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里仿佛被人用个性冻结了时空。

　　日向望月维持着开门的动作, 静止着过了不知多久。

　　悬在空中的人一动不动。

　　对楼的住户传来交杂的嬉笑喧闹声，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就连最底下的车辆经过的加速减速声响都无比清晰。

　　与之相比，日向望月听不见属于自己的任何声音。心跳声、呼吸声、甚至是消化时肠胃蠕动的声音。

　　仿佛这个世界不存在一个名为日向望月的单独的个体。

　　她的意识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没有主观的自我，眼睛所看到是宏观的宇宙, 以全然客观的目光旁观万事万物。

　　这个房间的凝滞仿佛已经不再是正常的世界, 而是一副被人框定了位置拍摄下来的照片。

　　即使是若干年后日向望月回想这段时间，同样会承认自己的大脑中毫无思想活动。

　　她并非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是毫无反应。

　　无声无息地走上前。

　　漂浮到空中, 手指碰上绳结。

　　解开绳结的最后时刻, 手指不可避免地摸到了一片冰凉僵硬的皮肤。

　　明明是如同寒冰一样能够冻住手指的温度，却偏像是触到了滚烫的岩浆一样被烫的心神巨震。

　　将这重归自由的竖直身躯横平, 安稳地放置到收拾的齐整的床榻上。

　　日向望月向身后的空中伸手。

　　书桌配套的椅子平飞着到了日向望月身后。

　　她坐到椅子上。

　　正坐的姿态让她怎么都不适应, 于是弯下腰来单手立在膝上托腮。低下头, 两侧滑下的头发正好挡住了眼前的视野。

　　有了遮蔽物，她终于得以正常的思考。

　　……她不知道该思考什么。

　　问一句——为什么自杀吗？

　　是啊, 她想问：她为什么会自杀？她是为了什么自杀？又及——为什么会是她自杀？

　　日向望月以为自己恢复了冷静能够理智地思考，但这时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半点都没有表面上的理智，证据就是她无论想什么大脑都会在中途忽然断路变得一片空白。然后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了平静的混沌状态中。

　　……算了，想不了就不想了。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只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自然光线逐渐消逝, 从亮白的天逐渐变得橙黄，然后是一片漆黑。

　　没有任何思考活动。

　　黑暗影响不了视物能力，房间的一切在日向望月眼中与白日没有半点变化。

　　——现在，她恢复好了。

　　她总该思索出刚才问题的答案了。

　　她为什么会自杀？她是为了什么自杀？以及为什么会是她自杀？

　　日向望月思索了近些日子可能会影响她的因素。

　　邻人和工作没有给她增添不快的可能。

　　早桃会尚未到期，而且这事情她已经用明日开奖的奖券解决了，不再是个麻烦。

　　山中英助已经被断绝了来往，一切联系方式都被删除和拉黑，除此之外她也写了程序隔绝骚扰，她不相信别的也相信自己的防范。

　　母亲的家人，和母亲没有突然联系的缘由。

　　那么……是病痛的折磨让人失去了生活的意志吗？

　　前不久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常规性的虚弱，并没有急症重症。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她上辈子的血统毕竟就是那样，为了生育她，母亲作为普通人差点是被她耗尽了根本。产后的体虚如果没有奇迹将陪伴母亲到生命终焉，所以母亲无法胜任繁重的工作也是有身体的原因。因而她不仅感恩母亲的生育之恩与爱护之情，同时也愧疚害了母亲的健康，所以对母亲的态度近乎宠溺。

　　为了渴求的真相，日向望月大手笔地消耗起世界回馈自己的超级直觉排除了非相关因素。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诱发母亲轻生念头的原因这样简单的小问题她竟然感到毫无头绪。

　　要知道她的这个能力甚至能做到预知未来和洞察过往，就算是和与她同级别的敌人战斗都是如虎添翼的利器的能力。对于一个人的死亡真相这样的小问题，她竟然无法得知。

　　然而她也不是一无所获，那就是她现在知道了，母亲的身体确实不如她以为的那样好。

　　日向望月如今再回想当初那份医院检查结果，便不由得怀疑那份结果被造假的可能性。

　　造假——这是灵感指明的方向。

　　如果真的是被造了假……不是不可能，而是可能性极低。

　　当初从医生手中拿报告的时候母亲是单独和医生谈话的，她并没有监听房间内的对话。如果是就这么不长的一段时间内，如果母亲说服了医生违背规则、甚至是违背法律修改了体检报告……那她真的得重新看待母亲了。

　　这么想着，日向望月的眼睛往右下角一瞟，忽然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信封。

　　“致我最珍贵的宝物——望月女儿”

