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顾凉夏低声哭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情绪好了不少。

　　“状态好点了？”杨恒压住自己的情绪，低声询问，只觉得顾凉夏脾气还挺倔，个性那么要强。

　　看看伤口——牙口还挺好。

　　顾凉夏回过身，擦擦眼泪，点头。

　　“跟我去医务室。”杨恒没管流血的伤口，默默拉下衣袖，转身在前面带路，将顾凉夏带到医务室，交给了心理医生，自己离开了。

　　顾凉夏和心理医生聊了一会儿，情绪又放松了些，出了医务室，看到杨恒拿着个智能手表等在那里，对她招招手，“过来。”

　　顾凉夏平静地走了过去。

　　杨恒把手里的智能手表递给她，“和家人朋友通个视频。”

　　那是个浅粉色的智能手表——是顾凉夏自己的，新兵训练刚开始的时候，已经上交了。所以刚才杨恒离开，是去给她拿手表了？

　　顾凉夏一时没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对自己好得有点过分。

　　良心发现了吗？

　　杨恒晃了晃手里的手表，轻声提醒，“抓紧时间，等会儿我还要还回去。”

　　顾凉夏又看他一眼，终于接了过来——她还是没有和杨恒说话，走到偏僻的地方，给顾书森发通讯。

　　顾书森正在花园里剪玫瑰花，一只一只娇艳的玫瑰，还带着露水，被他小心翼翼地剪下来，放进篮子里。

　　这样美好的画面让顾凉夏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角，“爸，妈呢？”

　　“在练瑜伽呢。”顾书森转身，视频跟着他转，照到了在凉亭里单脚站立的绿田。

　　绿田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姿势还原，微笑着走了过来，“宝贝，在部队里还好吗？”

　　顾凉夏微笑着点头，“我很好。”

　　顾书森放下剪刀，脸色凝重了些，“新闻说前几天你们遇到海盗袭击？”

　　顾凉夏不想让他们担心，或者生出劝她放弃回家的心思，微笑着回答，“嗯，一只小规模的，很快被我们打跑了。”

　　顾书森并没有劝她回家。既然已经入了军，他不会劝顾凉夏做逃兵，只是认真地嘱咐，“在军队里要听长官们安排，不要任性胡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凉夏心里一暖，“我会的，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绿田温柔地问，“部队里的饮食合胃口吗？缺不缺什么东西？缺的话和爸妈说，我们给你寄。”

　　“我什么都不缺，你们放心。”

　　顾凉夏看着顾书森和绿田慈爱的脸，看着他们家美丽安宁的花园，心里再一次明确了参军的意义。她不畏惧战斗，她渴望强大，她希望能够保护，这样美好的家人，和这样美好的家园。

　　挂断通讯，顾凉夏又和碧布发了个通讯。和碧布相处的时候，也是顾凉夏最轻松快乐的时候。两人聊了会儿天，顾凉夏终于觉得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了。

　　将智能手表还给杨恒的时候，顾凉夏脸上还有残留的笑意，衬得一双眼睛越发明亮澄净，杨恒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顾凉夏敛住笑，淡淡地看向杨恒，“谢谢你。”

　　虽然情感上不能接受杨恒这样严苛的方式，但理智上，顾凉夏知道，他是为了帮她进步。杨恒强势地逼她崩溃，也在尽心尽力地帮她善后。

　　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谢将军。”

　　谢谢将军。两人的状态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但杨恒觉得哪里不太对，沉默了两秒，点点头，“回去后多休息，明天归队训练。”

　　顾凉夏站直了些，回答，“是。”顿了顿，又淡淡补充，“还有一件事，那份离婚协议书，希望你能尽快签字。”

　　杨恒心情有些微的烦乱，面上尽量同样平静回答，“这件事需要请示加卡瑞元帅，再等一段时间。”

