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接到朱元璋这边预备发兵救援的消息, 张士诚那边终于稍稍认真了些, 没有再派个连正经职务都没有的信使来, 而是由张士诚的胞弟张士德亲来了。

  然而他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性子看着颇为蛮横, 看着就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自进了滁州境内就叫嚣起了他的身份,虽然被朱元璋的手下拦着没有干出扰民的事情,但是也没有直奔朱元璋而去,来到滁州的第一站竟然是花楼。他在花楼里住了两天, 朱元璋早收到了消息, 却就让他在那住了两天,没有派人将他找来。

  到第三日, 朱元璋派去守在花楼附近的探子回报, 张士德果然已经沉不住气开始探听朱元璋最近的动向了, 踟蹰着准备往朱元璋所在的集庆城来了。

  “元璋, 你谋算着什么呢?”汤和看不上这个刚来就泡在花楼里的张士德, 又觉得就这么僵持着不是个事儿, 该派援兵就派援兵,不愿派也就不派了, 把张士诚的人找来说清楚才是正经事啊。

  “你觉得他待在花楼是个什么意思?”朱元璋嘴角上扬, 果然如他所料,张士德与张士诚走南闯北地做私盐贩子。这种营生最看经营者的为人,若不是个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被人举报了告到官府去?官府对于他们这种私盐商人可都是有悬赏银两的, 他若真是嚣张跋扈,命怕是都丢了。

  “我不知道,你直说吧,反正这种把花楼当客栈的玩意儿我瞧不上眼。”汤和想的头疼,不愿再自己琢磨了,泄气似的。

  朱元璋笑着打趣了他一句:“人家住花楼吃酒也是花他自己的银两,又没有花去你的钱,你这么怨愤做什么?”

  汤和翻了个白眼,两人熟稔互相贬损两句没什么。

  “李先生,你来说吧。”朱元璋的副官向他禀报说张士德已经来求见了,朱元璋也就站起理了理衣服,让李善长来与其他人解释,没再拖延与张士德的见面,往待客厅去了。

  汤和转脸看向李善长,李善长摸着胡子道:“他在花楼里待了三天当然是让我们觉得他不着急啊,咱们派兵他们可是得付出些代价的。这和你上街做买卖差不多,他们这个买主要是先把底牌掀了,咱们漫天要价他们不也得咬牙接受了?张士德这番举动是想让我们觉得援兵对他们是可有可无的,要我们出的价钱低些。”

  “那他何必做出那副跋扈的模样,平白招人厌。”

  汤和皱起了眉,李善长哈哈大笑:“若他规规矩矩的,偏又住进了花楼,就算是你都该怀疑他的用心了吧!”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让汤和心中有些不好受。汤和在这种手段谋划的事上总是慢上半拍,李善长倒不是真嘲笑汤和蠢,只是这么说笑着。然而二人并不熟悉,他这么开汤和的玩笑让汤和根本没法一笑而过。

  见汤和脸色有些发青,李善长也意识到自己怕是说错了话,但话已说出去收不回来了,他也就只能散去了自己脸上的笑意看向他人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露出着急的模样。我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急的,即便不向张士诚出兵,咱们也没有损失,该急的是张士诚的那些弟兄。将军已经收了元朝探子那边的消息,这些日子李察罕统合了周边的所有地主武装,一共十二万人要攻打张士诚。”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若是像咱们当初预想的那样只李察罕手下的七万人,张士诚的四万人虽不能取胜,靠着城墙之坚,守住地盘还是有可能的。但十二万人,他们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唯有向我们求援发兵才有生机。因此,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们知道他们心中着急就是了。”

  “若是他们被逼急了向元军投降了呢?”徐达考虑了一会儿,说出了这样一个可能性,大多数

  人还是看重性命的,比起打一场无望的仗,宁愿把性命交在敌人手上苟且偷生一阵,如果自己这边不尽心,说不定张士诚就会走这条路。

  到时候他们可就没有抗击元军的屏障了,还得面对元军豢养的一条狗,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他们还没有这个本钱。”听他这么问,李善长笑得眼都弯了起来:“建立起了新政权就仿佛是在元朝朝廷心腹之地插进了一根刺。若是他们有刀子的锐利,元军说不定愿意把他们当刀子收用一阵对付其他起义军。但它们还只是一根刺,起不了多大的用处,偏偏又扎疼了元朝朝廷的心,这种东西只有被拔除摧毁的结局。”

  徐达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他是听明白了李善长地言下之意,这一仗他们得维持张士诚这个政权的存在,却不必太过用心。在这一仗中消耗些他们的实力,让张士诚不会有机会发展成一把刀子回头转而攻击朱元璋这边才是硬道理。

