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一步杀一人

  脊背上的寒意从尾椎骨呲溜一下窜到了头顶心, 神宫寺泉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一动不动,怂也怂的理直气壮。

  ——对,他不怕妖怪不怕虫子,连疫医那样的非人类也敢杠一杠, 偏偏就是怂鬼。

  怂就怂吧, 偏偏他还要装成胆大包天的样子, 给自己立了个人设站上去就下不来, 要不是髭切在——

  要不是髭切……

  神宫寺泉的思维忽然断了个片儿。

  这怎么,听起来,有种忽然一夜暴富有了后台的味道?

  门外少年模样的怪物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正要再次开口, 面前的门忽然嘎吱一声, 打开了。

  门轴大约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保养了, 上好的柚木卡在滑轨里颇有节奏地一帧一帧往边上挪移, 明明刚才神宫寺泉开门溜进去的时候还顺畅得不得了, 髭切一上手就听见了那种年久失修的吱嘎声。

  付丧神眼珠轻轻一转, 视线定在自己的手上, 被他触碰到的门框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褪色,鲜艳活泼的原木色被风化了似的迅速暗淡发灰, 霉斑和青苔在他的指缝间肆意生长, 宛如加了百倍速的培养皿, 以他的手为圆心飞快向外扩张。

  髭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神宫寺泉被他的脊背挡住, 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只感觉髭切像是怔了一会儿, 不由得探头去看,没等他看见什么,就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按住了脑袋, 缓慢而温柔地重新挡了回去。

  “万一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家主会躲到我的怀里哭吗?”

  髭切说话的声音里都是笑意。

  神宫寺泉悻悻地反驳:“你在做什么梦。”

  虽然抱着一点可怜的尊严死鸭子嘴硬,但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顺着髭切的动作不动了。

  付丧神垂着眼睛想了几秒,脸上带笑的神情一点儿没变化,单手拔出本体刀,在他后面的神宫寺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哐嚓一声巨响,眼前光芒顿时亮了不少。

  一刀剁开门的付丧神看着裂成几块的幛子门哗啦啦倒了一地,顺势踢开脚边的一根断木,长满霉斑的木条被他踢进同僚的尸体下,藏的严严实实。

  不动声色地踢了这一脚,他才抬起眼睛看了看门外那个怪物。

  有着短刀纤细少年模样的怪物脸上保持着微笑,单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和往日在本丸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药研”像是完全没有看见髭切这惊世骇俗的动作,像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坦然自若地说着既定的台词:“啊,原来在髭切殿这里,大将找您好久了,今天的药还没有喝哦。”

  “药研”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种低沉微哑的声线,眼角弯起一个清澈的弧度,全然是那个短刀付丧神最习惯的姿态:“撒,小少主,一起过去吧?”

  “药研”的视线直勾勾的,像是无机质的尖刀穿透髭切的身体看到他后面的人。

  神宫寺泉后颈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往外冒,那种隐藏得极深的恶意让他的胃生理性地收缩起来,酸水几乎要倒流进喉咙里。

  髭切始终没有回头,但却挪了挪脚步,恰好挡住了“药研”的视线,脸上笑容懒洋洋的:“哎呀,既然是这么盛情的邀请,不过去的话会问心有愧的吧……”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适时地扶了一下眼镜,身板挺得笔直,一举一动充满了从容利落的风气,转身示意他们跟上来:“那就快点吧,大将已经等了很——”

  站在原地的髭切拇指轻轻摩挲着刀镡,见“药研”转身,毫不犹豫拔刀便砍!

  略显昏暗的长廊上如同有天光乍破,雪亮的刀光像是泼开的水银一样,哗啦啦溅了人满眼,一瞬间刺得神宫寺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余光里映出了这一线亮色的怪物微微歪过头,非常符合人设地反手要去抽自己腰间的本体刀,脚下一动就要从这致命的美丽光芒中逃窜出去,随即就听见了髭切满是笑意的声音:“——诶,不过我想了想,好像也不太理解愧疚是什么呢,实在不行的话,给您说一声对不起怎么样?”

