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纪安和元一回来的时候，明绯羽和秦渡已经吃完了午饭。
俩人狠狠地哭过一场，眼睛肿成四个灯泡，有些害羞地从门口挪进来。
“快来快来，给你们留了菜。”明绯羽招呼他们坐下，又问，“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元一刚刚哭得太狠，没有缓过劲来，小小地抽噎着说：“我想吃、想吃点甜的。”
“好好。”明绯羽说，“那再给你加一份甜酒醪糟，一份桂花糖藕怎么样？松鼠鳜鱼要不要也来一份？”
“好。”元一说着，又偷偷斜着眼睛去看纪安，脸上的表情又是委屈，又是幸福。
明绯羽下了单，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问：“都说开啦？”
纪安望向元一，有些歉疚地说：“嗯，都说开了。如果，我知道元一还记得当年的事情，我应该早点与他相认。”
明绯羽露出姨母的笑容：“现在也不晚嘛。”
“嗯。不晚。”纪安的眼睛不舍得从元一身上移开，“元一，咱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元一不争气地又红了眼睛，连忙拿纸去擦。
明绯羽趁机说：“纪教授，要不，你干脆搬来我们公寓住好了。大家住在一起，多热闹呀。”
纪安：“好。”
“哼！”为了掩饰自己哭鼻子的尴尬，元一冲着明绯羽发脾气，表情却像是在撒娇，“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明绯羽连忙甩锅：“这都是纪教授的主意，我只是从犯。”
元一转头去看纪安，语气软下来：“那、那就算了。”
明绯羽学着元一的语气，说：“哼！姐姐就是比不上亲哥哥亲，是不是？”不就是撒娇嘛，谁不会呀？
元一含糊道：“不是不是，姐姐也很亲。”
明绯羽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
看着纪安给元一剥了一只虾，又看着元一给纪安夹了一个鸡腿，明绯羽觉得她和秦渡继续在这里坐着，有些遭罪。于是问：“元一，你今天下午的路线怎么规划的呀？”
元一：“吃完午饭，我们需要休息一会儿，所以我计划吃完饭之后先去坐‘轮回摩天轮’。那个项目很平和，适合休息。”
“好。”明绯羽说，“我和老板就先去摩天轮那里排队，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再过来找我们。”
“嗯，好的。”
-
轮回摩天轮是处在整个景盛乐园中心的一处游乐设施，在天宫园区、人间园区和地府园区的交汇处，可谓是“三界”的风水宝地。
明绯羽以为这里的队伍会很长，没想到只排了二十分钟就轮到了他们。
可能是因为，虽然“轮回摩天轮”这个名字起得很妙，但其实，也就是个摩天轮而已。
于是乎，明绯羽花大价钱买的包厢票，就只有她和秦渡两个人享用。
要说摩天轮上的风景，着实不错。
随着车厢慢慢升高，明绯羽的视野也越来越广阔。
天宫院区色彩斑斓，如梦似幻；人间园区热闹喧哗，人头攒动；地府园区惊险狰狞；恐怖刺激。在摩天轮上，可以将天、地、人三界的景色都尽收眼底。
“哇！”明绯羽不禁发出感叹，“老板你看，从空中看过去真的完全不一样诶，好梦幻呀。那边是我们玩过的瑶池蹦蹦云，从上面看好大呀！咦？那个银河造型的是‘激流勇进’吗？刚刚我们怎么没有看到它？我们一会儿去玩吧……”
明绯羽叽里呱啦地感慨了一大堆，秦渡只点头附和，静静地看着窗外，并没有被惊艳到。
明绯羽看了一会儿，也渐渐没了兴致，她问淡定的秦渡：“老板，你对这些美景都不感兴趣吗？”
秦渡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人间的景色是最美好的景色。人类很有创造力，他们努力地去改变这个世界，你能从这些景致中，看到人类的智慧。”
明绯羽问：“那真正的天宫、地府是什么样子的？你见过吗？”
秦渡：“你说的真正的天宫、地府，现在已经不在了。不过，即使是它们鼎盛的时期，也比不上如今人间的景色。”
“啊？什么叫现在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在了？”
秦渡解释道：“天宫和地府，其实是人类自己想象出来的地方。或许可以把天宫理解成，从人类的善念中孕育出的神仙居住的地方，地府，则是那些从人类恶念中诞生的邪灵居住的地方。千年以前的像法时期，人类的信仰值很高，无论是神仙还是邪灵都层出不穷。神仙和邪灵都有余力，天宫和地府自然繁盛。”
“那现在呢？”
“如今，人间末法，神仙和邪灵都在信仰值减退的过程中逐渐消逝，仅剩的一些要在人间勉力维持自己的职责，天宫和地府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自然就消失了。”
