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赫柏带着人把阿瑞斯从医疗舱里搬出来, 披上一件宽松的睡衣。

　　阿瑞斯浑身瘫软，用了很大力气才抬起右手抹一把脸上的水渍，而左肩剧痛, 半条胳膊一点感觉都没有。

　　在药水里泡了好几个月，大概肌肉都萎缩了，他也不太在意, 主要是太开心了，“赫柏，你没受伤太好了, 大家还好吗？”

　　赫柏跟他对视一眼, 低下头, 拉过他的手缓缓按摩指尖, “不太好, 大家都等着你醒来。”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阿瑞斯先捡着重要的来问，“我当时受伤后, 还有别人受伤吗？没有更大的事故吧？”其实他更想问，垃圾山当时好像塌了，重伤不少人吧？

　　赫柏还是低着头, “没有，大家都很好, 你是被垃圾山滚落的破片击中的, 当时那个地方没有别人。”

　　没有吗？阿瑞斯有些疑惑，从受伤到倒下不过两个呼吸，当时看见赫柏了，说明他也离的很近。

　　“不对，我看见你了, ”他神色严厉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情况坏到什么地步了，你一五一十说清楚，不要瞒我。”

　　赫柏恍惚了一下，太像了，这个语气表情太像了。

　　好像面前追着问问题的是老师，顿时他就有些控制不住怒气了，“别问了好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告诉你有什么用？”

　　阿瑞斯愕然看着他，赫柏一直是温柔和气的好好先生，现在怎么说话这么凶？

　　“那你瞒着我又有什么用？我迟早会知道。”他语气更加严厉，老师不在了，这一群老师养大孩子，就是自己的责任，他得帮老师扛起来。

　　遇到这种情况老师会怎么做呢，阿瑞斯想了想，努力控制表情，做出胸有成竹可以依靠的样子，“就算我现在不能干活做事，总还有脑子，多个人说不定就多个主意。”

　　赫柏猛然抬头，跟他对视，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好，我告诉你，你受伤之后，几个年纪大的叔叔结伙出走，不仅如此，他们还卷走了库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这还不是最坏的，他们还划了界线，不允许我们随意拾荒！现在地堡里只有十三个人，都是没成年干不了活的孩子。而剩下的食物和营养液连半个月都撑不了。”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阿瑞斯，挑起一边嘴角，嘲讽一笑，“知道了？满意了？你能做什么？”

　　阿瑞斯确实太震惊了，说是被雷劈了也不为过。

　　他自有记忆起就住在这个垃圾星，老师带着一个规模不小的拾荒组织，鼎盛时期足有数百人。组织里年长的叔叔阿姨们都很和善，每次东西换回食物，总会给小孩子们额外准备一点水果。

　　那些清甜的果子，是他成年前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现在赫柏说什么？这些人跑了，不带未成年的孩子们，还不允许他们捡东西。

　　“林叔他们都走了？”阿瑞斯颤抖着用右手抓住赫柏，额头上沁出冷汗来，左手依旧毫无知觉。

　　“全走了，一个不剩！这整个星球上，除了老师捡来的孩子，没有一个好人。”赫柏眼神恶狠狠地，“他们以前乖乖的，是因为老师活着。老师能维修机械、有出货渠道，能换回东西养活他们。老师走了，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服气？哪怕你不出事，他们也会找机会扒空库房离开的。”

　　这语气里满满的怨怪好像是冲我来的，阿瑞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赫柏呵呵两声，“反正也活不久了，我说两句心里话而已。这么多年，老师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最疼爱的孩子。结果也不过如此，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告诉你。”

　　像是积郁了很久不得发泄一样，他滔滔不绝地诉说：“我以前一直嫉妒，觉得他对你真好啊，什么都教给你，走到哪里都带着你，这么亲密，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秘密。说不定，你根本不是他捡的，你就是他亲生的吧？”

　　“嘿，这回我平衡了，老东西对谁都一样。走了留下的烂摊子，天塌了大家一起扛雷，要死一起死……”

　　“住嘴！”阿瑞斯呵斥他，“不许你这么说老师。他殚精竭虑几十年，都是为了让这里的人活的更好一些，要不是为了让孩子们吃好一点，他怎么会带病还坚持干活？如果不是劳累过度，可能他就不会死！他为你们付出这么多，你就这样想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才让我失望了呢！”赫柏吼回去，“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语气吧，活脱脱一个老东西，你以为学他的样子就能跟他一样吗？他能养活那么多人，你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了！你说一直都会是我的哥哥，要保护我，结果呢？”

