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番外四:画船舫

  五年后,柳长泽还是一副什么话也不说的臭毛病,但沈是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读妻机了。

  他知道了柳长泽不爱吃甜食,但很爱吃醋,所有解释不了的问题,都可以用吃醋解决。

  譬如五年前那场误会,沈是想来都心肝儿疼,那是柳长泽第二次当着他面哭成那幅鬼样子,第一次是十三岁的雪夜。

  不过至此以后柳长泽便全身心爱他,没再走过这些弯弯绕绕路,也算是一桩好事。

  柳长泽知他因师生一事痛苦,此后再也不敢拿此事起趣,连唤他名字都只敢唤沈是这一个,还把长卿阁废了,那只肥鸟也取了新名,说来可笑,叫否否。

  沈是十天没让柳长泽进房。

  磨合了约莫半年,沈是才渐渐从那事中得了趣。

  但也是从那时起,他每日都在怀疑柳长泽磕了药,五年了,变本加厉!

  温柔乡使人堕落,沈是开始想方设法不着家。

  沈是刚刚从藏瑜书舍出来,但距离半日还有一个时辰,提前回府是不可能的,于是转道去了阿良府上,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宋文儒。

  是的,宋文儒,阿良和宋知礼的两岁小娃,和宋文临同属文字辈。

  “是是……是是……”沈是一进门便被宋文儒抱了个满怀,文儒刚会说话,唯有是是两个音发的准,众人也就不去为难他。

  沈是一把将他高高抱起,便要往堂内走去,文儒突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是不解,停了下来,问他,“文儒为何摇头?”

  文儒又不摇了,伸手要去抱他。

  沈是想不明白,便迈开一步,文儒摇头摇的更凶了……

  沈是试探的问,“你是不想让我进去?”

  文儒点头若捣蒜。

  “为何?”

  只见文儒又要抱他……

  都说幼子爱学人,这是在干嘛呢?

  沈是骤然灵光一现,脸色一变,忙掉头就走……

  “阿是,去哪里?”背后幽幽传来一声询问。

  沈是僵硬的扭头转身,“文儒说想去摸门口的石狮子……”

  沈是轻戳了下文儒的粉藕臂,“对吧,文儒,看石狮子啰……”

  文儒疯狂点头。

  看看这才是养崽该有的样子,不像那个,就是个狼崽子!

  柳长泽看着他不语,沈是后背起毛,岔开话题道:“长泽今日怎不在子安斋?”

  “七日后漓江有商会,需要出趟远门,许是要一月方能回,拿些要事叮嘱阿良。”

  “一月……”沈是听完心里空落落的,“平日不都让顺和他们去赴约……”

  柳长泽走上前抚摸了下他颈后,“此次不行。”

  沈是低垂着眼尾,左脸颊上的梨涡都不见了,“漓江风光甲天下,你此去可以替我多看两眼。”

  柳长泽说,“好。”

  沈是:“……”

  感情变质了。

  以前晚见他一个时辰都气的上房揭瓦,现在一出去就是一个月,居然还这么冷漠……

  好好好,今日你就独守空房吧。

  沈是暗恨的将文儒往怀里抱了些,文儒舒服的趴在他胸口上打的小呼噜……

  柳长泽目光一寒,直接上前从沈是手里抱走文儒,文儒依依不舍的拿小指勾着沈是的袖口。

  柳长泽冷哼一声,文儒似有大难临头之感,忙抽回了手。

  柳长泽方抱着他然后向外走去。

  沈是平白被抢了崽,心情更不好了,语气不悦的问道,“你带他去哪?”

  “看石狮。”

  沈是被噎的无话可说。

  于是沈是一天没出声。

  厉害的是,柳长泽居然没有发现。

  时至傍晚,沈是与他用完膳后吐出漱口茶,心里摩拳擦掌的要让他好看,今日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屋!

