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槐一梦

  伊束听话后理所当然的认为江子羿默许她在平阳封宫内翻看律法, 于是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就在江子羿一臂之隔的书案前坐了下来,江子羿应声抬眸,透过跃动的火光撇她一眼, 昏黄灯火里, 佳人伴灯阅卷, 为这冰冷的殿中平添几分温情。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虽觉得于理不合,可为着这几分温情, 话到嘴边, 又咽了下去。

  二人倏忽对上,伊束忍不住满眼笑意,跃入江子羿眼中, 令他心头一紧, 只觉得心里的老鹿还能再撞两下, 复埋头咥饭, 伊束却觉得那双清澈如一池春水的眼眸背后还有一双眼睛,总心思沉重的打量自己。

  从前是很少有女子能入江子羿的眼的,一来是他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婚姻之事, 二来是找不到一个与他志同道合又能齐头并进的人,眼下伊束虽与他相差甚远,可进步却是迅速的, 没由来的就让他高看一些,可一想到江疾方才的提醒,他很矛盾。

  江子羿用完膳,见伊束仍然沉醉律法, 不忍打扰,就从书架中取出一卷《孙子兵法》,在她对面坐下认真阅读起来,他现在身体困顿不堪,精神却是亢奋,即便躺下,也决计无法入眠。

  自执政后,他闲暇时修过王道,道家,墨家等学派,可江沛回京交权后,伊石一人将军队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曾试图理解其中规则,却是两眼一抹黑,那时他就知道,他该修一些兵道,若不懂攻伐就想当然的裁撤军队,会引起公愤,于是见天的就在宫中琢磨兵法。

  伊束方才与他对视,没由来的脸上就飞起两多红云,直漫延到耳朵根,她不愿给江子羿看到她脸红,于是装作埋头苦读的模样,却是心猿意马,再抬头时,江子羿已趴在案上睡熟了。

  烛花光影夜葱茏,向夜阑,心情懒。

  伊束放下手中的竹简,移开江子羿手边的青铜烛台,拳头大的烛光里映出满室暖光,江子羿呼吸平稳,微合双目,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敛了满身锐气,不似平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伊束忽然觉得,他比这律法,好看多了。

  伊束渐渐向他靠近,只等着沉水香飘进江子羿的鼻腔,女子温热的鼻息也就随之而来了,他本是闭目养神,又为着江疾的话胡思乱想,并未真睡过去,任他再聪明,也不知道眼前这人从前就常在心中遗憾他怎么不能做个面首在宫中侍奉,这会儿他是骑虎难下了,睁眼也不是,假寐更加不妥,谁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正思忖着何时睁眼,就听殿外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公叔!”这是江疾的声音,江子羿如获大赦,为着伊束的面子,硬着头皮并不应声。

  片刻后,江疾就从殿外推门而入,只见伊束急忙收手,坐回软垫,恍惚之间,殿中好像静的只能听见他们三人的心跳声,江疾目瞪口呆,顿时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原来他猜的没错,太后果然对公叔有意,只是他未曾想到,此事会在此时撞破,顿觉尴尬万分。

  沉吟半晌,江疾埋头拱手,脆声道:“不知太后在此夜读,多有冒犯,江疾领罚。”这是存了提醒她的心思,若只是寻常请教,谈何冒犯。

  伊束见他告罪却不移步,自然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立时头皮发麻,满面通红,恨不能在这殿中寻条地缝就钻进去,一辈子别出来面对江疾,“无妨。”伊束强装镇定,已然忘记回头瞧江子羿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本后这就回了。”

  江子羿闻言,应声睁眼,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瞧了江疾一眼,复开口询问:“可是饿了?”

  “是。”江疾应声,又意味不明的盯了伊束一眼,伊束心虚,正提步要走,就听江子羿道:“可看完了?”似乎对方才之事一无所知,真个是俏生生一朵白莲,叫人有口难言。

  伊束此客庆幸于他的不知事,否则往后真是没脸再向他求教,于是回身,低眉垂眼的笑:“还未看完,本后瞧着天色已晚,公子倦了,明日再来请教。”说完便提步要走。

  江疾听罢,见江子羿从容自若的模样,也就明白了他方才是在假寐,就等着伊束对他做些什么呢,遂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是被他算计了还觉得害臊,真是笨得可以,同时也感叹这江子羿真不是个东西,欺骗无知女人的感情,复摇了摇头,继续看戏。

  “如此,子羿也不多留了。”这话说得暧昧,不是我不愿你在这里,是你要走我才送你,听得伊束心头小鹿乱撞,权当他对自己也有好感,语毕,江子羿躬身行礼,把心满意得的伊束送了出去。

