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

  吴琮大吃一惊, 分明他昨夜没奔着江子羿要害射去,也未在他退兵要道设伏,只吩咐士兵追赶,就是打主意要他安全回城。

  他想不通, 江子羿怎会不治身亡?遂不可置信的对副将问道:“当真死了?”话一说出口, 他就大为后悔昨夜所为, 江子羿一介书生,本就不是能行军打仗之人, 一夜颠沛加以失血过多而亡,再正常不过了。

  他本意只想让江子羿损兵折将, 收兵回京, 如此可保中山边境数年太平,也能给他足够时间参与夺嫡,待到那时, 内忧外患皆除, 中山方能喘息, 若能如法炮制中北变法, 更能借机韬光养晦。

  假以时日,中山必能成为与强齐争霸之国。

  可谁能想到,他竟一箭把江子羿给射死了, 若等这消息传回京城,伊尹狼子野心,必定借口从渭水举兵进京勤王, 到那时不论他篡位或是拥护江沛登上帝位,中山都会有打不尽的战争,导致生灵涂炭。

  吴琮想到此处,连连摇头失悔。

  只见守城士兵皆披麻戴孝, 神情恍惚,吴琮望着身后严阵以待的士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命人在城下叫骂,下定决心今日势要让平意出城迎敌。

  江子羿昨夜回帐处理伤口时,已是昏睡不醒,好在借这伤势,他踏踏实实的趴着睡了一夜。军医前来换药,只道箭头没毒,伤也不妨事,只须静心修养,不到一月就会好。

  然而江子羿却在梦中就吩咐平意在城楼挂上白幡,在昨夜逃亡之时,他就已想明白吴琮的用意。在奔袭路上,吴琮至少有两个机会能给他致命一击,却都不动声色的放他离去,这让江子羿很是警惕。

  直到他在拔箭之时,方才醒悟,中山国羸弱,曾被江疾划为比中北尚差一级的小国,加之皇帝昏而不庸,导致民生国力既不进,也不退,吴琮心有大志,必定不愿耽于享乐。

  现如今他们与九黎和南楚联兵,大势而为,不得不攻打晋阳,正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但他也清楚,中北与东齐互为盟友,东齐必定不会隔岸观火,好在此战,不论他胜与不胜都不会亏,于是他虽为联军主将,却是没从心底为联军打算。

  江子羿想通此节,料定吴琮此人目光长远,早已看得到他于中北的重要,所以不愿杀他,只愿他收兵回京,两国归于平静。

  可他又怎会让吴琮遂心,于是诈死,令吴琮放松紧惕,下令强攻,好请君入瓮;同时念及伊尹在朝中威望渐高,大有集军政一体的意思,若再容他,只怕皇帝将来集权困难。

  是故江子羿两头设套,要将这内外两个大患一网打尽。

  平意办事牢靠,他很是信得过,此时他战死的消息已传遍军中,相信不日,他战死的奏折就会传到京城,递到太后的书案前。

  到那时,还怕伊尹不入套?

  江子羿想着,又命平意传令景灏,命他领昨夜分配给他去断吴军后路的三万将士前往一线天埋伏,只等着他破了吴琮的步军圆阵,吴琮兵败逃亡之时,将他一举拿下即可。

  景灏自昨夜出城后就未进城,收到军令后见城中挂起白幡,全军又披麻戴孝,于是猜测江子羿有何不测,可碍于情面,不好去问。江子羿对他留了心眼,不让平意告知他,自己还活着,可仍是没瞒住。

  平意经过这几年与景灏接触,知他秉性忠良,手握重兵却从未有不臣之心,对他很是放心,也道他猜的出这其中玄机,不会多心。对着他交代一番方才回营,托口江子羿亡故,他痛心疾首,心绪已乱,需要平静,这才让众将在甘心等在帐外,而他则从一旁的小缺口溜去大帐后的仓库,与江子羿专心致志商讨破敌之策。

  平意到时,江子羿正强撑着身子坐在案前,用长短不一木棍在桌上摆了一个形似八卦的圆形防御阵,平意凑近一看,从腰间抽出他方才巡防时粗略描画的吴军阵型,竟发现桌上的图案与他画的极为相似。

  “公子如何知道他们摆的这阵?”平意大为吃惊,待他一一对照,竟是分毫不差。

  江子羿摆手让他在一旁坐下,遂用手指着那阵型道:“这是吴琮改良过的雁形阵和圆阵,前些日子我与景灏出城偷瞧他们练兵,记下的。”

  “公子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平意见此阵型,这才明白,原来江子羿这些日子都在思索如何破阵。

  “好啦好啦!”江子羿被他夸的面红,忙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而后才道:“雁形之阵前锐后张,绵延斜行,便于从后绕行,正对吴军善于伏击。”

  平意点点头,只道公子真是学识渊博,不善带兵却能破阵。

  只见江子羿指着案上的图案,接着道:“你且看,此阵双扬处是两队弓弩手,意在敌军入阵时将其压制其中,不得前进。左面是甲、乙、丙、丁四门,分别是两队手执长矛的步兵和两队重装骑兵,右面是庚、辛、壬、癸四门,与之对应,当你带军进入阵中,八门会分为四个方阵将你们围困其中,使你们不得靠近在阵中指挥的戊、己二指挥台。”

  平意听完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心中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请问公子,末将如何破阵?”

