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救你

　　镜头里, 安静的教室内，学生们低头自习, 楚宴西坐在窗边，握着笔在练习册上认真书写着早已背好的答案, 俨然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

　　而坐在他身旁的顾维舟则靠在椅背上往后倾斜，耳机里塞着黑线耳机，连着个年代感十足的MP3。

　　镜头打在楚宴西握笔的手上，突然间，屏幕变黑，四周传来整栋楼起哄的叫喊声。

　　楚宴西愣了两秒，昏暗的夜光下, 能隐隐看出他一直绷紧的脸上轻松下来。

　　少年时期, 只是偶尔晚自习停电，都能够激发兴奋。

　　班上的捣蛋鬼忍不住起哇哇乱叫, 顾维舟懒散地靠着, 勾唇吹了个流氓哨。

　　楚宴西被他幼稚的行为感染，低笑了下。

　　班长很快站起来维持秩序，有台灯的拿出台灯照明。

　　外面闹哄哄的，班委跑出去找人解决了。

　　夏夜窗外蝉鸣由远及近, 教室里点点昏暗的亮光, 两人坐着的角落里显得更加隐秘。

　　楚宴西伸手在书包里掏了掏，找出个带小灯的MP3，按亮，一束光照出来, 打在顾维舟身上。

　　他挑眉，诱哄他伸手要道：“我瞧瞧。”

　　楚宴西下意识递给他，一把被他夺去，反手照过来，明亮却并不刺眼的白光穿透黑暗照在他脸上，一脸坏笑。

　　白光刺得楚宴西有些睁不开眼，可顾维舟拿着一束光照着在黑暗中的他的时候，只是着一瞬，他怔怔地看着对方盈着笑意的黑眸。

　　他看到了光。

　　“卡！”

　　封归屿冷淡的声音结束这场戏。

　　四周的灯骤然全部亮起来。

　　楚宴西呆呆地坐在原处，陷在戏里面一时还没出戏。

　　刚刚顾维舟拿着灯光对着他笑的那一幕，像极了前世，大男孩在他家门口偶遇到被父亲暴打后夺门而出的他。

　　从黑暗中横冲直撞的他，抬眼看到了星空下的少年。

　　“发什么呆呢？”顾维舟察觉他没有回神，叫他。

　　“啊，没什么。”收回神，楚宴西掩饰性地低头，从抽屉里摸出剧本，佯装认真：“在想下个戏。”

　　顾维舟站起来，随便坐在桌角，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梢微动：“你说那场啊。啧，想不到雪鸠也有这么俗套的时候。”

　　楚宴西讪讪地笑了下，严格说起来，雪鸠就是他自己，他扮演马甲白静冬的时候，也有过偶尔自己执笔写剧本的时候，《未成年》这本书有些剧情就是他兴致上来时，补上的。

　　想来反正是个自传，他私心之下，就加了些自己的亲身经历在里面。

　　现在自己亲身上场演出来，总有种回忆过去的时空重叠感。

　　偶尔演一段和顾维舟两个人少年时期幼稚的互动戏时，莫名地羞耻啊。

　　好在《少年》这部戏剧情线和感情线在线，包含了社会关注的各种焦点问题。

　　从细微处，表现少年之间细腻微妙的情感以及原生家庭下愤然挣扎向上的少年们。

　　可以说为了过审，很正能量了。

　　楚宴西不经热，中午最热的时候，完全吃不下饭，捧着小方给他买的绿豆粥到操场的树下面边乘凉边吃。

　　今天剧组开放了一小段的时间，让粉丝探望爱豆，现场观摩看戏。

　　这时候剧组外围很热闹，他隐隐能听到追星女孩们的尖叫声。

　　楚宴西懒懒地倚靠在树背上，喝一口绿豆粥，闭上眼抿抿唇，再舒服地吹着树下的凉风。

　　远处的热闹和他没有关系。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还只是个糊咖。

　　穿着一身校服，英挺帅气的洛炀刚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立即引爆一阵尖叫声。

　　他边走边跟粉丝们遥遥招手微笑。

　　骄矜贵气。

　　楚宴西跟看戏似的，低头喝粥，哪知道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万众瞩目下，对他笑着请求道：“宴西，我一个人挺不好意思的，我们一起过去吧。”

