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谢魏之隙

  京中断断续续连下了五日的雨, 这场久违的天上水,解了西平数月来的燥热。

  在魏冉的极力阻拦下,白来仪终究还是逃过了一死。

  前朝传了旨, 宜妃假孕争宠, 蒙骗圣恩, 理应赐死,念及其父白太守忠心几十载, 特免死罪, 降为御侍,行居冷宫,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而对于白来仪唆使宫女谋害国母,又嫁祸欣妃一事,圣旨里只字未提。

  段听竹从这场风波里全身而退,后宫又重新回到了以往的安宁, 养胎的养胎,侍奉的侍奉。

  似是从未有过半点惊风。

  夏饶自己也猜不到, 她不惜舍身为白来仪揽下的这宗重罪, 最后竟未有半分收果。

  皇后为何会拼死要救一个处处想害她的人, 她想了多日, 也百思未得半解。

  湖满池溢, 蛙蝉合鸣, 阴云尚还未散尽。

  白问月拿了把剪刀,来园子里剪两株紫薇,雨后清凉, 空气甜润,水珠凝聚一滴,万物换上一身新绿。

  夏饶心中困惑,趁白问月剪花的空档,于是便问出了口。

  大雨冲刷后,满地落花,栽种的紫薇花在雨后娇艳更甚。白问月挑了几株花开正盛的,准备剪几株装饰屋室。

  夏饶的疑问,她听的清楚,却并未作答。

  清新的空气静寂了许久,紫薇花剪了四五株。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剪刀,将花递给夏饶,有些不可捉摸道:

  “许是皇后,不想伤了皇上的心罢。”

  红粉色的花上还挂着水珠,细指轻碰,水珠便顺着□□滑落。

  魏氏宗族的人,皆以维护魏氏忠名为己任,果然不假。只是会把谢欢还当回事的魏家人,怕也只有一个魏冉。

  魏冉的心思,她多少能够明白一些,魏家的人皆都不自觉地将忠义奉为神圣。

  她相信,如今的魏冉,或许便是昔日的魏荣芊。

  可谢魏之隙,如同一滴不断汇聚的水珠,并非是一日养成。

  水珠凝聚了千万滴,间隙变成了百丈鸿壑,水珠成了一触即破的威胁,走到如今这一步,它早已不是一滴水珠这样简单了。

  而距离它破碎瓦解的时间,也早已走到了眼前。

  所以,魏冉这样的行为,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另一边,她自己心底尚有半分恍惚,欢喜殿的宫人,除却白来仪皆都被处死。

  回想起前世的她,不知晓这算不算得上大仇得报。

  离宫回府那日,大雨倾盆,她命宋书私下传话,未曾想元木恰巧奉了谢欢的旨,前来送行。

  白问月便自己同他说了两句。

  事情非大非小,她心中虽有十足的把握,却也并未指望元木一时能给出个确切的答复。

  元木果然机敏,不过三言两语又识出了这话中另外的玄机。

  “奴才竟不知晓魏夫人同她还有一层情谊。”

  深宫谋略,诡计风云,元木并不痴傻,他甚至在听完白问月的话后,立即洞悉了欢喜殿上的所有来因去果。

  并不觉得意外,白问月理裙宽袖,转身踏上马车。

  合帐前她莞尔轻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风雨里,元木手执拂尘,慢慢挺直了腰身,面容复杂,似是在作何挣扎。

  白问月心里清明,她并不准备逼迫元木。

  过了良久。

  马车行离不远,元木站在雨中深深地行了一礼,声音不大不小,白问月恰好能够听到。

  “还请魏夫人,替奴才多多照拂她。”

  缘深缘浅,到此终止。

  阴雨七月,雷声大作,白问月带着半分恍惚,离开了西平皇宫。

  三日后,元木没辜负她的期望,如约将夏饶送到了镇国将军府。

  这中间是用了何样的手段,又费了怎样的心思,她一字未问。

  她能做的,不过是遵守承诺罢了。

  双指交错,轻拂掉食指上的水滴,白问月清了清心底的杂念。

  “回吧。”

  主仆二人折回了不闻居,临近晚膳时分,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合上窗子,屋内掌起了灯,在园子里沾了不少水,身上微有水湿,白问月又换了身闲装。

  更罢衣后,下人正好来禀,说是将晚膳备在了偏殿。

  她点了点头:“将军呢?”

  下人俯了俯身子:“回夫人的话,将军此刻还在书房。”

  天色渐晚,夜幕将至,他又补了一句:“奴才刚煮了新茶,正要给将军送去。”

  魏央今日去上了早朝,返身后便直接扎进了书房,白问月见他颦眉促额,似是有要紧的公务急需处理,便没去书房轻易扰他。

  她心里算着时辰,差不多也该忙完了。

  “嗯,我去送,你下去吧。”

  下人躬身退下,新煮的茶叶热气升腾,很快盛壶装盘送来。

  夏饶端着茶水跟白问月刚踏门一步,迎面正撞见前来传话的宋书。

  “夫人。”宋书拱手弯身。

  “你来的正巧,”白问月问:“将军吩咐几时传膳了吗?”

