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唤醒100%

  伏城一夜没睡。

  薄荷草是师哥种给自己的,初二快放寒假时买来的种子,种了几十次都没发芽,后来几次发了芽,没过多久就嗝屁了。

  这盆是唯一的幸存,不知道师哥什么时候养起来的,还养得这么大,半米小树一样。昨天摔得稀巴烂,回到家,伏城赶紧挪一盆绣球,用新盆和旧土来栽。

  一夜没睡,就看着这盆薄荷,怕它半夜蔫歪下去,怕自己一睁眼它完了。

  现在还是打蔫,每根枝子像多少年没喝过水,抽掉了生命力。叶子由饱满带香气变成枯绿,唯一的那一点薄荷味成了植物死亡前的挣扎。

  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天没亮,伏城再一次压了压土,躺回床上。

  妈个鸡,满肚子酸里酸气。从小师哥一勺饭一勺饭喂自己哄自己,失忆就算了,还多了一个女朋友,说不生气是假,自己可没有薛业那么大肚量。

  别说十几个,就单单这一个,每天想炸妈。昨晚还在班级群里看到大家八卦,说蒋白跑到1班当着班主任的面亲付雨,气得伏城索性关机。

  亲屁啊,不是说去问清楚吗?你他妈问清楚是用嘴问吗?伏城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一早去狮馆,约了高昂来练功。

  高昂8点准时到,在院子里找找。“咦,你师哥呢?”

  “没师哥,我才不认识他。他……不知道,找女朋友去了吧。”伏城摸着耳上的钻钉,“咱们练咱们的,他……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亲女朋友去了。”

  “他有女朋友?”高昂扫落叶,“怎么没听他提过?也没见他带过来。”

  伏城拿盆往地上泼水。“他提不提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女朋友,女朋友人倒是不错,长得也漂亮,又会耍大刀,我算个屁。”

  高昂斜他一眼。“听你这语气,倒像是和女生置气呢,怎么回事?先说好,蒋白不来,我可不和你舞狮,他在桩下我还踏实些,知道你掉下去有人接。”

  “管他干什么,就练!他……他都不管我。”伏城脾气上来,“快快快,活动开筋骨,上桩!”

  高昂劝不住他,只好带着他开肩拉背,换好衣服,一套高位采青下来两人淋漓大汗,狮头的腿和狮尾的胳膊不住打颤。

  “伏城,我给你提个意见。”高昂像刚举完大鼎,“你最近……太冒进了,顾前不顾后。舞狮是配合……懂吧?你和我得配合。”

  伏城瘫在地上。“我有急事,着急。”

  “再着急也没有安全重要。”高昂站起来拉他,“把你摔了,廖师父第一个灭了我。你太爱冒险,今天还心浮气躁,好几次差点没兜住你,摔下来怎么办?咱们再练练配合。”

  伏城甩开他。“不练,我练那么好有屁用……也不用别人接,摔死就摔死。”

  “别闹脾气。”高昂劝,“你是不是和蒋白赌气呢?他不来,你主心骨都没了。还有,到底有什么急事,值得你不要命往前扑的?”

  “有,急着呢。”伏城看着院墙,心里一把火烧起来,要烧死他了。老爸的骨灰在殡仪馆寄存,今年年底到期,墓地早早订好没有封穴,只因为班旗没要回来。

  人也不齐,怕草草下葬逝者不安。出殡那天凌晨5点,自己跪在灵车前摔瓷碗,碗滚了两圈竟然没碎。别人说,这是人不愿意走,不舍得走。

  现在旗子也没有,师哥把女朋友亲了,自己和高昂还总是差一点配合。伏城坐在台阶上抹脸,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

  “我急着呢……”他声音都变了,要不是因为急,自己情愿等师哥到80岁,“练吧,练完了明天你陪我去南风堂把班旗赢回来!我……我家的旗……”

  “旗子?”高昂看向室内,“不是好好立在那里吗?”

  “那不是。”伏城越说越火,“我家的旗子是双面贡缎……算了,不说了,你陪我练,明天陪不陪我去!”