　　无需思索，她当下便心中明悟，这是留给她的……

　　给她的……遗书。

　　仅仅是脑海中浮现这两个字，她就忍不住心头一跳。

　　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死亡尚未让她落泪，然而仅仅是遗书这两个字让她泛起了别样的酸涩和震撼。

　　日向望月转过身，避开看到床上的母亲，沉默地展开了信件。

　　明明是谨慎又紧张，可回过神来已经是用着一目三行的速度看完了信上的文字。

　　日向望月双手覆上脸部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手掌盖住眼眸，在漆黑中企图理解母亲究竟缘何自杀。

　　纷杂的大脑得不出结论。

　　——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

　　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呢？

　　“……”

　　既然怀疑了那家医院的检查结果去了多家医院复查，这样的谨慎细致，那为什么不多问我一句有没有办法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救治你的话，总有医生是知道的吧……我都有起死回生之力，那总应该能治疗你的啊。

　　你的个性突然复原了，难道不该再谨慎一点吗？就算能够看到自己剩余的寿命了，难道你就不该再怀疑一下吗？

　　就算是个性……就算是个性也有可能出错的啊！

　　日向望月用在平常绝对不会有的混乱的逻辑如此想着。

　　她静静地坐着，擦掉流下的眼泪。

　　什么认为你是我的拖累，不仅欠了外债，未来想要挣扎着活下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治疗费用；什么认为活着会更加拖累我的话，不如一死让我解脱……钱是问题吗？

　　我若想，我可以分分钟让这个家变成超级富豪。

　　我已经在别的世界拯救过7次世界了。知道吗，世界级别的灾难，我解决过7次了。

　　你哪里能真的拖累我？

　　你这点小麻烦算得了什么？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至亲啊。你是唯一的……三辈子加在一起唯一能远离战争和死亡、以平凡人的身份生活，所唯一拥有的亲人。

　　如果是这点小麻烦能换你陪在我身边，我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你才是想错了，你活着才不是我的拖累，你死了才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日向望月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了眼窗外对面楼墙上披着的月光。

　　还真的是让医生修改了体检报告内容。

　　半晌，日向望月心中划过这一念头。

　　但是临终前所能做到的最后的体贴，真的太不合时宜了。

　　放下信件，用书本压住。

　　她振作起来，目光直视着前方母亲腰部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下面先把人复活吧。

　　就算是你的个性告诉你你今日就将寿命终焉，有我在此，我不首肯，你的个性也判决不了你的死期。

　　逆转生死的术——

　　——轮回天生之术！

　　海量的查克拉引起的旋风吹得床头柜上的书本翻开书页“哗哗”响动。

　　头发在空中飞舞。

　　风停了，长发复归到背脊上。

　　日向望月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的母亲。

　　净土中……没有她的灵魂。

　　她呆呆地不知所措，伸出双手在胸前老老实实结了印轮回天生术的结印。

　　近乎是理所当然的，毫无成效。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她的灵魂？

　　净土，是正确的净土，没有找错。

　　茫茫的灵魂海洋，男女老少、海内海外，所有未成佛的人的灵魂都聚集于此。

　　却单单少了一个日向理惠的灵魂。

　　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有针对灵魂的力量。

　　不可能是谁劫持了母亲的灵魂……也不可能是谁破坏了母亲的灵魂。

　　这一刻，日向望月的个性同步率稳步上升，头发从根部开始变白，逐渐长长拖到地面。

　　外面，皎洁的月亮仿佛有灵性地闪烁了一下，又像是人肉眼的错觉一样。

　　月光映照到的地方，全部成了她视野所及之处。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母亲的灵魂……

　　母亲的灵魂……去了哪里？

　　她……成佛了吗？

　　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放下了世间的种种……也对我放了心不再牵挂，已经成佛了吗？

　　“……”回应日向望月的，是满室的寂静。

　　……真的是成佛了吗？

　　真的就这么放心我了吗？

　　她……怎么可以放心我了？！

　　日向望月双眼灼痛，仿佛过分充血了一样又刺又胀。

　　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了涟漪，从内向外逐渐扩大。

　　日向望月面容上的镇静瞬间被打破了。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心跳越来越快。

　　第一次，她用正眼正视了床上母亲僵直的身体，还有脖间青紫的痕迹……以及面上铭刻着的死前最后时刻的并不安宁的表情。

　　一只手微颤着伸向日向理惠，然而却像是面对着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似的，久久不敢触碰。

　　蜷缩着身体，收回手。

　　——在意识到一切不可挽回之后，被压抑着的悲伤终于露出了痕迹。

　　“呃啊啊啊————————”

　　一声近乎野兽般失去智慧光辉的嘶吼声惊响了四周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