　　顾凉夏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杨恒回到办公室，依然有些烦乱。

　　他想尽量避免与她的牵扯，却没有料到在不知不觉中，与她的牵扯已经这么深了。是他让她到第二军来的，也是他强势地逼她提高精神力，亲自把她当一个极有潜力的战士培养。

　　现在，还要继续亲自培养吗？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

　　你喜欢她吗？

　　不讨厌，甚至还很欣赏。

　　那离婚协议书，要签字吗？

　　他想想和她之间的过往，从白鹭星上的初见，到朝露星上的看重，再到第二军的碰撞。

　　她的一切在自己面前生动、鲜活起来。

　　同样是关五天禁闭，但泰坦作为一个小队长级别的老兵，恢复得明显比顾凉夏快多了。

　　顾凉夏归队的时候，泰坦已经一如往常地带兵训练了。他长得人高马大，脸也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其实话并不少。

　　又过了几天，顾凉夏一天的训练结束以后，这位看起来不苟言笑的队长将她叫到了办公室，“有一项任务交给你。”

　　任务

　　突然接到任务，顾凉夏有点奇怪，“嗯？什么任务？”

　　泰坦从虚空拉出一个光幕，上面出现了一个蓝发灰皮肤的男人，从发型到衣服风格都十分狂野。

　　泰坦指着光幕，一丝不苟地和她介绍，“上次袭击我们的海盗头领是杰克劳文斯，这是他儿子。这人喜欢混迹娱乐场所，我们得到情报，后天他会出现在迦南星球。你的任务就是，乔装打扮，然后抓住他。具体怎么做，少将会带你。”

　　听到最后一句，顾凉夏静默了，看队长在等自己回话，她为难地问，“这……为什么选我？能拒绝这项任务吗？”

　　是的，她理智上感谢杨恒，但感情上，对他还有着抗拒，并不想和他一起执行任务。

　　泰坦脸上严肃，心里默默地给他们老大点了一支蜡烛，语调一板一眼，没有丝毫欺负，“因为你的身份和外形条件适合。而且这也是上次劫持你父母的海盗，你不想亲手抓住他吗？。”

　　想。顾凉夏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泰坦按照杨恒的交代坦白，“这是将军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你要把握。”

　　顾凉夏拧住了眉，情绪有些复杂。是杨恒特意给她争取来的机会吗？

　　泰坦把顾凉夏的智能手表还给她，顺带看了看时间，“给你半个小时。换上便装，收拾一点日用品，然后去北区X9停机坪登船。”

　　顾凉夏只好火速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换上连衣裙，然后带着行李，飞奔到指定的停机坪，登上了小型飞船。

　　杨恒穿着白衬衣、工装裤，已经在一边坐定，低着头在一个电子屏幕上点来点去，看她上来，也只淡淡瞥了一眼。

　　“将军好。”顾凉夏也淡淡的，敬了个礼。

　　“嗯。”杨恒淡然应声，手依然点个不停，“我们先去别的星球中转，然后再去迦南星球。”

　　“是。”顾凉夏应了声，坐到过道另一边、离杨恒有点远的座位上，没有再说话。

　　飞船启动，一飞冲天。进入太空之后，驾驶员就开启了静音飞行模式，小小的飞船里静默一片。

　　顾凉夏不愿意同杨恒说话，只看着极致黑暗又极致绚烂的宇宙，看了没多久，感觉眼皮有点沉。

　　“想睡觉的话，后面有休息室。”杨恒忽然清淡地开口。

　　顾凉夏转过头，只见杨恒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面前的电子屏，刚才的那句话仿佛幻觉一样。

　　“想睡就去睡。”杨恒依然低着头，声音倒是比之前大了一点。

　　“是。”顾凉夏确实困了，没有拒绝，转身去到船舱后面的休息室。

　　休息室是独立的小隔间，一米二的单人床，床铺松软，桌子上放着饮用水和面包。

　　顾凉夏晚餐吃得早，体能训练下来之后往往又饿了。于是从隔间里探出头，问，“将军，我能吃桌上的面包吗？”

　　杨恒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看着屏幕，淡淡回答，“吃吧，为你准备的。”

　　“哦”了一声，顾凉夏缩回头，拆开面包咬了一口，想了想，又点开了智能手表里的学习资料，边吃边看起来。

　　杨恒忙了一会儿，收起屏幕，起身来到后舱。顾凉夏没有关隔间的门，他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顾凉夏站在桌前，左手肘搁在桌上，微歪着上身，边吃面包边看着电子屏。