  却听柳长泽道:“明日需起早,怕惊扰你清梦,我今日去书房睡。”

  沈是:“……”

  呵,男人。

  沈是摔了门进屋,拿着上好的天蚕丝软帕往脸上糊着,爱来不来,永远别来!沈是气不过的撑在铜盆两侧,一手紧抓着巾帕,任由水落了满地。

  他不可自制的往盆里清水看了两眼,而后从发间抽出一根白丝,这已经是今岁的第二根了,此貌随着年华渐衰,他却除了教书一无是处……

  而柳长泽仍旧是那幅英凌之容,不曾有半分岁月的痕迹,即使随着庙堂的远去,没了位极人臣的虚名,没了积威甚重的锋利,但却多了一二豁达,显得更加令人神往……

  并且家缠万贯,日理万机。

  呵,子安斋。

  明日我就让他变成下一个孟洋。

  沈是裹着孤衾愤愤而眠。

  ……

  几年安逸,确实磨掉了沈是的意志,往日病入膏肓亦不曾缺席点卯,而今却时常睡至暖日斜飞……

  沈是慵懒的动了动眼皮,还未清醒,便轻呼一声,红了眼尾。

  他沙哑着嗓子,带着晨醒时的缠绵,娇嗔一声,“恬……不知耻……”

  而后,便在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春潮褪去,沈是无力的侧蜷在软塌上,眼睫挂着泪微微轻颤,像似早春青林的蛛网上结着晶莹的晨露……

  柳长泽轻揉着他耳垂,一寸一寸慢慢的摩挲。

  沈是下意识的去他怀里寻求慰藉,却蓦然意识到什么,“你……不是去漓江?”

  不是睡书房?

  不是一走数月?

  “是。”

  沈是看着满室日光迷惑,难道天未亮?

  只听柳长泽道:“你昨日不开心了。”

  沈是面上一红,忙摇头掩饰。

  柳长泽整颗心放在他身上,与他相濡以沫数年,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柳长泽笑了下,轻咬在他鼻尖上,“我很欢喜。”

  沈是不悦。

  “看到你因我烦忧,我很欢喜。”

  沈是心里更添烦躁,直觉这人无聊,拿这些事逗弄他玩,便要挣着起身,“你慢慢欢喜,我去书舍了。”

  “不必去。”柳长泽伸手去揽他。

  室内一声清脆之响,沈是忍不住的一手拍在了柳长泽手背。

  “别碰我。”

  室内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沈是打了便后悔了,眼睛看着那红红的手背,却软不下声去低头。

  此时,柳长泽轻笑出声,“你在生气,为什么?阿是,你可知这些日子我都是如此辗转反侧……”

  沈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暗骂了这个小心眼的人,面上又臊又恼,“今日学舍清谈,我不与你说了。”

  他便要走。

  柳长泽翻身将他压在了床上,抱着他的腰磨蹭,“不必去,此时夏令时休,学生都已歇息,你同那几个老不死的谈什么,我已替你请了月假……”

  “你!藏瑜书舍近来欲建分舍,正值多事之秋,我岂能在此时离去,你!”

  柳长泽淡淡道:“阿是替他们着急担忧,你可知秦怀如何说?”

  沈是一听便愣住,“你威胁秦先生了么?”

  柳长泽轻叹,“阿是,秦怀拿着你的休沐假历来寻我,说子安斋门主若愿捐一楼,他便给沈先生放一月假。”

  他娘的,交友不慎。

  秦怀这个斯文败类。

  柳长泽凉飕飕的道:“我捐了百楼,沈先生这辈子应是卖给我了。”

  沈是抽了抽嘴角。

  他思前想后正欲夺门而出,却听柳长泽道:“阿是没发现,今日之地有所不同?”

  沈是看了下周围,正常的屋内摆设,无甚一样,加之柳长泽经常寻些别院带他去观风赏月,所以至陌生地他也不曾觉得有何不妥……

  柳长泽替他裹上一件长袍,系紧了衣带,搂着他推开了房门。

  而后,沈是便看见一片江水泱泱。

  “阿是,你好久没陪我出门了。”

  ……

  沈是完全顶不住。

  被柳长泽这么纡尊降贵、低声下气的一折腾,沈是深刻反省了自己,并对自己质疑柳长泽严肃的进行的自我批评。

  若是那面壁室还在,沈是能打断十根藤条。

  于是此事漓江之行,沈是鞍前马后,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小书童,跟着柳长泽身边寸步不离,嘘寒问暖,以表真心!

  但柳长泽有苦说不出。

  从前一直千方百计逼沈是进子安斋,与他朝夕相处,刻刻不离,而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明明是个端茶递水的小书童,却因陪他出席了一个酒宴,便开始呼风唤雨,打开了域外经贸之路,还联系上了从前大运河的官吏,敲定三个海口,独属子安斋经营。

  而后又查帐整斋,掀出了一只身居要职的蝗虫,逼他丢盔弃甲,逼他自断四肢,还得夸一声子安斋好。

  柳长泽看着眼前一脸“我都替你做好了,快来夸赞我的人”一言难尽……

  而那人居然猜到了他来漓江的意图,还替他出入名流富商之地,直将万事敲定,免他所有烦忧,让他安心品这山山水水……

  真是印证了四个字——咎由自取。

  “柳老爷,我乃无极门少宗主,对你门下书童一见倾心,还请成全。”那眉目俊朗的弱冠少年,将头都磕出了血。

  你以为柳长泽不想杀人灭口吗?