　　“这……”我粥还没喝完……

　　他还没来及说出口，洛炀已经撒娇似的挽住他的胳膊，悄声说：“等会儿结束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自从被顾维舟发现他晚上偷偷吃烧烤小龙虾被严禁夜宵后，每天只能痛苦啃盒饭或者喝点清粥的楚宴西，眼睛立即亮了：“真的？”

　　“盏天楼。”洛炀悄声道，嘴角上翘，勾着他的胳膊往粉丝那边走去。

　　热情的粉丝看到两人勾着手过来，愣了下，激动挥舞应援的小手僵住，笑容挂在脸上将收未收。

　　他们家炀炀不是被这个楚宴西抢了角色吗？两人在剧组这么好？

　　楚宴西自然察觉出粉丝们的异样，但来都来了，绝不能怯场。何况这里是粉丝公开见面，不止他一家的粉丝。

　　他眼神四处张望，试图在洛炀黄色应援花海里，看到点不一样的花火。

　　“西崽！西崽看这里！”一个女生激动地叫声成功引起楚宴西的注意，他回头，远远看到远处有个画着他的Q版图的应援牌子在拼命摇晃。

　　看到那个用心手绘的Q版小人，楚宴西兴奋地小跑着过去。

　　女生身后还有十几个女生，背着书包和应援物资，看到他过来了，兴奋地举起手里的相机三百六十度角一顿狂拍。

　　楚宴西头一次近距离感受到粉丝的热情，有些不好意思，对刚刚大声喊他的女生腼腆地笑笑：“谢谢你们来看我，大热天的，等会我让助理给你们买雪糕吃。”

　　几十个女生笑嘻嘻的，听到楚宴西的话，忙摆手：“弟弟不用买了，我们就来看看你，给你加油鼓劲！”

　　楚宴西哑然失笑，算起来他的真实年龄可能比这些粉丝都大。他第一次好粉丝面对面见面，有些羞怯，不太好意思，但想到这些人大老远地来这里见他，可能为了今天筹划了很久，在大太阳底下等了好几个小时，心里总有点热热的。

　　他点点头，有些无措，看到他们手里的手幅、照片还有海报，忙问：“需要签名吗？”

　　女生们忙点头：“要的要的！还有好些姐妹没办法来现场，就想要个签名回去做纪念。”

　　楚宴西点头忙说谢谢，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笔，在一张明信片上温声问：“需要to签吗？”

　　“要！就签TO 阮阮，左耳帮加个元的阮，希望早日恢复健康，天天开心!”女生认真道。

　　楚宴西听到后面微蹙眉，手上认真地写下阮阮两个字，然后边写后面，边小心地问：“阮阮她……怎么了啊？”

　　女生垂眸低声说：“阮阮遇到了一些事，得了抑郁症……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都很喜欢你，从你出道的时候就很喜欢你。现在能看到你振作起来，好好努力，我们都很开心。我也希望阮阮也能够振作起来，战胜这个病！”

　　楚宴西看着少女亮闪闪的眼睛，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影响到别人，他愣了下，低头在明信片上认真写下祝福：“愿你早日恢复健康，笑靥如初！”

　　其他的女孩子也认真排队，等着签名，胆子大点的还会红着脸要求一起合照，得到应允后，开心地捂嘴笑。

　　忙和了快半个小时，为首的女生忙把自己带来的一大包东西塞给楚宴西，怕他不愿意收，立刻解释：“弟弟不用担心，这些是粉丝后援会的姐妹们给你用心一笔一划写的信，因为弟弟平时不怎么用微博，也不看私信，大家离你太远了，但是想把对你的心情认真地告诉你。里面还有一些小零食，因为不知道弟弟到底喜欢吃什么，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定应援物……”

　　女孩说着有些愧疚地低头，楚宴西忙收过来，安慰她：“没有没有，是我不好，也不知道你们要来，什么都没准备……”

　　他说着自己心里愈发觉得很愧对粉丝们的喜爱。

　　他似乎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奋斗。

　　忘了这些爱着他的陌生人，是以怎样的姿态谨小慎微地为他担忧，为他加油。

　　小方忙着上前帮他收那一大包应援礼物。

　　楚宴西转头吩咐，让小方给姑娘们定了附近的酒店休息，又定了一些食物冷饮等粉丝探班结束后给她们送去。

　　洛炀那边和粉丝有说有笑，偶尔回头看到他这边差不多了，在粉丝的簇拥下走过来，露出双小虎牙喊他：“宴西，能不能也给我签一个？”