　　杨恒轻轻走了过去，站在她背后，举起手朝她的脖颈攻击过去。

　　顾凉夏在危机四伏的末世生活了半年，警觉性是很高的。即便沉浸在学习里，她也听到了脚步声。但就这么一个飞船，脚步声要么是杨恒的，要么是驾驶员，都是自己人。所以顾凉夏没在意。

　　但是感觉到危险的攻击，她就不能不在意了。心里迅速就意识到这应该又是杨恒给自己的考验。

　　在杨恒手臂攻击下来的瞬间，顾凉夏快速伸出右手，准确地抓住了杨恒的手臂，肩膀往后一撞一顶，想给杨恒来个背摔。

　　但双方的体型和实力差距有点大。杨恒没被顾凉夏顶出去，反而反手抓住顾凉夏的手臂，一拉一扭，顾凉夏被他控制在了胸前，锁住了咽喉。

　　顾凉夏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用力挣扎，没挣开，输得彻底，心里的火气上来了。

　　偏偏控制住她的人还要在她耳边说，“警惕性不错。”

　　不合时宜的夸奖不如没有。顾凉夏抬脚狠狠地往后跺，想要把杨恒踩到骨折。杨恒感觉到她的动作，腿一动，终于放开了顾凉夏。

　　顾凉夏踩空，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再次骂：杨恒你大爷的！

　　被骂的人看着她充满怒火的眼睛，意识到她可能很想再咬自己一口。

　　也许她心里正像上次拉着自己衣服那样，骂着自己。怎么骂来着，哦，对了，是“杨恒你大爷的”。

　　脾气还挺大的。

　　杨恒没有火上浇油，淡然吩咐，“很晚了，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出了隔间，抬起右手摸了摸左手臂那已经变得很浅的牙印，嘴角轻轻勾了勾。

　　顾凉夏砰的一声关上门，力道大的恨不得把门甩杨恒后脑勺上。

　　生气的顾凉夏几口吃完了剩下的面包，洗漱之后关上门，躺到了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个小时才睡着。

　　尽管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顾凉夏依然在生物钟的驱使下，早早便醒过来了。

　　顾凉夏打开隔间的门，恰好这时杨恒也扣着衬衣纽扣出来，看着她说，“洗漱一下，我们去换装。”

　　顾凉夏转头朝窗外看去，才发现飞船已经缓缓降落在了停机坪上。

　　两个人，加一个驾驶员，坐上了飞行车。

　　杨恒坐在顾凉夏身边，指了指坐在前排的驾驶员，说，“这是警卫队的队长赵峰，我们的保镖。”

　　顾凉夏记得，泰坦说过没准她要进独立警卫队，因此多看了这位队长两眼。只见他坐得笔挺，仿佛机器人一般，面瘫着脸，朝顾凉夏略一点头。

　　“长官好。”顾凉夏问好。

　　“这次我会伪装成玫瑰王国一位富商家的公子，你是我的女伴，我们到迦南星球度假。”杨恒慢条斯理地介绍。

　　“哪种性质的女伴？”顾凉夏冷着脸追问，觉得女伴的范围有点广。

　　“女朋友，情妇，”杨恒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举止亲密的那种。”

　　顾凉夏拧起了眉头。

　　“怎么，你不愿意？”

　　是的，非常不愿意。顾凉夏宁愿去和那个杀马特海盗亲密，都不愿意和杨恒亲密。

　　顾凉夏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见杨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毕竟刚成年，怕做不好这样的事也是正常的。”

　　顾凉夏抿紧了唇。杨恒是吃准了她的性格，动不动就用激将法。偏偏对别人她未必愿意中计，但是对杨恒，她不愿意在他面前退却逃避，显示无能。

　　于是顾凉夏皱眉说，“我能做好。”

　　“这就好。”杨恒勾唇，只觉得顾凉夏果然从不让他失望。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建筑，杨恒自己开了大门的密码锁，带顾凉夏和赵峰走了进去。

　　有两个穿着便装的人迎了过来，敬礼，“首长好！”

　　杨恒对他们摆了摆手，也没有朝顾凉夏介绍的意思，就吩咐说，“你们带她去换衣服。”

