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为何而死

  白问月与魏央下了三日的棋, 局局皆是因为四劫连环而和棋。

  导致平局。

  一次两次,她尚还觉得是偶然。

  可连下了三日,二十多局, 每一次都是同一个原因和棋, 白问月饶是再后知后觉, 也该觉察出这其中的诡异了。

  那日沐浴时,从香问她那两幅画卷如何处理, 她才恍然想起, 魏央自颍州回来后,这两年旁的事情没做,去清若寺找慧一师父对弈倒是跑的勤快。

  慧一大师是谁?

  那是清若寺的住持方丈,北绍围棋第一人。

  便是放到其他的国家,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白问月也曾有幸与慧一师父切磋几局。

  然而,慧一师傅的棋艺风云变幻, 高深莫测,她着实不是对手。

  开局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全然落败下来。

  白问月似是不经意地向宋书问起:“将军去清若寺与慧一大师对弈。”

  “孰胜孰败?”

  她这样问, 本也是客气;她从未想过, 魏央能胜过慧一师父。

  却不曾想, 宋书思索了半晌, 然后认真同她答道:

  “大多数是平局, 运气好的时候, 将军能险胜半子。”

  她端着杯子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声音不自觉提高:“险胜半子?”

  宋书看到她的态度,心中了然, 夫人这是打探将军的虚实呢。

  他微微俯身,诚然建议:“我陪着去的甚少,夫人若是想问,该是问墨书才是。”

  “哦。”

  白问月放下杯盏,轻拭衣袖,漫不经心道:

  “我随口一问,不妨事的。”

  “那奴才……”

  “说来,墨书去了廊平几日了?”

  “怎么还不回来?”话中隐隐有些嗔责。

  宋书欲退的话说了一半,低首又道:

  “七日。”

  墨书回西平前,白问月依旧佯装不知地同魏央下棋,同之前相比,不但次数频繁,她还变得更加上心了许多。

  一招招,一步步,再三思索,然后落子。

  然而,还是和棋。

  于是,白问月书也不读了,画也不赏了,得空便拉着魏央对弈。

  魏央平日里也无其他琐事,多数都是逢邀必应,大有奉陪到底的架势。

  除却分房一事,不知为何这两个人忽然又在围棋上暗暗较起了劲。

  墨书离开的第八日,终得反京。

  白问月正与魏央激战正酣,听到宋书来禀,她安然自若。

  命人封了棋盘,然后离身,欲去见林双玉。

  魏央习惯性要同她一起,却未曾想,被白问月淡淡出声拒绝:

  “将军还是留下吧,我们姐妹说些闺房话,您在一旁多有不便。”

  她伸出手来,青葱细指带点了点棋盘:

  “刚好给您一些时间,看我劫棋后,您下一步该如何走。”

  说罢,华服衣袖轻摆,盛意乘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魏央也不多言,面无表情重新坐了回去,然后专心研究起了棋局。

  他仔细望着棋盘上的黑白交错,冷峻出声:

  “还不去跟上?”

  宋书站在旁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又连忙追了过去。

  又是时运不济。

  宋书一走,凉亭里便仅剩下魏央独自一人。

  他摩沙着手中的白棋,不自觉轻勾唇角,弯出一个隐晦的笑。

  如今倒是连夫君都不喊了。

  白问月随宋书一路轻步,他同白问月禀说,吩咐墨书将贺夫人带去了临南院。

  此时正是非常时期,贺夫人必定是要在镇国将军府住下,如此刚好将她安置在临南院那里,省的来回奔走,引人耳目。

  白问月颔首,赞声宋书做事的确周到。

  百十米脚程,不肖一刻便到了临南院,将所有的侍从都摒退而下,白问月又吩咐墨书与从香守在门前等候,然后独自推门而入。

  室内檀香怡人,新煮的茶热气浮升,她眼角含笑,弯唇轻语。

  “表姐。”

  林双玉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男装,头上带着男士发冠,一张雪白的面孔明媚动人。

  便是穿着男装,也看不出半分男人的模样。

  远山细眉,剪水秋瞳,再配上那副困惑不解,又十分警惕地表情,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痴傻的特征。

  白问月自然知晓她早已痊愈近两个月。

  倒是贺同章,此时怕还不知她已经全然大好,所以他前往廊平半月有余,都没能找到林双玉,不然绝不会放任她做如此危险的事。

  白问月轻伸出手礼邀。

  “请坐。”

  林双玉轻皱眉头,满心疑惑:“你是?”

  自顾自坐下,给她沏了一杯热茶,再次邀礼。

  见她一动不动,毫无与她多言的戒心模样,白问月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她道:“我是林丞相府林思荷的女儿,白问月。”

  “我是父亲,是本朝的太尉,白慕石。”

  “我的丈夫,是镇国大将军魏荣延的儿子,魏央。”

  “而你,是我舅父林广的长女,我的表姐,林双玉。”

  她一五一十地道出所有,然后看着林双玉从冷漠渐渐转为惊愕,然后又缓缓松懈了心中的戒备。

  “现在可以坐下,同我慢慢聊了吗?”