  “奴才正是为此事而来,”他顺手将夏饶手中的托盘接走,然后答:“将军说他还有些要务处理,让娘娘先行用膳。”

  “无需等他。”

  还没忙完?

  有些出乎意料。

  午膳时他也是让宋书传话,说是不必等他,这样废寝忘食的忙,看来的确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沉了沉眸子,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我去书房瞧瞧。”

  下人在偏殿布完了膳,正要去前禀,宋书又差人过来,说是两位主子正在书房议事,让他们先把菜撤了。

  正值晚膳时分,雨势渐渐急了起来,偶有轰轰雷声,白问月去时,魏央伏案正审阅公函。

  屋内只亮着两支昏黄的白烛,檀香早已燃尽,冷风夺窗飘雨,有微微寒意。

  刚踏进屋内,白问月便不自觉皱眉,夏饶解意,忙去合窗掌灯。

  宋书自知有罪,不敢多辩,待白问月接过杯盏后,他连忙放下托盘去帮夏饶关窗燃香。

  闭窗点香,夏饶又多掌了两盏油灯,昏黄的屋室渐渐明亮起来,温热的茶的递过去,暖声洪流涌入。

  “还在忙?”

  魏央闻声抬首,见是她,接过杯盏弯了弯唇。

  “怎么过来了?”

  白问月并未答他,自顾自拿起了桌上的公函,轻扫两眼,是前往北境的委任书,尚未盖印。

  “前些日子不是说已经定了魏大人,怎么还未下旨?”有些疑惑。

  身子微微后倾,让出了足够的空间,魏央靠在太师椅上幽幽地喝了一口茶。

  “嗯,出了些变故。”他道:“魏府送来消息,说是魏大人突发疾病,卧床不起,难担重任。”

  “让圣上另派他人。”

  疾病?

  白问月站在案前回想了许久,都记不起这个魏荣恒前世发过什么病。

  慢着——

  她似乎是要明白了什么,难道和后宫有关?愣了愣神,未敢深想。

  “那圣上另指了谁呢?”她一边问,一边继续往下翻阅,很快便看到了‘白慕石’这三个字。

  并非是觉得惊讶,只是太过巧合,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她不解地向魏央望去,似是寻求一个答案。

  热茶饮尽,魏央放下杯子,从桌上众多文书里抽出另一份文书放在了她面前。

  夏饶为她续了一杯茶,然后和宋书无声退下。白问月目光移到桌上,疑惑地拿起另一份文书。

  ‘罪臣段升,徇私包庇亲信,枉顾王法,滥用职权私刑,其罪难饶。’

  ‘段听兰’、‘赵谷’、‘孟开’,这几个名字,让白问月很快明白了是发生了何事。

  “段大人身陷重案,自顾不暇,朝中能担重任的只剩你的父亲。”

  茶香四溢,雾气缭绕,魏央掀盖撇茶,轻呷一口。

  “虽然白太守也因后宫受累,可北境有近百万灾民等救,赈灾迫在眉睫,顾不得这些繁琐。”

  文书上说,‘丞相之女段听兰因通奸罪被收监,丞相段升以权谋私,颠倒黑白,反指赵谷架词诬控,然后执意将二品奉常押了牢。’

  段升在监廷司虽然没烧死贺同章,但他却另择别法,杀死了赵谷。

  同日,赵奉常的夫人在府内吊颈而死。

  以段升手中握的权利,赵氏夫妇一死,段听兰的案子很快便会不了了之,日后太后若是查到了真相,也不会因为一个赵谷,过多降罪于他。

  然而,问题是整个案子里并非是只有赵氏夫妇。这桩通奸罪里的关键人物,孟开,他并非像段升所知道那样,被赵谷杖毙了。

  而这朝堂上,也不止是一个赵谷想要扳倒段丞相。

  魏央道:“今日早朝,朱稷带着孟开上了大殿,通奸是小,谋害命臣是大,谢欢下旨要收监段升,命贺大人立案详查。”

  二品宗正,朱稷,上次皇后宫宴时,白问月曾有幸听到他的夫人私语传闻。

  “太后那边怎么说?”

  “太后同意了立案详查。”

  白问月明白他的话意,应该是驳了收监一说,段升毕竟是一朝太宰,事情尚未查明之前轻易收押,有损相位之威。

  况且,便是真的查明了真相,太后也不会放任谢欢去动段升。

  仔细看来,她手上这份文书,也是还没盖印。

  此事尚还未有任何定数。

  魏央又道:“段听兰的案子,先前是在贺大人的手上,段丞相知晓自己的女儿被收押,想也是一刻也坐不住,直接去廷尉院提了案子自己处理,这才一错再错。”

  “这案子并无可查的必要,段听兰通奸与否,赵谷夫妇又是死在谁手,众人皆都心知肚明。”

  “谢欢之所以立案,是他清楚这一刀斩不死段升,于是退而求其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茶香,魏央轻望着她,喃喃自问:

  “那他是想做什么呢?”

第74章 谢魏之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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