　　“你随我来。”一个女性工作人员将她带到了化妆间。

　　顾凉夏脸上很冷静，心里倒是有一点点紧张，不知道自己会被变装成什么样子——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你是新兵吧？”女性工作人员说，“不用紧张。我是情报部的，你可以叫我铃兰。”

　　“你好。”顾凉夏感受到她的善意，微微一笑，猜测铃兰应该是她的代号。

　　“生面孔好，生面孔不容易被认出来。”铃兰微笑着说，“我先给你找一套衣服。”

　　几秒钟之后，她拿了一件总长度也许八十厘米都不到的连衣裙给顾凉夏看，“这件怎么样？”

　　“不，”顾凉夏瞬间凌乱，“太露了，我不习惯。”

　　“年轻漂亮就应该露一些，”铃兰俏皮地一眨眼，“不性感一点怎么征服放浪不羁的富家公子？这是你的人设啊。”

　　“不，我……”顾凉夏顽强不屈。

　　“这是任务，配合一点啊，小妹妹。”铃兰说着，将裙子连同配套的内衣都塞到她怀里，把她推进了更衣室。

　　顾凉夏穿着袒胸露背的连衣裙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全身凉飕飕的。这裙子不光露上面，还露腿，腰间一朵红玫瑰，坠着两条到膝盖的薄纱。顾凉夏觉得别扭得不行。

　　铃兰摸着下巴打量她，“嗯，真漂亮。”

　　“不，我穿不了，还是换了吧。”顾凉夏眉头紧皱着，觉得全身都不对劲。

　　“就这样。”铃兰的表情依旧友好，但语气斩钉截铁。

　　顾凉夏只好住了嘴，不甘不愿地被铃兰按到座位上，开始倒腾脸。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分工的，怎么需要一个太空军作战支的新兵执行抓海盗的任务呢？

　　她没问出来，也没人替她回答这个问题。

　　大概花了半个小时，铃兰折腾完毕，说，“我粗略地给你化了个妆——太复杂了怕你学不会。离开这里就靠你自己化了。”

　　化妆这种精细活连科技也拯救不了，特别是眼妆。因此千百年过去了，化妆这种技术依然停留在手工作业的程度。

　　顾凉夏原本会一点，铃兰的步骤她也记住了，因此点了点头。

　　铃兰又给她戴上耳坠和项链，看了看，又在头上加了一个发夹。

　　“再穿上这双鞋，就完美了。”铃兰拿了一双晶莹漂亮的高跟鞋在她面前。

　　镜子里的人艳丽性感得都有点陌生了，顾凉夏看了两秒，别别扭扭地走出了门。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她身上，她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杨恒姿势非常内敛规矩地坐在沙发里，但是头发染成了栗色，右耳耳垂上戴着两个非常显眼的黑色金属耳环；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从上往下解开了三颗扣子，露出健美的胸膛和一条匕首造型的项链；偏西装式的休闲外套上亮闪闪的装饰能晃瞎眼，工装裤上挂了两条金属链，皮鞋也骚包得很。

　　看对方的打扮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顾凉夏安心了一点，甚至有点好奇他是不是真的打了耳洞。

　　杨恒看着顾凉夏。女孩娇艳得如同一朵红玫瑰，皮肤瓷白，身材玲珑，眼角特意点的一颗朱砂色的泪痣勾魂摄魄。

　　确实像一个性感迷人的富商情妇。但杨恒皱起了眉，“换一条长点的裙子。”

　　“啊？”铃兰非常意外，苦兮兮地说，“这套装扮很适合她的年纪和身份啊！换衣服的话，妆面配饰都要换了，很费时间的。”

　　杨恒纠结了两秒，决定以任务为重，冲顾凉夏招了招手。

　　顾凉夏走出去，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指示。

　　演戏

　　杨恒拉起了她的手，将一个奢华的帝王绿翡翠戒指戴到了她手指上，“这是太阳神号，里面放置了一个微型炸.弹，你好好戴着。”

　　顾凉夏顿时觉得手指上的分量有些沉重。

　　“这是你新身份的智能手表。”杨恒又将一个玫瑰金手镯样式的手表戴到顾凉夏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