  锋利的刀锋裹挟着凝聚成薄薄一线的浓黑雾气,轻松地捅进面前这具少年的皮囊,惯于收割性命的付丧神眼睛也没有眨,翻动手腕,刀锋从血红的肌肉里破体而出,带出一蓬艳丽得过了头的深红血液。

  “噗通。”

  □□倒在木质的长廊上的声音,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面粉口袋跌落下去,闷闷的,只是这么一响就没了动静。

  神宫寺泉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当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毕竟和死人零距离接触的机会都有很多,这点小场面还是吓不到他的,只是这个场景实在是、实在是……

  真实的过了头了。

  黑发的药研尚且睁着眼睛,一双紫石英般漂亮的眼睛里光芒黯淡,半张脸都浸在自己的血里,柔软的头发泡在艳红的液体中,额头和脸颊上都是血,正顺着弧度精致的下颌一滴滴落上地板。

  这让他有种……看见了自己的药研的感觉。

  地板上的少年付丧神半个身体几乎都被刀剑撕裂,淌出来的血仿佛怎么也流不干净,和室的白色幛子门和柚木色的地板上全是狰狞恐怖的暗红,神宫寺泉的瞳孔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忽然有种极致的恐惧。

  不明缘由,却异常深重。

  他猛地回头,他也不知道他在看哪个方向,但就像是本能一样,他渴望他视线最远的落点处是那个能给予自己安全感的本丸。

  背对着他的髭切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付丧神甩掉刀身上的血迹,收刀回鞘,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去找自己的爱人和主君,而是抬手抹掉自己脸上沾上的血。

  手贴上脸颊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轻轻捻了捻手指。

  被皮革手套包裹着的手,修长而有力,但此刻显得瘦削的不正常,黑色的手套遮住了那异常的瘦的手,衣摆落下后,就只能看见手腕处被扣的严严实实的护腕。

  “家主?走了哟。”

  “啊?哦!来了。”

  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不对劲。

  髭切面不改色地从“药研”的身体上跨过去,而神宫寺泉则有些刻意地绕过了那个地方,连视线都没有再移过去一点点。

  好像只要他不看,就能克制住心口加快的心跳和汩汩奔涌向大脑的血流。

  他们转过拐角,那种淡淡的血腥味好像还是萦绕在周围,让神宫寺泉怎么也镇定不下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慌乱在遇到一期一振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峰值。

  水蓝头发的青年是本丸里最为温柔优雅的付丧神,和那个如同椿花一样盛大又颓靡的时代一样,他天生就有一种静谧孤独的气质,被逝去的年华和辉煌的过往打磨成执着静美的流水。

  “呀,是髭切殿啊。”

  一期一振仿佛没有看见神宫寺泉一样,目光温和地落在比自己年长的付丧神身上,措辞遣字是惯常的谨慎礼貌:“药研去找小少主了,您有看见他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个好看的弧度,这个弧度神宫寺泉熟悉极了,尽管一期一振本人全无所觉,但是作为一个兄长,他在提及每一个弟弟的时候,都会天然不自觉地露出这样一个笑容。

  仿佛是歉意,又仿佛是隐秘的骄傲。

  这样的熟悉,让神宫寺泉都有种心惊胆战。

  他不怕什么怪物,也不恐惧于披着所爱之人皮囊前来诱骗他的妖魔,但是就如同方才看见了死去的“药研”一样,他本能地不愿意看见这样相似的人死去的样子。

  “看见了。”

  髭切回答的非常爽快,一点停顿也没有,眼底都是细微的薄冰:“您要去找他吗?”