  高昂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竟然摇了摇头。

  “不陪。”他说,“你的状态根本不能舞狮子,我和你还差默契,能举你但不能保你。再说旗子没了可以再做,没必要非要去挑人家的馆,你还是太年轻,太冲动。”

  “你说什么?”伏城起来推他一把,“你说谁冲动呢!”

  高昂站住脚跟,没想伏城会生气。“我只是个人意见,从安全角度和付出回报来看,班旗完全可以再做一面新的,你重新起班头不好吗?”

  伏城的火气一下子散了。

  “没必要啊,精力要放在刀刃上。”高昂帮他衡量,“你这叫意气用事,成熟点。”

  火气散开之后伏城就笑了,笑有些颓废。是啊,没错,意气用事,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一面旗能有多大的价值?订做最多2000块的事情。就算再做一面新的,仍旧可以指定双面贡缎,和旧的那面一模一样,完全分不出来。

  可不一样,它就是不一样。世界多得是精明人,没有人傻成自己这样,放着空空的旗帜底座,妄想再要回来。也没有人那么冲动,愿意陪自己疯这一把。

  “你走,我不和你舞了!你成熟,我冲动!”伏城把人往门外推。除了邱离和青让,没人再惦记那面旗,连师叔都劝过自己新做一面。可有旧的,凭什么要新做,只是没拿回来,凭什么要新做?

  高昂快被推出去了,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你别急,有什么事大家商量,我刚才那话不是……”

  “我没急,你走!以后我也不和你舞了!”伏城把他推出院,锁上门,回屋坐着发呆,面前一头漂亮的佛山狮。

  高昂错了吗?没有吧。伏城揉着眼睛笑起来,可能全世界都没错,旧的没了再做新的,可他就想要旧的,他家的旗子。

  高昂在门口喊他,伏城假装没听见,也不担心。高昂是好,可他没有义务来哄自己,也没有义务陪自己冒险,去惹不相关的人。

  自己更不应该拉上他。

  不一会儿,高昂见他没反应便离开了,伏城猜他可能是去找师叔商量。等门外彻底安静,伏城接了一盆水洗脸洗手,把自己收拾干净,打开院门,昂首单挑去要旗子。

  蒋白离开卧室,已经到了中午,穿着平时的衣服,收拾好了书包里的东西。这顿饭从早餐换成午餐,蒋文辉看儿子终于出来了,稍稍一笑,连旁边脸色沉重的肖咏沐也稍解眉头。

  “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呢?”蒋文辉坐下,“吓得你妈妈一上午又联系学校又联系医院,是不是最近要汇演,训练太累了?”

  肖咏沐露出些笑来。“先吃饭吧,要真是太累就适当休息休息,你情况特殊,爸妈可以和学校说……”

  “和学校说我什么都忘了,是么?”蒋白说。

  这话像冷却剂,蒋文辉和肖咏沐冻住笑容。

  “我想问问你们,大王肚子上的疤是怎么来的?”蒋白问,“你们说它是我捡回来的,那肯定知道它为什么会受伤吧?”

  客厅没声音,蒋文辉精明老练明明可以快速编一个答案,但是他没有开口。因为猫不是儿子的,可儿子既然问这个,说明有些事,呼之欲出。

  “我出事的时间,到底是1月份还是6月份?”蒋白又问,“你们说我昏迷半年,其实我只昏迷了1个多月,是不是?前半年病历根本不是我的,你们骗我,是不是?”

  “爸妈有些话不说也是为了你好。”肖咏沐笑着看向蒋文辉,“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转向蒋白,“我生你那年还是难产呢,都说顺产的孩子聪明,你爷爷奶奶说什么都不让开刀,疼了一天一夜实在不行才进手术间。脐带快把你勒死了,拎出来哭声都没有。”

  这话当头一棒,让想不起来任何事的蒋白产生了莫大愧疚。周主任说愧疚感常伴失忆症患者,确实是,不仅对爸妈,对付雨,对一切认识自己的人,蒋白都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是委屈你了。”蒋文辉满是歉疚,“小白,爸妈和学校谈了一下你最近的情况,也给小雨打过电话。她说……你们分手了?”