  只是这话李善长也不好当着许多人说出来,和徐达对视一眼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便好了。现在朱元璋最信任的便是徐达,之后肯定也是徐达带兵去救援张士诚,只要徐达知道此役要伤张士诚元气便可以了。军中军略由徐达去发,士兵们也会感激徐达叫他们不必拼命的心思的。

  另一边,张士德也端正了自己的神色,把他伪装出来的跋扈一并丢开了,也不愿意进候客厅,就站在院子里顶着太阳,面色阴沉着与朱元璋对峙着。朱元璋面带浅笑,还吩咐着下人替张士德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自己也就坐在椅子上等张士德说话。

  张士德固执地站着,心思千回百转却想不出个主意。

  他自小就跟着张士诚走南闯北,运盐为生,见多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官府富商的剥削欺压他也都是这么受过来的,早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一套。

  只是朱元璋的性子实在没什么让他好钻的空子。朱元璋所用都是朴实至极的用具,身侧也没有一位美人,可见朱元璋不爱钱财也不爱美人,这两样是张士德最常用来讨好别人的,朱元璋都不要就已经让他犯难了。但要是从朱元璋的属下入手,他也探听过了,朱元璋罚的最重的就是属下私收贿赂,军中也不是单听一家之言,聚众讨论,无论讨论出什么结果都需要朱元璋拍板。

  这样的布置让张士德无处下手。

  他咬咬牙,干脆也不和朱元璋扯那么多弯弯绕绕了,直接地说道:“我与兄长即将被元军兵临城下,将军需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才愿意出兵救援,但请直言吧。”

  “坐下慢慢说吧。”他越焦躁,朱元璋就越是不急:“就像你兄长所说,你们与我可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我不至于看着你们被灭。只是我军中人马一时难以统合,想要救援还需些日子,我军到达前只能靠你们自己的人撑住了。”

  这意思就和李善长的想法如出一辙了,李善长也不愧是揣度人心的好手了。然而朱元璋想的却不单是耗费些张士诚的兵力,毕竟兵没了可以再招,城毁了可以再建... ...他抬眼打量了张士德健硕的身材,若是可以倾心信赖又有本事的兄弟没了才能真叫张士诚就此颓靡不起。

  他想要在张士诚破城前夕再去救援,反正他需要的也只是这个元朝朝廷的眼中钉大周国,只要张士诚还活着,大周国便不算是灭国了。至于张家的其余兄弟,能多死一个,以后和朱元璋作对的便少一个。

  原本他也不至于心狠至此,他朱元璋原名朱重八,张士诚原名张九四,眼前的张士德原名张九六,都是同样的穷苦出身,也没个仇怨的,倒是同为起义军该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

  然而最终能和元朝对决的只有一人,要想取

  胜便只有把南方的这一应政权全部消灭,掌握了整个南方才有取胜的筹码。

  自古以来,王朝建立大都是自北往南,北方地势高,易守难攻,南方则是平坦一片,遇到骑兵几乎无法阻挡只有溃败。虽说南方有鱼米之乡,朱元璋不用太愁军粮,可北方也有土地肥沃的三秦之地,拼长久战是拼不过的。况且元军本就是骑兵发的家,又有诸多设在北域的养马场,南马本就羸弱些,若不以整个南方作为后备储蓄地,朱元璋怕是半丝胜算也没有。

  所以这些起义军头目都不可能是他的朋友,只能是敌人。

  张士德忿忿地坐下了,右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一双虎目与朱元璋对视着:“若你是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报酬都开口了吧,我们只需要你的军队及时到达。”他在“及时”二字着重加重了语调,看来也是瞧出了朱元璋的想法。

  张士诚富裕,虽兵不多却不缺钱粮,因此张士德有这么开口的本钱。然而这也是朱元璋最忌惮的一点,有钱有粮招兵买马就简单。他如今也不缺粮草,哪里肯因为张士德许诺的一点蝇头小利就真听了张士德所言保住张士诚的实力。

  不过口头上该怎么答应还是怎么答应的,张士德自己愿意出血朱元璋也不会推拒:“那你总该先付出一些让我看到诚意吧,有了钱粮,我军中士兵奋战之情也会强些。”

  张士德从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却是心上微松了,以为朱元璋这是真的看重许诺的钱粮,松了口了:“粮车早便预备好了,四百车,足够你八万人三个月有余了。”

  他开口便是四百车,实在是张士诚兵力不足,也用不上这么多粮。他发展不久,来不及招兵买马便惹来了元军,有钱粮也花不出去,只能盼着朱元璋看在他诚意这么足的份上不要太过分。

  朱元璋略掂量了一番,打算却是没多少变化,该让张家兄弟死还是让张家兄弟死,只是救援时让徐达多尽力些就是了,要不然张士诚在他这里出了血以后招不到许多兵应付元军又该烦他救援了。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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