  门外还有一长龙的富商等着嫁女儿呢……

  沈大人还真是青年才俊,男女通吃啊!

  别个不是没有仰慕柳长泽的,但是他一贯太凶,身上自带七尺寒冰,一看便不好相与。

  但沈是不同,那便是脉脉春风,温文尔雅,却偏偏又有惊世之才,杀伐果断,算计人心,还长得如此俊俏,最重要的是!

  出身低。

  人人都有机会!

  柳长泽气的呕血,还不敢让沈是知道。

  想着回了徽州一定要把他藏好了,一出来就招蜂引蝶。

  “柳老爷,我一定会善待沈先生的!”

  柳长泽一脚踹在他身上,阴沉着脸向外走去。

  没走多远,便遇上了一队西域打扮的人马拦在了他面前。

  而后,众人从中心让开一道路,一面容稚嫩,还未束冠年轻公子走出,约莫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穿着广袖长衫,但俨然有点不适应,柳长泽一眼便认出了他。

  “小皇子不待在西域过安乐日子,来大齐意欲何为?”柳长泽漠然道。

  他用蹩脚的汉语道:“侯爷别来无恙,我此番入齐别无恶意,只是因运河出城,想亲自为西域子民引个路罢了……”

  柳长泽看着这些臂膀有力、手中藏茧的侍从冷笑,“小皇子这架势,可不像是要谈生意。”

  “我并非要与侯爷谈生意。”

  “哦?”

  小皇子拱手,“听闻侯爷于多年前便已身亡。”

  “你威胁我?只怕西域皇子无诏入齐,其心不轨罢。”

  众人隐有拔刀之势,小皇子摆手,向柳长泽躬身一拜,行了个大礼,“侯爷何必与我两败俱伤,我今日来是有要事想求……”

  柳长泽眯眸,“我区区白衣,还有此荣幸能助皇子?”

  那人道:“数日前偶见侯爷门下书童,惊鸿一瞥,甚是敬仰……”

  柳长泽声音一狠,“你妄想!”

  小皇子知柳长泽性格刚烈,目中无人,若是逼急了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如今人在别国,自是不能轻举妄动,忙追补道:“我只想请侯爷与他一同吃个饭,结交一二罢了,绝无他想,可否请侯爷引见。”

  小皇子话已至此,再不给面子便是柳长泽不识抬举了。

  但柳长泽从来也没想识过抬举。

  他正欲发作,却突然看了一眼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眼眸一转,笑道:“明日画船舫见。”

  小皇子感激不尽,他心中一方面有隐秘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因那沈先生是个人才,若能为他所用,日后……

  ……

  次日午时,到了约定之点,小皇子为表诚意一人上了船舫,却迟迟等不到两人踪迹,于是左右寻了寻,忽见海棠春扇半掩半开,他轻声向前望去,竟见一人清瘦男子,着一袭云过天青的松散襕袍,右手提着一支毛笔,因怕弄脏了袖口,将其束至了肘后,露出一截白璧无瑕的藕臂……

  他看不见那人的脸,只觉那衣袍松散,身姿藏蕴其中,跟着画笔走向,牵出曼妙诱人的弧度。

  那人向后一退,像似欣赏了一下画作,而后又拿起案上一支笔,此时他终于看清那人的侧脸,眉眼温润,如珠如玉,挺翘鼻梁下,有一幅鲜艳欲滴的唇,像是熟透了的樱桃子,让人只想狠狠的咬破……

  那人竟还在头上别了支细细的毛笔,又雅正又淫靡……

  是……沈先生……

  他看的热血倒涌,却见沈先生身后似乎还有一人,看不清晰,他又向前了一些,颈部前倾至极……

  只见那身后的男人越发贴近沈先生,而后竟将一只手,从他衣摆探了进去,那手贴在沈先生若隐若现的背脊迂回,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那手不知做了什么,沈先生开始不住颤抖,连作画的笔都握不稳了。

  ……

  柳长泽咬在沈是耳朵旁,一边揉掐着他挺立的胸前,一边摸上了他高举的手,“阿是,从前你教我作画说,执笔,最忌不稳……”