　　“你……”阿瑞斯打断他，说了一个字，忽然讲不下去了，“你冷静一点，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你怎么不让我饿死，你能凭空变出食物吗？”赫柏冷笑一声，“你去看看库房，看看我身后这些人。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水，能扒出值钱东西的地方，全都被那些混蛋占领了。就算偶尔抠出一点好东西，也会被抢走……”

　　他声音里逐渐带了哭腔，好像说不下去了，“我们真的走到绝路了。”

　　阿瑞斯气不起来了，他想我突然接受到这些信息，就这么难受，赫柏扛了这么久，崩溃一点、极端一点，也可以理解吧。

　　他努力撑着自己站起来，“你扶我一把。”

　　赫柏捂着脸蹲在一边不看他。

　　“过来，扶我起来，”阿瑞斯尽量温柔地叫他，“老师真的有一直替我们着想，不是绝路，我们能活下去。你相信我。不仅能活下去，我们还能活得好。”

　　他想起来跟着白云舰见识到的那些东西，“咱们以后会离开这个贫瘠的星球，搞到联邦的合法身份，好好地过以后的人生。真的，我向你保证。”

　　赫柏以及他身后的人齐刷刷看过来，目光灼灼，“真的吗？”

　　“真的，扶我起来，”绝境了，阿瑞斯不得不拿出最后的底牌，“老师一直都有为意外情况做准备，他留了点应急物资，林叔他们肯定不知道，我带你们去找。”

　　赫柏终于动弹了，扶着他的手臂，用力把人托起来，嘴上还是很气的样子，“果然你就是他亲生的吧？什么捡来的，我们这些才是真的捡来的孩子。”

　　“胡说什么？”阿瑞斯竭力安抚他的情绪，同时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老师带着我，因为我学维修学得快。他也真的很想关心你们，可是要养活这么多人，一天到晚都在维修间，哪有时间？我跟着他是因为能当助理学徒工。”

　　“你们扪心自问，特别小的时候，我们难道不是一起上课的吗？后来学不下去，率先放弃的，是你们自己吧？难道是老师不让你们学了吗？”

　　哪怕是体谅他们处境艰难，阿瑞斯还是忍不住质问了，老师掏心掏肺为大家，他不允许任何人在心里诋毁他。

　　大家都默默低下头，一个叫小春的女孩子甚至抹了一把泪，“大哥对不起，是我们不好，你别生气了。”

　　“你们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就不生气了。只要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能那样想老师。”阿瑞斯迈了两步，气喘吁吁的完全走不动，他垂眼打量自己并没有细瘦多少的胳膊腿，有些疑惑，但这会儿没空理会这些细节，“我走不动，来两个人抬着我。”

　　赫柏把他背起来，“我来吧，秘密仓库在哪里？指路。”

　　“就在原本的仓库里。”阿瑞斯趴在他背上，两手垂在他脖子前面，“刚才那个医疗舱哪里来的？我的伤谁治的？”

　　赫柏脚步顿了一下，“之前几个大人弄的，我们不知道。后来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求他们不要的拆走那个医疗舱，才留下你。”

　　“你救了我的命，谢谢。”阿瑞斯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自己左手可能废了，但是再看后边一串瘦弱的青少年，他又努力不沮丧。

　　没关系，大家都活着就挺好的，老师也有一条腿是义肢，不是生活的很好嘛，有辅助机械外骨骼，怎么都能活下去。

　　林叔那群人走了也挺好的，我可没本事带着上百人跑到联邦，就剩孩子们也好。

　　他努力安慰自己，也安慰大家，“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们都还小呢，都会长长久久的活着。”

　　******

　　发出信号二十多分钟，白云舰就从附近的一个卫星后边绕出来。

　　王不败夸张地在频道里大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就猜着你需要我们，所以力排众议，跟紧了你……唔~”

　　岳司风沉稳的声音响起来，“老大你联络了上级？”

　　“是，”厉北辰已经冷静了一些，表情冷凝如寒冰，唯有掌心里小小的能量团在疯狂旋转，“遇到了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事情。”

　　这句话让整个频道里的人都惊了一下。

　　自从出来执行任务，十几年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可见事情有多严重。

　　王不败小声惊叹，“阿瑞斯这么厉害吗？”

　　“你闭嘴，从现在开始到我允许你开口，不许说话！”厉北辰不耐烦的很。

　　全频道再次静默，这句话感情/色彩太浓烈了。

　　还是那句，自从出来执行任务，十几年了，第一次遇到他这样。事情真的这么严重吗？

　　堪比AI机械的厉北辰，不演戏、不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能这样情绪化吗？

　　应文熙冲星舰驾驶室里的大家做了个手势，不出声，仅以口型传信，“他上回这样，十五岁！”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瑞斯是何方神圣？

　　作者有话要说：阿瑞斯是垃圾星上快饿死的小可怜头目……还是个被坑死的头目TAT

　　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