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分相权

  魏央夫妇踩着申时的尾巴进了宫。

  前脚刚踏进太宜宫的门, 迎面碰见方圭正送张太医从殿里出来。

  二人同魏央问礼时,白问月多心,随口问了句:“张太医这是来请今日的平安脉?”

  张之仲俯身, 正要答话, 方圭抢先出声:

  “太后近日有些劳神, 身子不爽,传了张太医来看看。”

  秋风萧瑟。

  自段升停职、白慕石离京后, 前朝后宫便开始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清。

  平日里那些多来太宜宫走动的官臣家眷, 忽然都没了踪影。

  朝野平稳了近二十年,有如此惊天变动,任是再无心的人也明白,这正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了白慕石、段升,他们有何胆识与能力, 敢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做抉择。

  太后果然憔悴了许多。

  魏央同白问月进殿请安时,见她面色苍白, 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 连一句免礼都说的十分吃力。

  宫女端着汤药进殿, 白问月轻挽袖衣, 拦下了方圭, 亲自上前接了过来。

  汤匙搅动, 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白问月仔细嗅了嗅,没有闻出什么名堂来。

  方圭见状:“药苦味道重, 还是奴才来吧。”

  不动声色地将药碗从白问月手中“夺”了回来。

  太后提了提精神气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们也坐吧。”

  白问月迟疑了片刻,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魏央,后者未动声色,遂放了药碗,行礼谢恩。

  良药多苦口,从太后紧蹙的眉头不难发现,这碗药许是格外的苦。

  汤药服了约有一半,绢帕拭嘴,太后拂了拂手,叫停了方圭喂药的动作。

  她看着座下的两人,问道:

  “丞相府的事你们可都知晓了?”

  魏央颔首。

  “正是为此事而来。”

  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那北境来的文函你可看了?”

  “看了。”

  魏央答声:“北境眼下首要的事是赈灾救水,至于□□,”他细望了一眼太后,缓道,“不急。”

  太后显然没有听出魏央话中的别意。

  “哀家手握朝权几十载,这些年一步一步走至如此。无论是魏氏的忠名,还是谢家的江山,绝不能从哀家的手上断送出去。”

  “北境的□□可以不急,但因民乱引起的天怒人怨,哀家不能不急。”

  她推掉方圭送药勺的手,第一次在魏央夫妇面前谈起了“还政”一事。

  “哀家何尝不知晓皇帝一心想要回政权?”

  她揉了揉额角,似是头有不适:“并非是哀家霸权不还,而是他行吗?他如何能行?”

  “便是他真的行,那至少也得证明给哀家看,这北绍百年江山基业传到了他手上,他是坐得稳的。否则等哀家去见了先帝与兄长,该如何交代?”

  方圭端着剩下的半碗药立在一旁等着上前伺候,听完太后的一番话,知晓这药,她此时断不会再喝下去了。于是俯了俯身,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政权易主,两宫斗法,将军府绝不参与,这是魏央的承诺,也是他的底线。

  绕是太后如此同魏央透底,他也未曾接过话半句。

  空气忽然陷入了安静。

  白问月低眉饮茶,心中反复琢磨着太后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一盏茶过半,她思索了半晌,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个大胆的猜想。

  “民乱的事,其实倒也好解决。”她放下杯子,出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哦?”太后与魏央不约而同地望着她,等待下文。

  弯了弯唇,她仔细道:“百姓怨声载道,无非是贫苦的日子没个可奔之处,此前北绍的民情,除非生在王侯将相家,否则穷人只会更穷,永无出头,而富人,顶天也不过是个富人。”

  “若是给他们谋个出路,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鱼跃成龙,他们便也不会再有这些举旗抗政的闲心与功夫了。”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太后沉声问道:“那月儿的意思是?”

  瞧了一眼魏央,后者正颇有兴致的看着她,并无拦意。

  白问月便壮着胆子试探性反问:“或许,太后可想过科举再办?”

  闻言,太后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似是喃喃自语:

  “再办科举?倒也是个法子。”

  “若是再开科举,天下文人皆都去钻研学问,投身四书五经里以求功名,便是不说长远,这一时半会里还是能解哀家的当下之困?”

  “至于那些恶向胆边生的不法之徒,哀家大可交给魏府去平。”

  噤声思索了许久,太后最终给出了两字结论:

  “可行。”

  白问月收眼垂睫,如此她心中的猜想便多了一份依据。

  太后心里放下了民怨这块大石,魏央这才不紧不慢问起,此次进宫要议的事:

  “太后可曾想好了,如何处置段升?”

