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

  此刻晋阳云浮城外, 敌军联军将领正领军破口大骂,意欲平意出城迎敌。一月前两场大战,把江子羿带来的人马折了三四成,直到前几日, 方才赢了一场, 快马传报回去, 意欲稳住朝中人心。

  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此时将伊尹大军调来, 而折损自己的士气。是故,他只能与平意合谋, 稳打稳算的步步出击。

  好在临走前伊束判断的不错, 晋阳城中的游行皆不成气候,一应行动皆是做给国府看的,巴望着国府出钱出粮兼出明年的稻种, 免他们徭役赋税之苦, 看来是晋阳安稳, 让他们懒散惯了。

  在大军到前几日, 流民懒汉们仍闹得欢腾,领着无知和惶恐的百姓走街串巷,四处打家劫舍, 让城中商人苦不堪言,只等大军一到,十之八九的富商就都收拾家当细软, 连夜弃城而去。

  其中包括刘、柴、陈、赵这四大家族的主理人,算着日子,此刻他们该是到了中山国都城——锦官城。那里有山有水,土地肥沃, 兼之城中繁华不输京城,距云浮又近,倒是个好去处。

  平意站上城楼,望着云浮城外山地平原上绵延不断的马队,和整军待发的敌军,立时怒上心头,一拳砸在坚实的城墙上,啐了一口,“呸!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不过一场战事,就让他们忘了晋阳是如何将他们养的腰缠万贯!”

  江子羿立在一旁,嗳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解道:“商人逐利,这是天性,断不可如此看待他们。”他今日着一身月白长袍配银铠,背上赤金逍遥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倒有儒将的意思,看着极有气势。

  “公子教训的是。”平意心情平复下来,立时拱手作揖,道:“此刻敌军正在叫骂,请公子示下,我们是否出城迎敌。”

  江子羿接连几日闭门不出,平意这是前来请战,若不趁着前些天打了胜仗,士气高昂时出城迎敌,往后要赢恐怕不易。他和将士们,都已等候多时了。

  “江小鸟!速速开城归降中山,本将保你性命无忧!”话音甫落,城下军中就爆出一阵哄笑。

  原来,这叫骂之人是中山国皇帝的第三子吴琮,自幼长在军中,有勇有谋,乃是当世名将,生得也是玉树临风。

  二人年龄相仿,性情却极为不同,江子羿端方,吴琮贵为皇胄,性格却很泼皮,向来嘴不饶人,江子羿与他对上,免不得要吃亏。

  这不,江子羿出战第一日,就被他起了混名,唤做江小鸟,供军中士兵叫骂。

  江子羿初听时被气得直翻白眼,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今日听罢,却生急智,立在城楼居高临下的望他,仰天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吴虫,你说是否?”

  “放屁!”吴琮坐在马上,将手中长戟用力插在土里,又骂:“江小鸟,待本将击鼓三更,你再不打开城门,破城之后,云浮城男女老幼,全部斩尽杀绝,以祭军旗!”

  说着,吴琮便抬手吩咐士兵击鼓,片刻后,江子羿也叫城楼上抬着牛角号的士兵也吹起了悠长喑哑的号声,两音相叠,很是悲怆却令士兵群情振奋。

  不多时,吴琮一声令下,八万大军立刻攻城。

  一座座云梯靠上高城,在吴军即将登顶之际,却从四边城墙,角楼飞出数万箭矢,形成阵阵箭雨,令人只能裹足不前,城下已推出巨大的战车辎重猛攻城门,门内却是数十人强抵着压力拒不让位。

  一时之间大军僵持不下,江子羿被平意拖着进了角楼躲避,而后又令将士推出火炮,投掷城下。

  中山国位于蜀地,多在山地练兵,长处在于伏击,并不善与敌军硬碰硬,更不消说此刻与北方铁骑交手,绕是人数众多,一时半会也是僵持不下。眼见着此行人数,因今日攻城,十亭已快折损三亭,吴琮当机立断,下令鸣金收兵。

  江子羿躲在角楼中,听着外间逐渐消散的嘶喊声,不由得心中疑惑,遂吩咐温准出去探查,不多时就就听到了吴军退兵的消息。

  回到中军行辕后,江子羿先是立在與图前发呆,而后又是拿着笔墨算筹,在帐中待了一个午后,直到傍晚时分,方才昭平意与景灏入内商议要事。

  对于景灏,江子羿有些心结,只因他先事江沛,后事伊尹,而他自己身有将帅之才,却一直屈于武威将军之职,只得四品,连江子羿都想问问他,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吗?

