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王侯忠义

  饶是太后未曾动怒, 这罪上又是罪,白来仪必然也无路可活。

  听罢方圭的话,白问月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难怪方才进殿至今, 她都不曾见过夏饶。

  夏饶用自己的一条命来证宜妃暗害皇后, 张太医又查出假孕争宠。

  白来仪利用碧福宫的宫女谋害皇后,嫁祸欣妃, 这一石二鸟的计策自然是让人刻骨铭心。

  此时, 她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白慕石教出这么一个好女儿,月儿身为白家长女,觉得哀家该如何处置你的妹妹呢?”

  无论是谋害皇后,还是假孕争宠,皆是死罪一条。白来仪瑟缩在地上, 一双通红的眼睛珠泪不断。

  她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呼吸微小, 似是依旧心有不甘。

  “回太后的话, ”白问月微微垂首, “国有国法, 宫有宫规, 该如何处置自有国法宫规律令, 臣妾不敢逾越。”

  太后满意地轻哼了一声,同一旁的方圭吩咐:“传哀家的懿旨,宜妃谋害皇嗣, 假孕争宠,赐三尺白绫。”

  她望着地上的白来仪:“哀家念在白爱卿这些年劳苦功高,皇后安然的份上,给你一个全尸。”

  “这已经是哀家最大的恩典了。”

  白来仪跪在地上,不敢求饶,也不敢谢恩,她紧紧咬着唇角,微微颤抖,力度使然,唇角不自觉溢出了一丝血迹。

  殿上陷入了片刻静寂。

  “母后也说了,白爱卿这些年,确实劳苦功高。”朗声传来,明黄的龙袍踏进大殿,身后的太监这才迟唱道:

  “皇上驾到——”

  前一秒钟还陷入绝境的白来仪,后一秒闻声便睁大双瞳,面上浮出喜色。

  除却她,众人皆都皱了皱眉。

  白来仪的欣喜和旁人的不悦,谢欢皆都佯作不见,他只一如往常般地温笑道:“儿臣处理完公务,想来瞧一瞧宜妃,不曾想撞见这么一场大戏。”

  说罢提起龙袍弯了弯身,“给母后请安了。”

  太后阴森的面孔因为谢欢的到来,变的更甚。

  她忽略皇帝的亮堂话,冷锋直言:“皇帝方才的意思,是又来给宜妃求情来了?”

  “儿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倒是敢的很。”太后不屑地讥讽出口。

  “上一次哀家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饶了这贱人一命,这一次便是先皇还魂亲自为她求情,哀家也绝不宽恕。”

  她将话言绝于此,便是要谢欢断了想要求情的念头。

  哪曾想谢欢面色不改,没有丝毫慌张。

  他笑意温润地落座一旁,幽幽地道:“母后误解了朕的意思。”

  “儿臣并非是说不杀,只是这宫内逢喜,宫内两位孕妃,不宜杀伐。”

  “哀家事后自然礼佛赔罪,碍不得事。”

  太后执意要杀,这样的借口自然是无用的。

  谢欢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佯作思索,过了半晌为难地又道:“可白大人那里朕如何交代呢。”

  “纳妃本是皇恩荣宠,这不到半年女儿便折在宫闱,怕是有损圣威。”

  太后第一次笑出了声,笑的讥讽不屑,笑的嗤之以鼻:“白慕石?”

  顿了顿,她望着谢欢,仔细问道:“哀家这些年来,有何事是需要向他交代的?”

  君主臣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况这贱人犯的条条皆是死罪。”

  谢欢也不答话,幽幽地转过头去望跪在地上的白问月。太后疑心不满,随着他的视线瞧去。

  白问月沉稳地跪着,感受到二人视线,她不紧不慢地出声:“太后所言极是。”

  “家妹之罪乃重罪,未曾祸及府邸,已不胜感激。相信父亲定能深解圣意。”

  冷锋划过,一记灼人的锋芒刺来,谢欢或许未曾想到,白问月未曾有丝毫想要救这个妹妹的意思。

  虽然他的本意也不指望她能大张旗鼓地为宜妃求情,可若是有将军府这一曾意思,局面必然会好转一些。

  而白问月自然洞悉谢欢的心思。

  事情发展如此境地,她亲自将刀递给太后,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替白来仪求情呢。

  没有推波助澜,已经是她身为白家长女最大的宽容了。

  刺人的利刃除却谢欢,还有白来仪铺天盖地的杀意。

  她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顾不得人前失态,双眼怒视着白问月。

  仿佛她此时恨得不是夏饶背主、不是张之仲拆穿、也不是太后咄咄逼人,而是这个风轻云淡,漠然置之的长姐。

  事情再一次陷入死地,纵使谢欢求情,白来仪也已无生还的余地。

  白问月依然淡漠地直跪地上,对二人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心里所盘算的,是白来仪死后,谢欢同白慕石的盟约还要如何维系。

  这两人真正的交易点,究竟是什么。

  殿上陷入片刻安静,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不能杀!”