　　“嗯？”楚宴西回头，看到对方递过来的明信片，下意识觉得对方在逗他，“这个……”

　　洛炀眼睑处勾着卷长的睫毛，见他有些犹豫，微垂着，有些难过：“宴西，我也是你的粉丝。”

　　小奶狗撒娇！

　　他一下被直击心脏，忙接过来，手上刷刷签下名，生怕他那么多粉丝当场生吞活剥了他，小心问：“还要什么吗？”

　　洛炀笑得露出虎牙，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激动道：“还想和你拍合照发微博！他们总是以为我们关系很差，我要打破流言！”

　　楚宴西一怔，要不是他不知道真实的洛炀是什么性子，他现在这副纯善无害的模样，真的又可爱又招人疼。

　　看来之前顾维舟的公关确实厉害，洛炀这边应该还是希望能够和他保持友好，否则不利于下面接连两部戏的合作，更不利于和顾维舟的相处。

　　对，他的终极目标肯定是顾维舟啊！

　　只不过，他也不确定，忘了白静冬的洛炀，对顾维舟会不会多一分真心。

　　洛炀打开照相机，伸手揽着楚宴西的胳膊，对着镜头自然而然地靠着他笑得很灿烂。

　　楚宴西发挥演技，露出一个熟稔开心的笑容。

　　咔嚓。

　　相机里的照片，穿着校服的两个少年，看着确实很亲昵。

　　他们的粉丝见面暂时结束，顾维舟在另一边不紧不慢地和粉丝们招呼，心里却惦记着刚刚一转眼就看不见人的楚宴西。

　　几分钟后，对外拉着的围条将现场观看的粉丝拦在屋子外面。

　　楚宴西他们回到搭好内景的教室里，稍作休息，准备等会儿开始这场对外开放戏。

　　顾维舟吊儿郎当地将校服拉链拉开披着，大长腿往桌子上一抬，轻松地坐着，扫了眼等会的剧本。

　　头顶的三叶风扇一圈圈地摇着风。

　　楚宴西努力将自己从刚刚粉丝见面会的心情里脱离出来，看着剧本，开始酝酿等会儿需要的情绪。

　　一会儿这场戏，是一场很考验内心层次的戏。白浣溪原本就孤僻被班上的人排挤孤立，在夏克的故意怂恿下，身为中心人物的余烬在自习课间被大家围着聊天。

　　洛炀的某个跟班起哄问了个非常古早狗血弱智的争宠要命题。

　　看似很闹剧，但内心戏剧冲突却不小。

　　楚宴西光看到剧本，就想到一回目时，还是白静冬时，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被无情揭露嘲笑，内心压抑隐忍后怕地冲动脱口地那一瞬。

　　他心疼地握紧身侧的手。

　　群演和主演到位，戏棚外的观众们好奇地伸着脖子往教室里看。

　　第三百二十场第三镜。

　　“Action！”

　　家世好，相貌好，众星捧月的余烬被一群玩得不错的哥们围着，热热闹闹的。

　　而他身侧坐着的同桌白浣溪却像是被隔绝在外一样，安静地低头写作业。他侧耳偶尔听到他们哄笑出声，却听得不清楚，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小心地将自己藏起来，只守在他身边坐着。

　　“哈哈哈哈！！！余哥咱们篮球队有你和夏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冠军稳了！”

　　“是啊，说起来，余哥你和夏克俩人那默契是真的好得没话说。球场双煞，无人能敌！你看你们一上场，外面那圈小学妹全都快疯了哈哈！”

　　“对啊，长得好就是没辙，老天爷赏脸啊！欸，不过咱班也不止你们俩长得好，就你那个小同桌，白浣溪，真真个美人胚子，真比女孩还好看！”

　　有人说到白浣溪的名字，他下意识抬头。

　　坐他身边被吹得天花乱坠的余烬乐了，懒洋洋地看向他，可劲儿吹：“那可不，要选校草，除了小爷我还能有谁，不过这校花嘛，还真……”