  江子羿有点点案上的雁形阵前沿,仍有伏奇备六个伏击点,这倒无妨,遂道:“此阵由温准带两千骑兵,摆锥形阵自丁门入,癸门出,突破中军指挥台将其打乱,届时再由你带五千人从中穿过,冲杀入第二阵。”

  平意听罢,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见他明了,江子羿又将手指移到由吴琮亲自指挥的圆形防御阵。

  起初江子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吴琮是怎样将八卦防御阵变换为性能良好,几乎让他找不出破绽的攻击阵的,可经过昨日吴琮攻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调换了阵中的生门,死门,伤门。以致于入阵者稍有不慎就会首尾不顾,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正所谓“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此刻正被吴琮发挥到了极致。

  江子羿用手指点点阵中的己、戊二指挥台,道:“吴琮的战车就在这里,待你破阵之后,务必将其一击致命。”虽说昨夜吴琮放他一条生路,可他为着中北此役能够敲山震虎,不免要决绝一些。

  方才他思前想后,觉得吴琮的项上人头为帝党长势,最合适不过。是故平意若能削其首,收其兵,方能使两国安定,伊尹收心。

  还未等平意应答,江子羿又道:“罢了罢了,放他回去。”

  “公子为何?”平意不解,吴琮可是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江子羿安抚他坐下,向他解释:“吴琮若在,可保中山十五年内,不再举兵攻我。”这个理由很是有说服力,可平意却是为着昨夜他们逃脱,才肯还这个人情。

  “末将听公子的。”平意不动声色的应承下来,而后又听江子羿为他讲解破阵之法:“这圆阵有甲、丁、丙、庚、辛、壬、癸、乙八门,你领骑兵从壬门入,吴琮必定变阵,恢复防御之态,待你入阵时会有南风起,你用树枝激起尘沙,遮天蔽日,士兵可用长矛破其阵,那时你直捣中军指挥台,放走吴琮,俘其士兵。”

  平意脑子有些发懵,总觉得缺了什么,约莫一弹指的功夫,他才反应过来,江子羿还未告诉他,此阵生门在何处。

  江子羿望着他愣了半晌,一拍脑袋,道:“丁为生门,不过你此战必胜,届时自可待其自溃。”平意直到这时才懂,他在脑子里反复念叨着这破阵之法,不知不觉就被江子羿送出帐中,走到了城下。

  见他走远了,江子羿才又趴回榻上小睡,等待城外传来捷报。

  平意与温准按照吩咐一前一后入阵,吴琮位于中军观战,起初见温准杀进阵中,进入丁门,竟激动的站上帅台擂鼓助威,三更鼓罢,吴琮见温准英勇,忍不住向阵中高声问道:“敢问来将姓名!”

  温准在阵中拼杀,听其发问,怒喝一声,“吾乃信阳君护卫温准!”

  吴琮大惊,腹诽到,这江子羿真是妙人,竟连府上的家生子都这般勇猛,偏他短命。吴琮猜测温准是为自己主人报仇,颔首望定他一阵,虽心有不舍,却下令,“杀。”说完便却行返回指挥台。

  吴琮见温准越战越勇,即将破阵而出,这才重新警惕起来,正要变阵,就听左右来报,“雁形阵已破,平意领军入阵。”话音未落,一阵南风来袭,配平意骑兵拖着树枝,裹起一片烟尘,直令人目不能视。

  既目不能视,那再站在帅台发号施令也就失去了意义,吴琮想罢,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撤退。

  还未等他逃出云浮城外这片平原,就已传来军报,平意破疑兵后俘虏了三万士兵。吴琮大怒,愣在马上,骂道:“他平意才几个人!就算是三万个馒头,也要啃上个三天三夜吧!”满是不可置信之意。

  左右不知如何回话,只得催着他赶紧动身,以免平意追来,众军不敌。吴琮领着一干残兵败将按原路返回,途经一线天时,峡谷两边竟得不同寻常,他动了动耳朵,暗道,糟了,有埋伏。

  可他很是疑惑,江子羿昨夜大败,是怎么一夕之间变出这么多人来的。于是怀疑两旁皆是疑兵,遂派人查探,最后景灏吩咐人从峡顶滚下巨石,又从两处夹击。好在吴琮还有一个保命的一字长蛇阵,在此狭小地界极是好用,令景灏近不得身,最终还是让他领着几千残兵逃的无影无踪。

运筹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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