“消逝？”明绯羽惊讶道，“归位失败的神仙会消逝吗？”
秦渡静默了片刻，说：“是的，如果神仙们归位失败，那他们就是普通的人类，死后便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化为灰烬。”
明绯羽：“可是，不是有你引渡使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神仙归位失败？”
秦渡：“绯羽，他们称呼我为引渡使，但引渡的并不是历劫的神仙们。我的职责是引渡天地间的邪气，引导人间向善，使邪气转变为灵气。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会帮助一些神仙归位。但人间信仰渐弱，神灵消逝是不可避免的趋势。比起鼎盛时期，现在仍然存在的神仙已经很少了。”
明绯羽若有所思：“啊，这样啊……那，你看到现在人类信仰渐渐消失……会不会难过？”
看着自己的朋友们一个个消逝，对于普通人来讲，可能算是一场酷刑。
“不会啊。”秦渡说，“神仙是依存人间信仰而生的。神仙的存在，是因为人类寄希望于他们，希望他们守护住一方平安，风调雨顺。但其实，神仙能做的也很有限，他们主要的职责，是去平衡阴阳，抑制恶念在人类中丛生。但真正能让人类获得幸福美满生活的，只有人类自己。”
“人间信仰薄弱，但人类安居乐业，就说明人类已经有能力依靠自己去创造幸福的生活，我为他们感到高兴。如果，人类真的有一天，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打造出完美的乌托邦，人类也许就不再有求有愿，神仙们就会全部消逝了。但是，如果是那样，我想，消逝的神仙们也会高兴的。”
明绯羽看着秦渡坦然的面容，理解了秦渡所说的“大爱”是什么。
他们自大爱里诞生，生来便爱这个世界。最终消逝于大爱之中，才是他们的归宿。
“那你也会消逝吗？”明绯羽问。
秦渡牵起她的手，说：“也许会吧。”
两人相视而笑。
明绯羽会死亡，秦渡也会消逝。
分离也许发生在明天，也许发生在一万年以后。
重要的是现在。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明绯羽说，“阳光明媚，景色怡人，元一和纪安相认，我和你……还能一起坐摩天轮，真好。”
秦渡：“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我们还会在今天遇到井宿。”
“啊？真的吗？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明绯羽左右环顾，还企图去看摩天轮下的人群，生怕自己错过了井宿。
秦渡点头：“嗯，我今天早上卜过一挂。一路上我都有观察，井宿暂时还没有出现。”
“好吧。”明绯羽坐回了原位。
她思考了片刻，不怀好意地问：“那，你今天有没有占卜我的答案？”
秦渡说：“没有。”
明绯羽鼓起腮，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没有？你一点也不好奇我的答案吗？”
秦渡：“绯羽，占卜是不能占自己的。我占过许多人和事，但占自己的时候，卦象总是一片空白。”
明绯羽：“那你可以占我呀。”
秦渡笑了笑，说：“很早以前，我占过你，但是卦象很模糊。”
明绯羽问：“卦象是什么？”
秦渡看着明绯羽的眼睛，说：“卦象上说，你是我的‘有可能’。”
有可能。
多么美妙的字眼。
他们是有可能，他们是一切。
摩天轮的车厢并不大，两人分座在相对的座椅上，膝头不可避免地靠在一起。
秦渡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明绯羽的耳边呢喃。偏偏又像是每个字都敲打在了明绯羽的心上，和着她的心跳一起，越来越清晰。
明绯羽感受到秦渡望向她的目光，越来越炽烈，越来越滚烫，她害羞地微微错开了眼神。
两人的车厢即将来到12点的位置，明绯羽恰巧想起了那个不靠谱的传言。
她低下头，绞着手指，小声地说：“老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在摩天轮最高处亲吻的情侣，会永远幸福……”
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穿过了明绯羽的长发，拢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抬起。两片柔软的唇堵住了她的话语，暂停了她的心跳。
在百米高空，三界之上，摩天轮的顶峰，他们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