  此行出征带他做了副将,本就有意提携,可越到紧要关头,江子羿越怕行差踏错,往后自己在军中压不住他,是故事事拖延,等到延误了两三个军机,方才醒悟过来。

  好在景灏为人还算忠实,并未将此事上报,才保得他的颜面。

  此刻他传平意与景灏前来,就是算准了吴军粮草只够明日,今日攻城不破,必定要连夜撤军,或是极速催促后方供给粮草。

  他们若想在往后的交战中取得先机,便要事先将他们后方粮草补给线路斩断,等吴琮忙于应付,再乘胜追击夺回丢失的城池。

  想到此处,江子羿下定决心,今夜定要让夏城燃起满天红光,再将吴琮大军困于江城,令他们断粮自绝,毕竟他们也没有太多的余粮供给俘虏。

  只听得景灏抱拳,问道,“不知公子要让末将兵分哪路?”

  江子羿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景灏听令,携一千轻骑连夜出城,穿过乌峡,直捣吴军屯粮之地。”

  此话乍一听,令人热血沸腾,可当景灏细细想来,便觉不妥,遂疑惑道:“末将只带一千人马,若是吴琮领人反扑,末将该当如何?”若非知道江子羿一贯赤诚,否则就让他带着这么点人马去捣敌军重地,他实在有理由怀疑这是谋杀。

  平意立在一旁嗳了一声,立刻上前对他笑道,“将军不必忧虑,若非公子有十成的把握吴琮不会反扑,是绝不会让将军前去冒险的。”算是安慰了他两分。

  可景灏仍然不安,又道,“公子可知吴琮自弱冠之年领兵,交战策略一向是先断敌军粮草,再倾巢而出攻打大营,如此行事,他的屯粮之地,怎能不派大军把守?”

  “果真如此?”景灏这话倒是一语中的,让江子羿有些愣住,他自启程来晋阳之时,就沿路听了不少吴琮领兵打仗之事,只道他每战都打得漂亮,却从未发现其中关窍,如今听景灏一说,他便解开了多日困惑。

  遂忍不住拉起景灏的手,连连拍道:“景将军真是好将军呐!”

  “末将请公子三思。”景灏粗沥惯了,不知如何承他的夸奖,只能拱手行礼以示尊重。

  正在这时,温准探报归来,一入帐中便单膝跪地,道:“回公子的话,吴军趁着夜色,正人衔枚马裹蹄退出江城。”

  这个消息于江子羿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既然吴琮已悄悄撤军,那景灏便可携大军前去他必经之道,截他后路,而自己只需要领着平意,连夜前往江城,接管江城。

  待三人商议一通,便兵分两路而去,江子羿与平意带四万士兵前往江城,而景灏则领三万人奔赴夏城,在途中设下埋伏,截吴琮败军。

  月明星稀,众人就着火把与月光赶路,未及天明之时,江子羿大至江城城外,只见城门洞开,城中一片死寂,无半分人烟。

  平意还算谨慎,先派前锋单骑入城查探,见吴军丢盔弃甲,营地乱作一团,这才出城相报。江子羿料事已至此,进城一探也是无妨,便与平意一道,领着士兵进入城门。

  哪知,刚入瓮城,一阵夜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浓密的硝石味道,呛得江子羿头昏眼花,大军仍在行进,片刻后,他就反应过来,蜀地每到夏秋之际,便会刮起南风,此时城中无人,吴军若是站在上风口放上一把火,便能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好个吴琮,好一条毒计。

  平意见他神色有异,连忙低声询问,“公子可有不妥?”毕竟方才他咳得着实吓人。

  江子羿见他还未察觉,便道:“吩咐下去,城中有诈,停止前进,迅速退到城外。”话音甫落,就听瓮城楼上传来号令,“放箭!”

  一簇簇火箭倾斜而下,直奔中北军队射去,江子羿连忙勒马回身,只见平意已与敌军打在一处,不知去向,果然不出他的意料,火箭落到房顶,顷刻间便点燃屋顶,南风一吹,火势燎原,他们已置身一片火海。

  滚滚热浪之中,只见得平意策马而来,一应将士均立起手中特质的防火草盾以江子羿为中心靠拢,将他紧紧守在其中,使其不受伤害。

  “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平意脸上尽是汗水血水,灰头土脸,他已杀红了眼,只等江子羿一声令下,他便要带着将士冲锋。

  江子羿深恨自己不谙兵法,才致大军遭此大难,此刻他只能稳住心神,不自乱阵脚,遂对平意吩咐道:“火势已起,你率军突围罢!”