　　他说着，眼神滑到白浣溪脸上，见他脸上似乎慢慢薄红了一层，心里一软，没继续使坏，住嘴不说了。

　　夏克坐在他侧身后，抬眼对上白浣溪的眼睛，却对着余烬打趣：“校花怎么了？”

　　有人闹嚷嚷道：“余哥！这你就不对了，平时和夏克玩那么好，称兄道弟的，白浣溪你也藏着掖着，只和你一个人说话。今儿我就问一句俗的，要是哪天，夏克和白浣溪都掉水里了，余哥你说，你救谁？”

　　一群大男生心思不敏感，听完直起哄，闹哄哄地逼着余烬给个答案。

　　夏克闻言，眼神饶有兴趣地看了眼白浣溪略微苍白的脸，目光又看向余烬，一副局外人看热闹的表情，淡淡笑着。

　　白浣溪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对余烬那隐藏着的见不得人的念头被人看出来了，手脚渐渐冰凉，他半咬着唇，压着心里的苦涩，小心地抬头去看热闹中心的余烬。

　　余烬一手支着下颚，嘴角似笑非笑，半是玩笑，半是无所谓地看他们胡闹，故作苦恼地勾唇，眼见着就要说出口。

　　他要说什么？

　　他要救谁？

　　救夏克吧！他们关系那么好，肯定是选夏克……

　　那他怎么办？

　　镜头里楚宴西的脸在这瞬间，精彩纷呈，将少年的压抑隐忍后怕苦涩，几个层次表现地淋漓尽致。

　　下一瞬，顾维舟即将开口时。

　　“我自己游上来！”

　　一直沉默的病弱美少年脱口而出，嘴唇微颤，微垂着眼睑，身侧的手紧紧抓住宽大的校服衣角。

　　四周哄笑的空气顿时凝结住，谁也没想到这么个玩笑，白浣溪会这么认真。

　　余烬诧异地回头看向他，突然问了句：“你会游泳？”

　　白浣溪一怔，下意识窘迫地低声回：

　　“……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字，强烈的笑料反差感，引得哄堂大笑。

　　在一片笑声中。

　　白浣溪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白皙的脸渐渐染上一层薄红，头却慢慢低下去，仿佛要低到地上去。

　　余烬看着少年的头，眼神渐渐从玩笑中认真。

　　楚宴西陷在过去和现在的情绪里，心里梗着难受。

　　却突然听到笑声中，他身旁的顾维舟突然轻声说了句：

　　“不会我教你啊。”

　　众人一怔。

　　“卡——！”封归屿皱眉，喊停。

　　一镜到底。

　　却有不足。

　　楚宴西也惊得抬头，刚刚顾维舟最后那句，是剧本里没有的。

　　余烬就是前世的顾维舟，天然地渣，他哪会说这样的话。

　　围观的粉丝们哪里知道这里有问题，纷纷鼓掌欢呼！

　　“西崽！！！你演得太好了！！！”

　　“啊啊啊！！！老舟我也不会，教我好不好！！！”

　　楚宴西有些勉强地抬头，他还没能出戏，怕大家看到不好，勉强地和粉丝们点头。

　　等工作人员将粉丝们请出去。

　　他才终于松口气，坐下来，继续酝酿情绪，毕竟刚刚那场戏毁了，以封归屿的严苛程度，肯定是要重来的。

　　顾维舟见他情绪低落，走到他身边坐下：“还难受呢？”

　　“嗯？”

　　“我说你，刚刚很难受不是吗？”顾维舟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口。

　　“……还好，只是演戏。”楚宴西深呼一口气，试图将心里的郁气散开，心想，就算顾维舟天然渣，那也没事啊，他们现在只是上下级和……朋友吧。

　　顾维舟见他刻意躲避自己的眼神，倾身靠近他的脸，略有些霸道地命令：“楚宴西，看着我。”

　　少年不得不硬着头皮抬头。

　　面前的男人幼稚却认真地回答他：“如果你和别人掉到水里了，”

　　“我救你。”

　　楚宴西闻言怔住，这是他迟了许多年的答案。

　　这一次，他终于有勇气听到了。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忽而被他过于认真的语气逗笑了，噗嗤笑出声，又故意问：“那其他人呢？”

　　顾维舟看他终于笑了，插科打诨道：“我命都给你了，救不了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抱歉，这章写了五千字，很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