  蒋白整理着上衣袖口的褶皱。“分了,我提的。”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肖咏沐终于问了,“小雨说……是她劈腿,不关你的事。用不用爸妈去劝劝?”

  “不用劝她,没用了。”蒋白这样说,“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蒋文辉和肖咏沐对视,各自沉思着,琢磨儿子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这时,他们的儿子一直没有交流感的眼睛,不知不觉在什么地方被点亮了。它不再是乌的,里面的光和从前很像,像一个被推下几十节台阶的死过的少年终于站了起来,脸上和身上还带血,却知道了下一步的方向。

  “你和小雨……是不是因为谁吵架了?”蒋文辉只好猜。

  “我根本就不记得她。”蒋白说,拿出衣兜里一样东西,“可我记得这个。”

  成年人的视点同时集汇到那东西上,默默盯着它看。明明那么小,可带给这家庭的震撼无比巨大,成为了掀翻一切的巨浪,把他们这3年的努力、策划、动员全部烧成飞灰。

  是那个男孩儿回来了。他一找回来,他们的儿子就变成了蒋白。

  蒋白拿着伏城叠的南狮头,结束了这场拎着别人行李、来到别人世界的孤独旅程。旅行太累了,今天他结束流浪。

  “你们认不认识伏城?”蒋白明知故问,“他今年1米83了,很爱笑,圆寸,笑起来左嘴角下方1厘米左右有个小梨涡,他还有一个班子,叫伏家班。”

  蒋文辉和肖咏沐说不上话,表情冻结,只觉得儿子手里的东西刺眼。“这脏东西你从哪里捡来的?”蒋文辉要拿,“不是咱们家里的,扔出去。”

  “你们为什么骗我?”蒋白瞬间抽回手,暖流随着折纸南狮回到身体,顺着青色血管,冲过他僵硬的关节,一节一节顶破,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说什么呢……”肖咏沐垂着脸笑,“爸妈是最心疼你的人,怎么会骗你?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先别说了,你先回屋休息吧。”

  “我不休息,我要走了。”蒋白站起来,南狮头收好,“你们骗我,从我醒了之后就骗我。你们说我不会棍法刀法,初二上半学期少年组冠军是我。你们说我和付雨一所学校,可学校保存的冠军合影我代表重德武校,你们说我不认识伏城,可大王认识他,大王连你们都不认,认他,猫不会骗人吧?”

  蒋文辉推开椅子。“你冷静冷静吧,不能和你妈这么说话,你看你现在叫什么态度!你失忆了,爸妈每天求着你哄着你高兴,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蒋白问,“我连我自己是谁、在哪里上过学、认识什么人都不记得,我还能有什么态度?你们是我家人,我相信,相信,可你们又做了什么?”

  “我们是为了你好!”蒋文辉把太太扶到沙发上,“你出了事,你妈为你哭了多少次你都忘了?”

  “为我好?”蒋白终于笑了一下,不再抿嘴。以前自己应该是爱笑的,每张照片都有笑容,但现在他的笑肯定和15岁的自己不再一样。

  他的笑容,让蒋文辉和肖咏沐陌生。

  “你们骗我多少事,就叫为我好?”蒋白一件件和他们清算,“付雨不是我女朋友,那本日记确实是我写的,F是伏城,不是付雨,我写的是伏城。”

  日记本从书包里甩出来,摔在地上掉得分页。“我写过给伏城过生日,你们撕了,骗我,一句真话都不说。我为什么不信你们?因为我不傻,我凭什么相信骗我的人!”

  “蒋白!”蒋文辉终于怒了。

  “我是蒋白。”蒋白以为自己会愤怒,却异常平静,终于理解15岁的冤魂为什么不肯散,鬼哭狼嚎也要冲出来喊,喊还给他,“我不记得我自己,但我记起来伏城是谁了,他是我师弟。你们再也骗不了我了。”

第59章 唤醒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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