  平意是个猛将,听罢立刻翻身上马,用手中长枪指挥众人,零碎的摆出一道孙膑的步兵方阵,把江子羿护在里面,而自己则前去开路。

  吴琮见他勇猛,下令众人对他重点照顾,而有平意开路后,步兵阵型才算得物尽其用,竟奇迹般的开出一条道来,让江子羿安然无恙的出了城。吴琮立在城门,见江子羿身骑白马,遂挽长弓,径直瞄准他的身影。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吴琮骑射功夫甚好,一向能够百步穿杨,原本瞄准了江子羿要害,却被平意发现,一声暴喝:“吴琮贼子!”吓得他脱手而去,箭矢一歪,插进江子羿后腰。只见得江子羿身子一僵,就从马上昏倒在地。

  吴琮本想再补上一箭,置他于死地,可却无奈,平意策马而去,已出他射程之外。只得任他们逃去。

  江子羿自马上扑倒在地,摔了个灰头土脸,他腰上的箭伤钻心的疼着,让他忍不住以指抓地。平意将他扶起,心中恐惧万分,连忙高声唤道:“公子!公子!”似有哭腔,他不知道,若是江子羿折了,他该如何向皇帝交代。

  “别怕。”江子羿紧紧抓着他的小臂,又道:“你即刻领人失声痛哭。”话音未落,平意就痛哭起来,边哭边将他扶起,“公子!你醒醒!公子!”士兵不明所以,也跟着痛哭起来,吴琮立在城墙上听得,立刻下令,乘胜追击。

  平意把江子羿扶在马上,用长-枪猛抽一下,马疾驰而去,抖得江子羿几要送命,只见城中吴军蜂拥而出,皆高声叫道:“取江子羿项上人头,赏万金!”

  “取江子羿项上人头,赏万金!”

  江子羿听着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喊,也顾不得腰上疼痛和此时狼狈,只是腹诽道,我真贵。

  二人领着剩余兵马一路逃至一处天险,名曰一线天,两方皆是平直峭壁,陆上空间很是逼仄。

  江子羿本有些昏昏欲睡,可见逃到此处身后两处皆无埋伏,忍不住从马上抬头,仰天长啸起来,让平意不明所以。

  “公子因何发笑?”平意打马上前,询问。

  “哈哈哈哈!”江子羿恍若忘记此时处境一般,笑得恍若晨曦,很是让人忘忧。只听他低吟半晌,笑道,“我笑吴琮无谋,浪得虚名。”语气很是平静,却为他添上几分狂妄。

  若是吴琮无谋,咱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平意暗自腹诽着,又问:“这是为何?”他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是当是大才,就如那筷子一般,要成双成对才好,若是不能凑到一块儿,就是与别的筷子放在一起,也是不影响使用的。

  “你看啊。”江子羿挣扎着从马上起身,却被平意按住,只见他一手扶着马,一手指着两边,道:“吴军善打伏击,此处正是绝佳的埋伏之处,咱们逃到这里,却不见追兵,你说他不是无谋,这是什么?”

  平意看罢,江子羿说得半分不差,还未等他开口回话,上方就传来一阵士兵嘶吼追打之声,细细听来,正是追赶他们的吴军至此。

  还未等江子羿反应过来,平意又用长-枪抽打马臀,一应残兵败将皆追随江子羿而去。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血量也不算大,江子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等到身后吴军不及,穿过这片树林,他们就快到了云浮城外,江子羿见要得救,正强撑着一口气要高声发笑,就见平意愁眉苦脸跟在一旁。

  江子羿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平意望了望身后那片茂密的树林,带着几分委屈,“方才公子发笑引来吴军,害的我们险些丧命。”说罢,他就拱手行礼,咬牙切齿道:“末将恳求,公子别再笑了。”

  兵败如山倒,古人所言不差。江子羿听平意如此语气,正要发笑,却是心中一口气没提上,就被气昏过去。这倒正中平意下怀,将他绑在马上,适才一路安然回城。

  好在景灏带领的大军并未折损,战至此时,江子羿的队伍已折损一半。

  第二日吴琮领军前来城下叫阵,却见云浮城楼四门都垂下了巨大的白幡,他在阵前一骂才知,原来江子羿被他一箭射中要害,又一路颠簸逃亡,重伤不治,于昨夜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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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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