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个源头

  皇宫比不得将军府要来去自如些。

  白问月留居宫中‘小住’了些日子, 宋书身为将军府的管家,自然需得离宫回府去传话,顺带把从香换进宫来贴身伺候主子。

  皇后小产一事被太后压了下来, 段听兰完好无缺地回到了碧福宫。

  而此一时的谢欢, 正坐在长华殿里听着元木的回话, 满面阴云。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狼毫搁置案上, 头微微抬起, 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地重复了一句:

  “欣妃回了碧福宫?”

  元木跪在地上,躬腰的身子又低了低:

  “回皇上的话,正是如此。”

  殿上安静了许久。

  谢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皇后小产这样大的事,长乐宫都未曾传出半点风声,看样子是太后把此事给压了下来。

  此时长乐宫正是是非之地, 若事情传开来,他还能走一趟, 可事情并未传来, 他若是冒然出现, 只怕徒惹猜忌。

  过了良久。

  喃声响起, 似是自问自语, 满是狐疑:

  “安然回宫去了?”

  段听竹竟然能在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太后面前安然身退。

  这究竟是他估错了段升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还是另有他因。

  心底还未想出答案,元木跪在地上,忽然又道:

  “还有一事, 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何事?”谢欢挑眉。

  “今日长乐宫的宫女闲话,提起太后将魏夫人留在了宫中。”

  “说是要小住几日。”

  这与皇后小产一事想来许是有些关系。

  “魏夫人?”谢欢微微疑声。

  略作思索,便想到应是魏央娶的那个太尉府长女。

  “她今日进宫来了?”皱了皱眉,很快明白了元木的意思。

  元木点了点头:“正是。”

  魏冉的事,不是未曾外传吗,她此时进宫,难道是巧合?

  那段听竹安然回宫之事,是否同她也有干系呢。

  无言合上文书,自座上起身独步至窗前。刚入七月,天上悬挂的尚还是一抹弯细的月。

  夜风袭来,谢欢轻闭双目,冰凉的冷意不由地又让人清醒了几分。

  他还以为这招一石二鸟,魏冉的孩子定是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她竟这样的命大。

  长乐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太后嘴上不说,可她留一个白问月在宫中,言外之意便是想告诉他。

  她已经看向了长华殿这里。

  龙嗣一事,尚还有足够的时间,也无需急于一时。

  姑且可以搁置下来缓一缓。

  眼下他的视线,不能紧盯着一个长乐宫不放。

  合上窗子,清风退却,宫灯燃的正盛,谢欢那张阴霾的脸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

  另一边。

  长乐宫内。

  檀香细缕,幽火昏黄。

  华服褪后浑身只一套素白的中衣着体,白问月静坐在铜镜前,无声地听着从香卸冠去簪。

  魏冉自午后醒了一次服了药,便一直沉睡着。

  她的鼻息极虚,面色也未有半点好转,全凭着张之仲的那几根银针吊着性命。

  魏冉躺在床上,望着她那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模样,白问月心底忽生担忧。

  她真的能平安无事地生下这个孩子吗。

  叩叩。

  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室内的沉寂。

  思绪中止。

  从香停下手中的动作,嘴上忍不住念叨:“这样晚了,怎的还有人敲门。”

  “是谁?”她移身踱步前去开门,未等回话便瞧见了一副生面孔,看穿衣打扮,应该是个宫女。

  “什么事?”从香问。

  宫女俯了俯身子,冷声答话:“奴婢是欢喜殿的宫女,奉我家娘娘之命,同夫人传两句话。”

  “三小姐?”有些诧异,稍稍一顿,从香还欲再问,里处忽然传出声音。

  “让她进来。”

  是自家小姐的吩咐。

  张了张口,无声作罢,侧身让她走了进来。

  白问月闻见敲门的动静时,起身掌了一盏油灯,室内又明亮了几分。

  宫女步伐稳健地随从香走了进来。

  见到灯柱旁立身的一袭白影,不紧不慢地俯身屈膝:

  “奴婢夏饶,参见魏夫人。”

  挥灭了手上的火折子,缓缓转身,瞧见了跪在地上的夏饶。

  并不意外。

  视线掠过夏饶,微微转首,白问月同从香淡声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从香伫立在夏饶的身后,闻言先是一愣,似是未能明白小姐是何用意,要遣她出去。

  疑惑了片刻,幽怨地撇了一眼,又看了看夏饶,未曾多问。

  俯身行了一礼,满面茫然地退了出去。

  合门离去的声音响起,白问月轻步移到榻上,这才让夏饶从地上起身。

  “起来吧。”瞧着眼前这副熟悉的面孔,心底生出几分柔和。

  今生虽不同前世,两人尚未有何来往,她也未必忠于自己,可夏饶毕竟还是夏饶。

  亥时一刻来访,有些突然。

  “有急事?”