  一期眉眼柔和:“啊,是的——”

  付丧神的语气姿态是全然与刀锋不符合的温吞柔软,几乎让人错觉他是不是一星落在指尖将要融化掉的白雪。

  可是他拔刀的时候,却有着武士才会拥有的凛冽。

  两振太刀凶狠地相撞,刀锋刮出刺啦一声利响,同样是从时光岁月里折射出来的世间名物的光辉,交错在一起,仿佛是天上的星辰毫不吝啬地投射下自己的荣光。

  “刺啦——”

  几颗火星迸溅出来,沿着月光白练般的刀身跳跃开去,神宫寺泉明智地在髭切拔刀的第一时间就后退,将自己塞在柱子后面,他没想到的是一期一振反应这么快,居然接住了髭切突如其来的袭击。

  先出手的髭切显然也没有想到。

  他慢慢挑起眉头:“哦呀,你可比你弟弟要敏锐哦。”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情绪也没有,尽管和他大打出手的人有着和他同僚一模一样的皮囊,但他依旧非常理智地将他们区分了出来。

  直面攻击的“一期一振”张了张嘴,好像明白了什么,浅色的眼睛里忽然就淌下了两行血,俊秀的青年淌着血泪,眼里骤然浮现出了浓郁到绝望的悲哀和痛苦,但他还在微笑,一张脸上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表情,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无论是突如其来的痛苦还是一以贯之的微笑,都僵硬得像是被设定好了的程序,在他“疼爱弟弟”和“温柔”的人设下,被同时启动,投射在他脸上就显得分外扭曲。

  髭切轻轻咋舌,见对面的人张着嘴,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在蠕动,随即那种无数昆虫振翅摩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细小的窸窣汇聚成河流,驱使着行尸走肉发出来自黄泉的声音:“药……研,在……哪里?”

  髭切笑着,双手用力弹开“一期一振”的刀剑,飞身而上,动作狠辣凌厉地往他脖颈胸口招呼:“不是说了吗,在等你哟。”

  两个付丧神开战,走廊很快变得惨不忍睹,廊柱上斑驳的刀痕交错浮现,地板被凶狠地掀起,墙壁上数尺长的划痕足有两寸深,两人都是奔着要对方的命去的,刀剑翻卷的速度快到刮出了音爆,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当髭切用手握着“一期一振”的刀身阻拦住他的进攻,而轻松地将自己的本体刀送进对方心口的时候,对方似乎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诶?——”

  它短暂地疑惑了一下,眼珠茫然转了半圈,越过了髭切的肩膀,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一期一振”的嘴唇动了动,幅度太过微小,髭切什么都没有听见。

  神宫寺泉扶着柱子,眼神直直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付丧神,水蓝色头发的青年握着刀柄,白皙的脸上残留着一点冷锐矜贵的杀意,不得不说,营造出这样一个幻境的存在,简直将人设做的太完美了。

  这种完美,让神宫寺泉心头的愤怒咆哮着要冲出心口,让他迫切地想要将隐藏在幕后的不管什么东西,撕裂碾碎才好。

  带着这种熔岩烈火般痛苦的愤怒,神宫寺泉短暂地遗忘了那些不知为何涌起的恐惧,他忽然不再害怕这些所谓的恶鬼,此刻如果那个恶鬼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把对方捏成渣滓,用鞋子一点、一点地碾成粉末。

  而当髭切将砍下“加州清光”的头颅的时候,神宫寺泉已经麻木到连这样鲜活的愤怒都没有了。

  它转变成了一种更为深沉、更为阴郁的东西,静静地潜藏在他的胸口,像是鬼火一般,烧灼着他的心脏。

  “第二十六个。”

  髭切这回连刀都没有甩,他低头凝视着这具躯体,黑发红衣的青年死前用那种腐烂恐怖的声音重复着的,是“主君在天守阁里呢”。

  神宫寺泉被髭切安放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他们的战场随着探索的步伐一路向前开拓,不知道打了多久,大半个本丸都已经在髭切不停歇的战斗中毁得不能看了,泼墨一样的血迹和刀痕将他们的来路生生营造出一种鬼屋的既视感,神宫寺泉一路都没有回头,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也可能是内心的本能阻止了他回头的欲望。

  但是髭切没有这样的疑虑,他抬起眼睛,视线落在他们来时的路上,回廊依旧如同他们刚来时一样冷清,风在不停歇地吹着,他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是天色始终是那种蒙昧黯淡的灰紫色,像是什么地方破了个洞,于是腥臭的风搅合着血味儿一刻也不休止地刮呀,刮呀。

  在这样阴翳的天色下,提着刀走过来的绀蓝色身影,就显得醒目非常了。

第128章 一步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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