转身作势要走。

  手却被慕容倾陌拉住,“刚才你说你要怎么做我才肯去吃饭?”

  “……很简单,让我亲一下。”

  唐曦一顿,转过身来。

  “你不愿意?”一边说着脸已经凑了过来,双唇相贴,慕容倾陌的手正要去搂住唐曦的腰,把他牢牢锁住,唐曦却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推开了两人的距离,脸上又少不了一片红晕。

  唐曦转身,话语之中竟有细微的颤音,“好了,快去吃饭,久一点饭菜就凉了。”

  然后偷了腥的某人才肯去吃饭。

  那日的鹅绒大雪是早就预料到的,就如聚在街头的百姓说的,天气冷成那个样子不下雪才怪。漫天的飞雪铺天盖地地降于这万丈俗世,什么绚丽多彩的东西都失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那渺无边际的万顷洁白。

  景阳王府的丫环小厮们喜欢聚在伙房,伙房里烧着柴暖烘烘的,在里面坐上一会顺带烤个番薯什么的,别提那有多享受。

  这下又说起了那徐家的千金,都好些日子没往这里跑了,以前她不是三天两头就来一次的么,还带了自己做的东西。怎么就突然不来了?

  “我看她这是被王爷拒绝了。”某丫环啃着刚烤好的番薯,还冒着热气呢。

  “我看不可能,徐家千金那样的女子,跟王爷多般配,王爷怎么会拒绝呢?”

  “有什么不可能,我就没看出来王爷对她有意思。”

  某丫环拿着烧火用的铁夹在地上画着圈圈,有些不解道:“你说,王爷今年都有二十六了,怎么也没听他说要娶个王妃什么的?其他男子二十六的话早就是一个会满地跑的孩子的爹了。”

  “你懂什么,我们王爷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上得了战场去得了考场,眼光自然是要高一些的,平常家的女子看不上。”啃番薯的丫环说。

  “哼哼!”

  两个坐在火边的女子吓了一跳,这次在后面的不是杨伯而是景阳王本人。把番薯藏在身后慌慌忙忙站起来,两人唯唯若若道了句,“王爷。”

  一家之主的王爷从不骂下人,脾气温和地就跟没脾气似的。

  “我要用伙房,你们暂且去别处忙。”景阳王道,完全没有责怪他们在这偷懒的意思。

  景阳王手上提了一包药草,是专治风寒的,能让景阳王亲自下伙房煎药的,这世上恐怕只有慕容倾陌一个人。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慕容倾陌还真的是弱不禁风,这几天下了雪天气自然变冷了,他这边就马上感了风寒。他从小就不爱喝苦药,这下若不是唐曦亲自为他煎药的话他又不肯喝,不肯喝药的话风寒就不会好,他风寒不会好唐曦就担心,唐曦一担心就得什么都迁就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聪明的丫环看见了景阳王手中提的一袋草药,就连忙上前说:“王爷,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们做下人的吧。”

  景阳王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

  连景阳王都说要自己来了,两个丫环自然就退了下去。

  一边走一边看四周有没有人。

  “你说,王爷怎么对慕容公子那么好?”满是狐疑的口气。

  “我早就觉得了,王爷对慕容公子那叫一个,一个,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的不得了!”

  “好得就像是……”下面的话没说出来。

  然后,两个丫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王爷该不会是……爱上……那个谁了吧。这样的话在心里说说就好,府里的丫环虽然八卦,上到国家大事下到鸡毛小事没有一事是不说的,但是景阳王例外,王爷是多好的人啊,说他的短怎么也说不出口啊。

  18

  18、风寒 ...

  这边唐曦煎好了药就给慕容倾陌端去,药得趁热喝,想到他不喜欢苦药就往碗里加了几勺糖。

  此时裹了一层厚厚的毛裘的慕容倾陌在榻边半躺着,微微开了点窗看着外面的雪景。晶莹的雪反射着阳光就如发着光的宝石,外面的小莲花池也被冻住了,冰面上还冒着袅袅的雾气。

  “来,把药喝了。”说话的是唐曦。

  慕容倾陌将头转过来,扫了一眼他手中托盘里的一碗黑得纯正的药,眉宇间微微蹙起,“一看就知道很苦。”

  “我加了糖。”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唐曦就提前加了糖。

  “那你喂我。”小孩子的语气。

  唐曦不说话,放下托盘,端起药坐在榻边,一边吹着里面的热气一边用汤匙搅合。然后勺起了一勺向着他的嘴边送去。

  “若是你愿意用嘴喂的话我会好得快些。”无赖的语气。

  唐曦一头黑线,过滤掉他刚才的话,淡淡道:“张嘴。”

  然后,一勺药就成功的喂进慕容倾陌的嘴里。

  一勺一勺地喂,一碗药就喂了半个时辰。

  喝尽了那碗药,唐曦将碗放回托盘里,然后伸手往慕容倾陌的额头探了探,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烫了。

  慕容倾陌从暖裘里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探过来的手,两个人的手温度相差甚大。在那只冰冷的手上抚了又抚,慕容倾陌说:“怎么手冻成这样。”也不知这赖谁。

  唐曦想缩回手,没想到慕容倾陌却紧紧地握住,“别动,在我手里暖一下,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

  唐曦微微笑了笑,“感了风寒的是你,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慕容倾陌倒说得头头是道,“我若不关心你,还不知道你会把自己虐成什么样子。”(你不虐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呀,照顾好自己就好。”唐曦柔声道,把他的双手从新放回暖裘里,自己则起身端起托盘,临走时说:“你要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先把这碗送到伙房。”