  一记高亮的女声传来,除却谢欢,又皆是一愣。听到声音,白问月忍不住闭上眼睛,似是认了命。

  白来仪可真是命大。

  皇后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凤辇一路快步进殿。高成在一旁仔细地搀扶,却依然止不住魏冉因为激动而不断发颤的身子。

  “姑母,不能杀。”还未进殿,高声传来,魏冉顾不得称谓和国母仪态,心急火燎地走进殿,“万不能糊涂啊!”

  太后从座上起身,方圭闻色忙上前搭手,同高成一起将魏冉小心翼翼扶到太后身旁落座。

  满腹肝火因见到魏冉不自觉熄了几分,等到皇后拖着身子坐下,太后忍不住怨道:“冉儿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这个女人。”

  到底有何紧要。

  魏冉的激动之情言尽于表,她紧抓着太后的手:“母后,这个时候万不能糊涂。”

  她道:“宜妃犯了错,可打可罚,如何能杀。”

  “如何不能杀?”太后厉声,“哀家掌权十多年,难道连处死一个妃子的权利都没有?”

  无力地摇了摇头,忍着身子不适:“她是一个妃子,可她也是白太守的爱女,是皇上的爱妾。”

  恐太后不够明白,她急声坦言又道:“母后,您要杀一个宜妃,死便死了,可活着的人难道就不顾虑了吗?”

  “她如何是一个宜妃这样简单,她代表的君臣之恩、是王侯忠义、是谢魏的情谊!”

  谢欢的宠爱和白慕石的疼爱,注定她不是个平常的妃子这样简单。

  她的性命不值一提,可北绍的江山却千万斤重。

  魏冉音落。

  满殿哗然,在场之人皆都瞠目结舌。

  包括谢欢与白问月。

  西平终于落了雨,狂风卷积,乌云密布,一场暴雨下的歇斯底里。

  他们所惊异的,不是皇后的深谋远虑和高瞻远瞩,而是只有她将‘王侯忠义’和‘谢魏情谊’当作了一回事。

  在这个轻而易举便能易主的局势里,魏冉还在苦守着‘君臣’二字。

  细想起来,这也就不难解释魏冉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白问月很快从震惊里回过了神。

  因为这样的人,魏冉不是她识得的第一个。

  她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谢欢,便瞥见了他眼中那抹稍纵即逝的动容。

  无声顿首,心底好像开始渐渐明亮清晰。

  宫外看守的太监进内禀报:“参见太后、皇上、皇后,魏将军求见。”

  不同于皇上和皇后的擅长,魏央的到来可算是中规中矩。

  这下人便算是来的全的。

  魏央的到来是所有人皆都始料未及的。

  “快宣。”

  目前的局势,已经在谢欢和魏冉的影响下,出现了模糊甚至倾斜的情况。

  魏央作为一个权重的不定数出现,显然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思及至此,太后和谢欢不约而同又崩起了神经。

  哪曾想,魏央不缓不慢地进殿行罢了礼,无视殿上紧张的氛围,和一干人等灼热的视线,只不冷不淡道:“微臣是来接夫人回府的。”

  “府中的鱼被微臣失手养死了不少,怕夫人若是晚回一时,这池鱼便要全丧在臣手上。”

  “臣来时先去了一趟御花园,见花败了不少,也无可赏之处,即使如此,还请太后恩准夫人随我回府。”

  意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

  太后揉了揉额头,无力应声:“那便按将军说的办。”

  “太后”她话还未说完,魏央冷声打断,微微示意,太后便瞧见白问月此时还正跪在地上。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月儿起身吧。”

  “是。”

  巳时将罢,从辰时四刻到欢喜殿至此,她同这个‘无关’之人,也跪了近一个多时辰。

  白问月谢恩起身,膝间的酸麻突然袭来,双腿一软,魏央眼疾手快忙扶住她,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她动了动嘴角。

  魏央冷着一张脸,顺势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

  “既然太后恩准,那臣便带着夫人告退回府了。”

  宫外的雨下的正急,宋书与从香拿着油伞正在殿外等候,白问月揽着魏央的脖子,瞧着他这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禁有些疑惑。

  谢欢是因眼线密报来的,魏冉是谢欢可以通风报信而来。

  那魏央远在宫外,是因谁通知来的呢。

  两位主子在前,宋书撑着伞紧随其后,白问月似是忽又想起来了什么。

  “宋书,你且再留一时,等元公公随皇上出来,帮我私下同他传句话。”

  四人顿住身形,从香撑伞接过宋书的位置,宋书躬身等待下文。

  白问月双眸微沉,顿了顿:

  “就说将军府是个好去处,若是那个人愿意,便让他送来吧。”

  大雨如注,沿路的石板上积攒了不少水洼。

  宋书未曾多问,俯身领命便又折了回去。

第73章 王侯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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