  林双玉一时间有些茫然,似是回想起方才失礼的言行,有些举足无措。

  “我……”

  白问月柔声道:“无事,我都知晓,你先坐下。”

  她轻手轻脚地坐下,忽然拘谨了起来。

  “你不必介怀,我刚出生那年,恰逢林府迁南。”白问月宽慰她,将茶端奉在她面前:“你自然不识得我。”

  林双玉借过杯盏,轻声“嗯”了一句,极力地回想起往事,依稀能忆起,八姑姑已然身故。

  白问月酝酿了许久,忽轻声问道:

  “你,还好吗?”

  她怔了一下,然后弯了弯眉眼:“很好。”

  温婉轻柔的语气,楚楚依人的模样,哪里还有要置孙关与死地的戾气。

  白问月不着痕迹轻叹了一声,如今林双玉已经安全接到了将军府,接下来的日子须得将她严加保护起来,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现如今,她的生死早已经不单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拿起杯盏,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这个似乎有些不善言辞的姑娘。

  上一世,为了救贺同章,在查清案件之后,她同谢欢提议先杀了林双玉,再抖落出案件的详情。

  到时证据与证人皆在,罪犯又已然身故,此案便没了再处置贺同章的理由。

  最多也不过是治他个包庇的罪。

  为了能够让贺同章活下去,谢欢派去的人并未直接对林双玉下手,而是转借孙关要了她的命。

  她一直想杀孙关,可又弱不禁风。会遭遇失手被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反杀,必定是意料之内。

  一切顺理成章,□□无缝。

  而贺同章再如何想为妻顶罪,可她的妻子已经死在了别人的手中。

  况且这个杀人犯还逍遥在外,安闲自得。

  他如何能吞得下这口气呢。

  遥回想起上一世贺同章尚在天牢的时候,谢欢便将林双玉已死的消息告知了他。

  白问月久居深宫,只听说贺大人在牢里待了最后七日便回府了。

  他出来后也不曾露出过半分伤心的模样,日日忙于公务,废寝忘食。

  不过这个向来以仁爱宽厚的廷尉大人,此后便变得杀伐阴狠,暴虐成性。

  完全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若非是林双玉死,这之后所有的事也不会如此顺谢欢的风了。

  现在。

  世事难料,这个曾被她间接害死的女人,竟然是她的表亲。

  而眼下,她这位表亲,正坐于她的对面,无声饮茶。

  白问月也曾想过,这场重生对她来说,究竟是意义何在?

  让她弥补过往的错处,夺了谢欢的江山?

  还是,让她扶正太后,彻底改了北绍的迂腐?

  天机所在,太过深奥,她如何也参不透。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一杯茶饮尽,白问月同她一起放下了杯子。

  她尽可能地平和,然后将眼下的事叙述给林双玉听。

  “我知晓你杀了孙家的满门,也知晓你是为何而杀人。

  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贺大人如今为你顶罪,身处天牢生死攸关,我知晓对你来说会有些突然,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心慌。

  你只需安心待在这里,我便能把他救出来。”

  “眼下……”

  “我会去自首。”

  林双玉打断了白问月的话。

  她说:“人是我杀的,我会去自首,予木自然会无罪释放。”

  她面上的惊色渐渐隐去,刚听到贺同章为她顶罪被关天牢时,似是有些慌乱,不过,只过了片刻她便镇定了下来。

  她只要去自首,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何必惊慌。

  白问月无声叹气,心道果然。

  她虽然未与林双玉有过来往,但却深知此事不会如此顺遂。

  劝林双玉活下去,比安抚贺同章,要难得多。

  “你们一起活着,不更好吗?”她试探的问。

  林双玉苦笑一声:“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我是罪臣之女,本就该死。”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也无再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我虽为女子,却也是将军之后,杀人偿命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自然是清楚的。”

  “予木他这样的博学多才,日后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我绝不能拖累他。”

  她同贺同章一样,一心只为对方着想,生命于他们而言,似是可有可无。

  空气寂静了下来,沉默了许久。

  白问月并不是劝不动她。

  而是,未到万不得已,她绝不想去揭别人的旧伤,在上面撒一把盐。

  林双玉不过是个平常家的女人,只想同夫君鸿案相庄,孝贤持家。

  这对她来说,未免太多残忍。

  可现下如若不能劝解开她,那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又踌躇了片刻,白问月收起音笑,沉声问道:

  “表姐,你究竟是为贺同章而死,

  还是为贞洁而死?”

第25章 为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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