  慕容倾陌看着他走出了房门,而后传来的是一声关门的声音。房内又恢复了寂然,窗外临着池子的一棵柳树上,‘唰’地一声掉落了一堆积雪。

  慕容倾陌这几日感了风寒可没少让唐曦操心,他不喜别人来照顾,指名道姓要唐曦陪。唐曦则像个贴身侍卫那般这几日在他的房里出出进进,一会儿送药,一会儿给他端了碗补汤,一会儿又带来笛子为他奏一曲。他慕容倾陌整日裹在那暖裘里活脱脱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子弟。这世上也只有唐曦能这么不求回报地忍让他。

  慕容倾陌几日没回过慕容府,红惜便来景阳王府向他禀报府中的事。谁送了件什么奇珍异宝,谁又听说吏部侍郎大人好几日没上朝特意来府上嘘寒问暖,谁又闯了那么一点祸出了点小乱子要吏部侍郎大人在皇上美言几句……都是一群趋炎附势贪赃枉法的官员。慕容倾陌一一点头,都让红惜看着办去了。

  有时唐曦在一旁听了,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眉间皱得紧紧的。刚才红惜口中提的那些谁谁谁,哪一个不是整日阿谀奉承仗着官位横行霸道的?

  “你怎么尽跟一些不成器的人混在一起?”

  慕容倾陌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暖裘,挑眉看着唐曦,“在这弱肉强食的官场上有几个是两袖清风的,若不跟他们混在一起那我在朝中又怎会有一席之地。”

  “那也不能受贿,若是被御史台查处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唐曦沉声道,满是担心的语气。

  慕容倾陌从不怕什么御史台的人,“说到御史台我倒想起了,一个月前御史台的长官还送了一尊玉观音到我府上,看他是在御史台呆腻了,急着想调任尚书省来。”

  唐曦哑口无言,只能心里想着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慕容倾陌饶有兴致地看着唐曦,白皙修长的手顺抚着身上的暖裘,语气悠悠似感叹道:“还好我的唐曦是个王爷。若是那御驾前的一名普通官员,既不会奉承又不会与权贵同流合污,只会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地做官,命途多舛不说,跌宕起伏那是一定的了,说不好今日还能在金銮殿前义正言辞侃侃而谈,明日就要到某穷乡僻壤做个挂名的县丞了呢。”

  慕容倾陌换了个姿势看他,“倘若真是如此又怎叫人不担心?”

  唐曦嘴角携了浅笑,对慕容倾陌这一针见血的说法不以为意,“除去了王爷这顶帽子我怎么就会如此落魄。”

  “唐曦,这是事实。”慕容倾陌继续道,“这江山在他们手里糟蹋了,不过才六年就糟蹋地面目全非。”言辞里有几分正色,说不清带有什么情感的语气。

  皇帝登基六年,励精图治勤勉于政没学会,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倒是做得风风火火。不过六年,皇宫中就多出了十几座大大小小的殿宇,皇家别苑做得更皇宫一样大,光是修太后住的那间就耗掉了黄金二十万两。京城百姓尚可度日,那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又有多少人交不起繁重的税赋,官府派了人抢粮,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坐在跌坐在地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面对外敌的侵袭,贪图安逸的皇帝说要求和,这一求和白花花的银子和上好的绫罗绸缎就往别人家送。从小国崛起到称霸一方的大蕲,倒真应了那句:事物往往会盛极而衰。

  吏部侍郎慕容倾陌一上朝,各路官员立即将他围个水泄不通,平日里送东西送得再多,这礼节和套近乎还是少不了的。

  慕容倾陌微笑着做了一揖,“多谢各位大人关心,在下不过是前些日感了风寒,去了别处休养了几天。”

  众官员又说了几句要保重贵体之类的话,等到皇帝出来了就各自归位了。

  事后,二皇子笑得像狐狸,“我说慕容大人,你看你这人气,找个清闲的日子都可以在这朝中开个崇拜大会了。”

  慕容倾陌淡然笑之,“哪里哪里,下官承蒙了各位的错爱罢了。”

  皇上那边说,多日未见爱卿,朕现下正在探究一种昊国的玩意,不知爱卿可否陪朕。

  这边慕容倾陌恭敬一揖,皇上厚爱,实为臣之大幸。

  御书房中,年青的吏部侍郎和皇帝对坐与紫檀木的榻上,榻上摆了一矮几,矮几上放了些刻成各种物态的黑白棋子。

  这是昊国使臣送给皇帝休闲的玩意,黑的用猫眼石做的,白的用的是和田玉,何其珍贵。皇帝蹙着眉说还参悟不透这东西要怎么用,不会下这棋的话可是会让昊国的使臣们笑话的。八面玲珑的吏部侍郎说以前游历山水的时候曾见过这一种棋,一时兴起也学了一下,如今还能略知一二。

  皇帝大喜,立即虚心求教。

  吏部侍郎的那句略知一二是在是太过谦虚了,对这昊国特有的棋子,他倒是运用自如,什么战术怎样攻略一一说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不确定和迟疑。

  这状元爷是当之无愧的学富五车无所不会啊!

  而后又不知怎样提起了关于昊国的事。昊国也算是一大强国,虽以往与蕲国有过土地之争,但蕲国也受当今强大的匋国欺辱。近来昊国有意与蕲国化干戈为玉帛,过往一概不究,只求两国现下和睦共处。昊国的国君提出了和亲一事,这倒为难了大蕲的皇帝,皇帝育有四子三女,两个大一点的女儿有两个已嫁作人妇,还有一个还在牙牙学语,哪能嫁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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