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谢小将军邀了闻人贞同行,顿时欢悦不已。

  “船泊在港口,兵马辎重皆以到位。闻人小姐可有什么要准备?”谢良玉笑问,她素来觉得迟则生变,这会不过客气一番。“不必客气,我让他们去办。”

  闻人贞自然没想过与她客气,瞥了她一眼,了然的问:“若我不同意,谢将军打算如何?”

  谢良玉早想过,如若她一再拒绝,自己只好再做恶人,将她打晕强行带走。此刻当然不能直说,只惺惺的笑了笑。

  两人各自心知肚明,安步当车的往回走。

  闻人贞一贯好静,恬淡寡欲。谢良玉也不是聒噪多舌的人,只此刻和闻人贞漫步街巷,若不说些什么,总觉得不对,她想了想,问道:“昨夜,我多有失礼,闻人小姐切莫介怀。”

  “既知失礼,为何要为?”闻人贞观察着墙上的青砖,明明是同一面墙,上下新旧却不同。“你行事莽撞无礼,还要怪我介怀?”

  谢良玉一声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又见她神色漫不经心,口气平淡如此,失笑打趣:“闻人小姐是真名士,俗事不系于心。”

  闻人贞又看看另一侧的墙壁,抬头看看天。想来这巷子窄小,阳光只晒到上半边,暴雨倾盆也都砸在上边。上半边墙风吹日晒,下半边墙则因常年不见光而常常湿润。日久经年,墙面上下自然色泽不同,新旧不一。

  谢良玉的话入她之耳,不过引得她微微摇头。

  她生性敏慧,又好读书。凡事知其然,还要其所以然。知其一,还要知其二三四五六七八。冷静博学之人,行事多半对事不对人。

  便如对待谢良玉。她不会因为谢良玉喜欢自己,便另眼相待。亦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谢良玉,便对她的喜欢心生厌恶。

  昨夜之事,谢良玉自然是轻薄无理。但同样,她也为此受到惩罚。虽感情上,闻人贞对谢良玉夺吻之事,甚是憎恶不满。理智上却又知道,三根金针之痛,足以抵消。

  谢良玉见闻人贞不语,也不在纠缠此事,说些航海之事。闻人贞曾对此多有研究,但因之想起张月鹿,只偶尔答复她一两句。

  待到了旅店,闻人贞进房收拾物件。她一路轻装便服习惯了,并没有甚么杂物,只整理了个小包袱。

  出了房门,下楼到大厅,见谢良玉已经在等,身边还站着几人。因旅店中人多口杂,谢良玉见她,只微微点头,也不多介绍,几人出门上了马车。

  闻人贞与谢良玉同坐一辆,她掀起帘子望一眼窗外:“可路过驿站?”

  “要寄信?”谢良玉一手地图一手信件,比对着正看得入神,闻言头也不抬回答,“码头附近有水路驿站,行不行?”

  “恩。”

  海陵郡县城并不大,不过片刻,一行人便到了码头附近。在马车里也听得到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谢良玉掀开车帘子,指着远远到一艘船,询问道:“闻人小姐请看,左手第三艘,如何?”

  闻人贞倾身凑到窗边,顺着她所指,定睛看过去。见正是一艘大海船,全木巨枋搀叠而成,上平如衡,下侧如刃。估摸安比例算,长十四丈,深四丈,阔二丈八尺,是可载三千斛粟的船。

  她略看了几眼,微微点头:“体高,扁宽,吃水深。纵受横向狂风,亦可平稳。多樯多帆,可用七面风。设有小船,考虑周到。观外形,结构坚固,密封隔舱。底板和舷侧板应该是三重大板结构。好船。”

  谢良玉听她徐徐道来,大为惊异。扭头看看那船,除了约莫的长宽,其余哪看的出来半分。

  “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谢良玉叹服道。

  “原就了解罢了。”闻人贞由凑在窗口,往左右两边看去,“谢将军在幽州,想必也是见扬尘而知兵马,见飞羽而知臂力。”

  她话里并无恭维之意,谢良玉纵知道,听入耳中仍然觉得高兴。见美人近在咫尺,忍不住凑过去。

  闻人贞见海陵郡港口停泊的船只,客船多少,货船多少,岸上堆积的货物,巡视的差役。心中默算,便已经大概知晓,海陵港一月之内物资吞吐,人流输送。

  “谢将军自重。”闻人贞收回目光,安然落座。

  谢良玉闻言顿时老脸一红,实则她并无偷香之意。接着又想起昨夜自己借酒撒泼,纵她一贯率性不羁,也忍不住懊恼。

  两人不再说话。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过来‘海陵渡’牌楼,众人下车,凌霄结了车钱。

  闻人贞要去寄信,谢良玉本想陪她。但在一干手下亲信面前,也不便做的太过,又知闻人贞也未必乐意自己陪同:“码头鱼龙混杂,万万小心。我在船那边等你。”