  丞相府一案一拖再拖,时至今日接连出了不少岔子,眼下再拖下去只会多生事端,毫无益处。

  毕竟丞相之女通奸是真,段升谋害命臣是真,太后庇护段升也是真,到底是要个能够堵住悠悠之口的说法。

  说回段升,太后忍不住叹了声气。

  “这些年段升跟着哀家忠心耿耿,有无数的功劳与苦劳,当年若不是他与白慕石,哀家与皇帝孤儿寡母,便是没人来夺这皇位,我们也未必能安稳活到今日。”

  “至于那个赵谷,他这些年来以权谋私,草菅人命,那些罪状加起来让他死上十次都不足以。若非是因朝中无人,他在哀家眼里不过是个蛀虫,死了便死了。哀家万不会因为他,去要段升的命。”

  太后道:“何况丞相权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动了段升,又岂会是仅仅动个段升这样简单。”

  “段升的这件案子,怎么能当平常的罪案,说处置就处置了?”

  她说的仔细,心底抱着一丝希冀,希望魏央在听完她的话,能够仔细权衡这其中的利弊,然后介入此事,救段升一命。

  见魏央半晌不为所动,她又道:

  “段升的才能天下人皆都有目共睹,倘若日后哀家退居高位,皇帝掌政,他独自一人难道就不需要段升了吗?”

  于情于理,好话说尽。

  魏央单指敲案,依旧未言声。

  为了缓和气氛,白问月巧妙地出声,带开了话:“臣妾不懂朝政,但对段大小姐一事颇觉得有些可怜。”

  太后望过去,示意她继续说。

  白问月道:“我朝女子自出生养在闺中,便一直三令五申,处处严教,面露不得、厅上不得、字识不得,这许了人家,更是谨上加谨。”

  “赵家公子英年早逝,也没能留下个孩子,按照我朝律例,段大小姐双十年华便只能独守空房,守寡余生。这一眼便能望到头的下半生,仔细想来,确实可怜。”

  太后赞同地点了点头,早些时候,她便想着为段听兰的事做回主,如今白问月正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接过白问月的话,太后补充道:“段升膝下无子,只得了这么两个女儿,大女儿遭此境遇已是心痛至极,他如何忍心看着女儿身败名裂,丧命黄泉呢?”

  “太后还不明白吗?”魏央忽然出声道:“眼下段听兰便是真的死了,段大人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从他生了杀赵谷之心的那一刻起,他应该也知晓,他这个丞相,绝不会再安然地坐下去了。”

  魏央幽幽地端起茶盏,冷言道:“所以姑母,还是想想如何亡羊补牢,收之桑榆。”

  太后微微一怔。

  这早已不是西平只她一人当家做主的时候了。

  又过了许久,见魏央态度如此决绝,她才认命似的缓缓出声:“那依央儿之见,此事哀家该如何抉择?”

  魏央放下手中的青瓷,幽幽答道:

  “分权。”

  “分权?”

  “正是。”

  “太后既然不想让段升死,而他确实又劳苦功高,是朝中缺不得的人才,那就给他留条活路。”

  “丞相这个位置重中之重,也曾一度威胁皇权,既是如此,那便借机将相权分了吧。”

  当时魏央知晓谢欢想要分了段升手中的权势时,他心中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谢欢是为了从太后手中分权,而魏央则是想借谢欢计,改写丞相的权,杜绝后患。

  太后很快明白了魏央的意思,这虽不失是个好方法,可段升的相权大小,便象征着她在朝中所握的政权的大小,让她把政权稀释出去,她多少会有些迟疑。

  “该是如何一个分法呢?”到底是别无选择。

  魏央道:“从前的局面是一宰治双太,一家独大,我意下是改成一相一守一尉,三分的政局。”

  “将太守与太尉的职权提到一品,与丞相平起平坐。”

  换言之,便是段升手中的部分政权,移换到了白慕石的手中。

  “那太尉一职呢?”太后心里谋算着,朝中并未提拔谁坐此高位。

  “若是太后肯听,”魏央回道,“臣倒是有个人选可荐。”

  “何人?”

  “二品廷尉,贺同章。”

  “他?”

  并非太后疑心,这满朝文武,唯他一人是谢欢的心腹,谁都能用,他如何能用呢?

  见太后犹豫不决,白问月忽然温声提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前些日子听说,贺大人差了人去魏府提亲,下人来将军府问话,将军一时半刻,还未给他回话。”

  话外之意,是贺同章可以拉拢。

  “哦?”似是有些出乎意料,太后问道,“当真?”

  平白无故里,他怎么会去魏府提亲。

  况且,若是没有记错,他的原夫人不是刚不久于人世吗?

第77章 三分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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