  江疾见伊束走远,才走到殿内坐下,揶揄道:“公叔真是好手段啊。”他倒是真心想要知道,今日之事是否是江子羿有意为之。

  江子羿听他揶揄,没好气的笑道:“你真当我什么都能算计呢,不过是闭目养神,她误以为我睡着罢了。”语毕,长长的叹了口气,经方才一事,他是明白了伊束对他的心意,可他呢,仍是懵懵懂懂,还未开窍。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江疾沉吟着拍了拍江子羿的肩膀,嘴角不可自持的浮上几分笑意,他又有了一个主意,能将伊束牢牢攥在他们手中。

  江子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想让他借着伊束不谙政事又对自己芳心暗许,与她逢场作戏,蒙骗她,操控她罢了,此举虽然可行,却着实下流了些,不是君子所为,江子羿有识人之才,他很明白伊束往后会是强劲的对手,却知道,他不该如此对待一个女子,遂摇摇头,用双手捏着江疾两颊,一字一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既将她当作对手,就该尊重她。”政斗再艰难,他也不愿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取得最终胜利。

  好在江疾也只是试探,听他如此回答,才明白了分明伊尹与他智谋相当,他能为世人交口称赞,伊尹却不行的缘由,不由得由心中涌起一股倾佩之意,叹道:“公叔当为我辈楷模。”

  “好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江子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吩咐温准送些吃的过来,待二人坐定,江疾仍不死心的问:“公叔当真不喜欢太后?”他是想不明白的,江子羿正值加冠之年,既无婚约,又不上花楼,怎能对这如花似玉的太后无动于衷?

  这问题着实将江子羿给问住了,与他年岁相当的玩伴都已成婚生子,独独他,忙于政事,还不知情为何物。

  夜色渐浓,江子羿烛火就着江疾咥饭的声响,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伊束回到高泉宫后,仍然心跳不已,想到方才江疾再晚一刻,她就能摸上江子羿那张脸,不由得遗憾万分,连连摇头,可等冷静下来后,令她头疼的就是江疾是否会将此事保密了,一想到江疾那句话,她就没由来的霞飞双颊,连江疾都能瞧出来她对江子羿有意,难道江子羿就瞧不出吗?或者说,一切尽在他算计之中?

  伊束越想越乱,每想到江子羿就总忍不住将他与兄长说过的话联系,他推行法治却教自己儒家,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可今日向他求教法学,他又二话不说的同意了,伊束想不明白,江子羿到底愿不愿意她掺合政事,他态度如此暧昧,留了后手,也未可知。

  正是孟冬时节天色蒙蒙,遍地黄叶迎冬风,江子羿着一身通体绀紫长袍,袖口与衣领处是用玄色丝线绣出的古老图腾,配红黑相间的腰封,披玄色大氅,丰神俊朗,引人侧头。

  江子羿埋头,身前的伊束着通体绣着松柏暗纹的月下白石榴裙配一条鸦青的金丝披风,二人并肩而立,在点将台廊下听冬风卷落枯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有种萧瑟的暖意。

  伊束烟视媚行,不敢侧目,她终究与江子羿一同站上了这点将台,在这一代代人用鲜血浇灌出皇权光焰的高台,以他的目光俯瞰这片充满热切希望的土地,那时她才真切体会到,身居高位而不能脚踩实地是何感受,她终于明白这些年来江子羿执政的苦处。

  良久,一道清越低沉的男声传入耳中:“伊束。”这是江子羿唤她,她从来不知道,被心爱之人这样认真的呼唤姓名是一件这样幸福的事,不知何时,我才能正大光明的叫他“子羿”,伊束想着,将头埋的更低了。

  江子羿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将身子向她移近了些,沉默半晌,终是伸出手,覆于她手,正要握上,伊束却缩手向一旁移去一步,与他保持距离,江子羿仍不死心,又执她手,片刻后,从伊束手背传来一阵温热,她敛着笑意扬起脸,只听江子羿道:“你还气我?”

  伊束抬起手,只见江子羿腕间横亘着一道约莫两寸的伤疤,正想开口询问,身侧之人已然消失不见,伊束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回忆那样奇异的梦境,细细回想江子羿那双洁白无瑕的手腕,竟觉得心有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女主开窍之后就开始相互套路啦,希望子羿别翻车。这个文写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不能把人物塑造的太片面,有矛盾的才是真实的个体。

  ps:道德上的好人做不好一个政客。所以男主可能不会一直这么伟光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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