  江南多水,常有陆路不通,或者绕路之处,水路驿站因运而生。

  闻人贞将两封信递给驿役,又出示了文书信件。驿役听说一封信寄往长安安仁坊闻人府邸,一封寄往广陵郡明月路张府。驿役虽然没去过这两地,却知道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立刻十分恭谨。当着闻人贞的面,将信件用油纸包好。

  闻人贞见他衣袍半旧,却是二等罗绢。想来江南富硕,客商出手大方,不入流的驿役也油水十足。念及东阳县令打补丁的官袍,不由心中感叹。

  闻人贞沿着长堤往船的方向走,这条岸线有一里长,十个泊位,供出航或者归来的船只,装卸货物,上下船客。

  身边有气喘吁吁的船工,扛着货物快步穿梭。江南的丝绸、茶叶、金银...北方的皮毛、药材、铜铁...甚至有一艘波斯舶。船员衣着仿佛是一块白布交错裹着,抬着飘散香味的木箱,异于汉人的深邃面孔上,满是丰收的喜悦。看来波斯被灭,并没有阻止商人的脚步。

  抬头见谢良玉站在船舷边,目光与自己一触,便从船上跃下。闻人贞见状一愣,紧接着就觉得有人撞到自己。手中拉扯,拎着的包裹已被人抢走。

  谢良玉正往她这边走过来,见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前扶起她,留下一句:“上船等我!”人就追了出去。

  “无妨,那...”人早没了身影,闻人贞只得掸了掸裙摆的土灰,走上船。

  飞卫引她走到船舷边,指着人群道:“将军在那。”

  闻人贞顺着飞卫指示看过去,果然瞧见谢良玉,在她前面有个在人群中小跑穿梭的少年,手里拎着她的包,正是那小毛贼。

  小毛贼诨号跳脚猫,说得是他脾气坏。人与他说话,若不顺毛说,一个不是,他便要跳脚吵架。还有一层意思,说得是他在这海陵渡,上蹿下跳如猫儿一般。

  跳脚猫得了先手,又熟悉地形,钻进人群就不见了踪影。谢良玉什么脾气,哪能叫个小毛贼夺了风头!

  一个箭步,跨上岸边的货堆。那是一堆江南的细米,运往长安的,米袋上印着斗大的‘张’字。谢良玉一脚踩上去,站着一丈多高。那双做斥候抓奸细的眼,利剑一样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跳脚猫在人群里见她居高而视,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心里顿时不爽快,眼咕噜一转,刚准备抬手挑衅,就见谢良玉双目虎视他,在粮堆上身子微蹲,准备一跃而下。

  跳脚猫骂了一声,转身就跑。

  谢良玉不过吓唬他,等看清他转身逃窜的方向,才从上面跳下来。脑子盘算着码头地形,想着对方比自己熟悉路线。这便和在荒原上追击靺鞨骑兵一样,追不如堵!

  码头地形并不复杂,一里路长的长堤延伸到水里,两边是大小船舶在上下货物。岸上是大块平整的土地,堆满各家的货物。岸东西两遍泊着许多停靠休息的船只,再往外就一排店铺,夹着往城里的大道。

  谢良玉一个健步,跃上木箱,踩着木箱越过障碍。正巧一辆牛车拖着货物路过,谢良玉借力一蹬,到了对面。她脚下的木箱里大概是瓷器,伙夫们见状破口大骂。

  谢良玉早跑远了,手里还顺手牵羊拿了人家的绳子。踩着平板推车,跑上木材堆,见那小毛贼果然往城里方向跑。她三步并作两步,在木材堆追上去。

  手里头绳子结了个套马索,用力一抛,正勾住牌楼的柱出头。她身子往后拉,用力一扯,然后疾步冲出去。

  跳脚猫听着旁边有惊呼,抬头一看,那追自己的人从天而降!

  他也是机敏的,脑子没反应过来,腿脚已经往后退了。

  谢良玉借势从空中荡过来,哪容他轻易躲开。

  众人纷纷避让,到给她空隙,待到荡到牌楼下,力道已经衰减。谢良玉借机屈膝用力一蹬夹杆石,借着这股劲头,如撞墙机上的巨石往小毛贼射过去。

  她中途手一松,身如猿猴,翻身下落。双手扣住跳脚猫双肩,膝盖一弯,借着那惯性,将他撞到在地!

  说来话长,实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围观众人都没弄清楚,就见着一个英姿俊美的少年,从天而降,把跳脚猫制服了。

  “啖猪肠的黑鬼狗鼠辈!快快放开你家阿爹!”跳脚猫脸贴着地,膝盖疼得打颤,嘴里倒是硬气,骂骂咧咧一串词。

  “咔嚓!”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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