  他手下一个用力,沈是再也握不住笔。

  柳长泽一把抓住,五指并入他指缝,带着他将毛笔握的严实,“来,今日换我教你作画……”

  柳长泽一边移动着笔端,一边将手向下滑去。

  那毛笔终究是落在了地上。

  那人也被抱起,抵在了白绢山水画之后,只能见两个人影交叠,和隐秘之极的低喘……

  他忍不出再拨开一点门扉……

  只见一阵风过,吹来靡靡之气,也吹到了那扇白绢……

  他看见沈先生背对着他,衣衫被褪至肩下一寸,露出骨肉匀亭的肩胛,以及上面惊心动魄的点点红梅,一路蔓延到衣袍深处……

  沈先生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双手无助的攀在男人的脖颈,双腿紧紧的夹着男人的腰肢,脖颈难耐的上仰。

  他突然和男人对视了一眼。

  男人立即拢实了沈先生的衣物,眼底是浓重的杀意,看的他情欲尽散,寒意四起,他惶恐向后一退……

  得罪这个混世魔王了。

  男人是让他死心,让他知道对方两情相悦,就算得到沈先生,也不可能为他所用,并且杀鸡儆猴……

  却不知沈先生说了什么,男人方低头像吻一尾鱼一样的吻着他,而后一手掷物,将门砸上。

  ……

  柳长泽没想到屏风会倒,心里恨的牙痒,叫那小子白白占了便宜。

  柳长泽委屈又生气的将沈是抱进了屋里,然后对着他肩头一顿乱啃,动作又快又重,逼得沈是的十指深深嵌入床榻……

  刻着岁寒三友的红酸枝床剧烈晃动,一只皓腕摔出了床榻的帘幔外,他五指蜷紧,蜷的指尖发白,又忽而颤抖,支持不住的松开,而后另一只遍布指甲划痕的大手包裹住它,将指节并入指缝,将它拖回了帘幔中……

  “你究竟有完没……”沈是之声戛然而止,腿间身上红梅出雪,染成了世间最美的画卷……

  那人自身后紧紧地抱着他,不断交颈缠绵道:“阿是,我也爱你……”

  ……

  沈是好不容易从床上爬了下来,饥肠辘辘的坐在厅外的一席满汉全席上,泪眼涟涟的看着柳长泽,“你怎这般体贴了……”

  只见柳长泽上前亲了亲他后放开。

  沈是受用的拿起竹筷,准备大快朵颐,却突然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沈是:“?”

  “不许吃。”

  你他娘的。

  ……

  最后几日,沈是陪柳长泽去参加漓江盛宴,原本和他称兄道弟的几个好哥哥全部不见了人影,要给他说亲几个员外,见到他突然绕着走……

  沈是莫名其妙。

  然后将一人憔悴落魄的走向他,未至他面前,却突然被人拖到了一旁……

  “你找死吗!那书童可是柳老爷的人!”

  “我乃无极门少宗主,难道怕他一个商贾!”

  “呸,你无极门还能大过人西域皇子,只听闻那皇子假扮西域商人偷偷去画船舫私会书童,却正巧撞上了他主仆二人行事,柳老爷震怒,下重金悬赏,因他平日积善行德,江湖人士纷纷打抱不平,到最后竟逼得那商人自爆身份保命……”

  有好事者起哄道:“保住了吗?”

  那人摇头啧啧作叹,“江湖人不愿招惹庙堂纷争,他命虽是保住了,但返京时不知怎的染上了眼疾,竟至于夜不能视了……”

  好事者又道:“那他堂堂皇子不报仇血恨?”

  “啧……”那人偷偷看了正从楼上出来的柳长泽,“这事那皇子问心有愧,还闹得天下皆知,若是真叫这两人出了什么事,他西域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诶,你怎么还过去啊……”

  无极门少宗主不敢置信的走到沈是边上,质问他,“你同柳老爷是那种关系……”

  沈是毕竟是个先生,抹不开面,愣了一会,红着脸点头。

  “是不是他逼迫你,你告诉我,若是真的,我就算倾尽无极门之力,也定会……”

  沈是:“?”

  正值不解时,他看见柳长泽正向他走来。

  沈是绕过少宗主上前牵住柳长泽的手,深情对视一笑。

  然后对少宗主诚恳道:“我和夫人相识于年幼,相许于年少,期间悲欢离合,世事无常,或有遗憾,或有欢喜,但迄今二十余年,从未有一日后悔。”

第160章 番外四:画船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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