  夏饶从地上起身,点了点头。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上座之人,青丝如瀑,柳眉如烟,祥和的灯火映衬出几分慵懒,声轻温冷自带几分贵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魏夫人。

  相貌确实出色,可她早前并未耳闻过,这是个有何手段的人物。

  淡淡收回视线。

  夏饶沉了沉嗓子,回道:“奴婢听从宋管家的吩咐,自瑶华宫调去欢喜殿近身照顾宜妃娘娘,也有了些时日。”

  “嗯。”白问月轻声应了一句,“继续。”

  “宜妃娘娘被禁足宫内,平日里无处走动,大多是待在宫内。”

  “除却皇上空闲时间里会去一趟,旁的人极少会拜访欢喜殿。”

  这些都是寻常。

  白问月也早有预料。

  白来仪初进宫时不得恩宠,无人肯同她交好,这之后她再得圣眷,自然是不会下了身份与这些人来往。

  更何况此一时她又犯了错正被禁足,除却谢欢,谁敢顶着太后的不悦往欢喜殿去献殷勤。

  面无变色,波澜不惊。

  她静静地看着夏饶,等待下文。

  夏饶稍稍顿声,停了片刻,感受到白问月投来的目光,她接着又继续道:“前些时日,白夫人差人往欢喜殿送了些东西。”

  “发生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奴婢掂量再三,认为此事须得禀明夫人,这才夜拜长乐宫而来。”

  按照宋书原来的意思,他三五日不时地会进宫一趟,若是夏饶察觉到了异常,可借着这个机会同他禀明,他再转禀于夫人。

  而眼下魏夫人正在宫内,夏饶随便寻了个由头,便从欢喜殿光明正大地来见白问月了。

  白问月颔首,并未在此事上多做计较。

  她细细瞧着夏饶,淡声轻问:

  “何事?”

  夏饶轻俯着身子,一五一十地禀道:

  “宜妃娘娘怀有龙嗣,宫内上下皆是十二分尽心服侍,虽比不得皇后,但娘娘所进的吃食和瓜果奴婢也会仔细查验。”

  “前不久,白夫人从宫外送了不少珍药进宫,毕竟是夫人的一番心意,宜妃娘娘欢喜,便命人收下换了药。”

  “东西是宜妃娘娘的母亲,太尉府送来的,按照常理说并无检查的必要,娘娘本人也无差人查验的心思,奴婢不过例行公事,随意翻查两包安胎药。”

  她顿了顿声,抬头望了一眼白问月,接着又道:“结果,未曾想竟从那几包配置的安胎药中,发现了一味马钱子。”

  马钱子是一味通络散结,消肿止痛的中药,含有毒性。

  多数的大夫在用药时常同其他的药草一起配入,稀释马钱子所带的毒性。

  这味药,常人服用尚且须得如此小心,更何况是一个孕妇。

  它虽不比红花、麝香这类药来的性猛,可若是孕妇误服,一样会导致流产。

  “那副药配的极其用心,虽是用了马钱子,可同其他的药材掺杂在一起,不过是副普通的打胎药,常人服下去也无其他异样,没有过深的毒性。”

  白夫人送来几副落胎药,?

  白问月凝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若不是东西被人动了手脚,那便是这几副药根本不是白王氏送来的。

  不过是有人假借了她的名声罢了。

  “后来呢?”

  夏饶回道:“我将药悉数包好放了回去,并未声张。”

  “后来,我差人去仔细探问,这才得知,这几副药,原是太尉大人借了白夫人之名,送进宫来的。”

  白问月弯唇,心道果然。

  之前因三宫有孕一事,太后曾召见过段升与她的父亲,想来他送来的这副打胎药,便是他同太后所做的承诺吧。

  并未掩饰笑中的讥讽,白问月轻声说道:

  “太尉大人乃是太后的心腹,人尽皆知。”

  “他给宜妃娘娘送几副落胎药,也是为了她好,不足为奇。”

  夏饶赞同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同白问月解释:

  “蹊跷的事,并非是太尉大人送了此药。”

  她虽然是个宫女,却也明白前这朝后宫,太后与皇帝之间的权益风云。

  知晓时白太尉送来的药时,她起初是有些惊讶,不过稍作思索,便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弊权衡。

  “还有别的事?”白问月微微有些好奇。

  夏饶垂首:“既然知晓这是太后和太尉大人的意思,奴婢自然不好插手。”

  她未曾与白来仪禀过此事。

  “我只同宫人吩咐,照常煎药送服便可,其余的,一字未说。”

  “那几副药宜妃娘娘每日都准时服用,悉数用完,一共喝了三日。”又顿了顿嗓子,夏饶沉声道,

  “然而,这三日里,宜妃娘娘并无任何小产的迹象。”

  油灯燃了过半,火光闪烁,屋内忽然陷入静寂。

  白问月先是一怔,愣了片刻。

  夏饶的话不停在在耳边回响,她沉思了许久。

  只到灯火几近湮灭,那张映在窗上的脸才微微有些松动。

  心底渐渐清晰,慢慢明了。

  三妃有孕、白来仪下毒、段听竹谋害。

  所有的事情本就有一个共同的源头。

  谢欢。

第69章 一个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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