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第6章 机凯种休比的心

　　诞生于世界原初的狐疑之神帆楼，它不知“神”是什么, 又为何诞生。因为孤独一人而无能够人回答她, 于是帆楼漠然地寻求“说话对象”, 创造出五个小小的机器。它们分别以执行观测、解析、论证、对应的四机，以及指挥统筹四机的一个机械组成。但因机械没有心, 无法回答帆楼的疑惑，于是狐疑之神贯穿了自己的神髓，自身陷入了假性非活性化状态。但它留下的那五个机器, 在失去了创造者后却不断改良自身, 并逐渐繁衍成一个种族——机凯种。

　　【心】是什么？

　　不知道。

　　失去创造者又没有心的机凯种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所以他们仅仅只是毫无意义地存在着，重复进行着观测、解析、论证、对应的过程, 只有在被袭击时才会被动迎击。具备将受到的攻击进行解析复制与再现的特性, 能够将其它种族进行解析并模仿击破要素机凯种, 某种意义上说是拥有无限进化可能性的最强种族也不为过。

　　但它们没有心。

　　于是休比出现在了里克的身边。

　　被种族断开联结的解析体机凯种少女, 在大战中这片判定为不该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地方，却发现了仍在角落努力苟延残喘繁衍生息的人类群落。

　　这是异常的。

　　弱小、无力、不能用魔法、甚至连被使用魔法都无法察觉到的人类, 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早就死得一干二净的时候, 依然在这片土地上艰难的生存着。

　　为什么还会活着？

　　为什么还在生存？

　　为什么还能坚持？

　　为什么还有希望？

　　啊, 我知道了。

　　因为人类有【心】。

　　那是所有机凯种都没有的东西, 也是导致它们造物主狐疑之神帆楼贯穿神髓让自身陷入假性非活性化状态的起因。

　　她想解析名为【心】的东西, 于是机凯种少女选择跟在里克身边。

　　而越是跟在里克身边，休比对【心】的理解就越进一步。

　　想要看到里克露出笑容，想和里克一直下国际象棋, 想让里克为自己清洁机体，想为里克的愿望付出自己的力量……哪怕在机体停止前的892年里都无法顺利解析出【心】也没关系，机凯种解析体的少女只想陪伴在里克的身边。

　　她的名字不再是一串冷冰冰的、仅仅只是作为一串识别编码，而是像极了人类一样的由里克亲自给予的“休比”。

　　没有心的机凯种不会畏惧，更不会惧怕死亡。可在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天翼种降临在休比面前时，瞬间计算出自己毫无胜率的她，却体会到了何为惧怕，同时深切的希望自己不要被杀死。

　　里克还在等我回去。

　　我……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里克。

　　所以，我还不想死！

　　穿着人类女孩的兜帽外套，休比对眼前的天翼种“求饶”了。

　　可头上有几何图案的光轮旋转着的天翼种少女，却因此对那只机凯种的解析体产生了兴趣。

　　“不仅仅是被解除了联结的残次品，甚至还是个会怕死求饶的稀有品、不，是稀有品中的稀有品啊！”

　　天翼种会将敌人的首级砍下，作为战利品带回去并挂起来。而眼前的天翼种少女吉普莉尔更是个有着单独击倒过种族序列比自己更高的幻想种、龙精种、巨人种履历的可怕个体。仅仅作为解析体的休比在战斗力方面根本无法与她相比，甚至连进行空间转移意图逃跑都办不到。

　　化作武器的右臂被砍下，内部回路出现过负载，机体破损处有魔力形成的电流溢出，就连机凯种的防御武装[禁止进入]都无法抵抗吉普莉尔发出的魔法攻击。数枚漆黑的魔法弹轰破休比周围的大地，坠落瞬间为了保持整体安全，她不得不咬着牙浑身颤抖的扯掉自己右边小腿。

　　作为类人拟态而铺设在机体外部的肉色外层已然脱落大半，膝部球形关节下方的小腿，只堪堪挂着半截护甲与线路管道，颤抖着的机体混合着滋滋的电流，像在代替努力压抑住所有声音避免被发现的休比发出悲鸣。

　　不可以，我不想死。

　　为了回到里克的身边，我不想死！

　　判断自身机体无法在与吉普莉尔的攻击下保证存活，走投无路的休比重新向族群发起连接请求。无论被统筹整个连结体的指挥体拒绝数次，她都锲而不舍的持续请求连接，试图将自己已经完成解析的【心】的数据上传同步。

　　“顽固的家伙，我本来不想要交给任何人的！因为那很害羞的啊！从里克那里得到的所有的心，全部都是只属于休比自己的东西！可现在却要将这种感觉交给你们……这代表了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笨蛋！”

　　——我爱里克，我不要与他分别。

　　——这种感觉是爱，就是心。

　　在现实中无人得以听见的怒吼，却在机凯种这个族群共享的联结网路里震耳欲聋。

　　“异常也好、矛盾也好，有缺陷也好、残次品也好、不合理也好……这些事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我从里克那里得到的【心】，却是比什么都真实的事情！所以别再说这些废话了，给我把这种感觉（心）传承下去啊！”

　　***

　　灭绝一切生机的同时，却也能将魔力感知遮蔽的黑灰从天而降。许是因为地精种、森精种还有兽人种都逐渐撤离了这里，失去连绵不断的战火影响，那片灰黑色的天空也变薄了些，终于在白天的时间里变得明亮不少。

　　里克与休比站在被迦勒底从者们改造得大变样的据点里，被术式净化过的空气对比外界被黑灰笼罩的而显得格外清净。他牵着休比的手，带她走上能够眺望远方的高处。

　　抱着牺牲性命的觉悟而来回奔波的同伴们，为取信那些高位种族而用黑灰侵蚀了的身体，则在女性从者们的救助下不断好转。甚至因为奉行着里克提议的规则，无论是人类还是其它种族，迄今为止都没有再出现任何一个死者。

　　“呐，休比。你知道吗，概率论中不存在零和百，一切皆有可能。就好比——此刻我在这里向休比你求婚的概率是多少？”

　　眼中被希望点亮火光的人类少年，银白色的短发显得他极为温柔。里克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红宝石戒指，将它套在了休比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爱你，休比。和我结婚吧，从今往后一直在一起吧。”

　　***

　　那是只属于休比的东西。

　　记忆也好，呢喃的爱语也好，里克的笑容和声音……全部都是休比自己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宝物。哪怕面对吉普莉尔的攻击，休比也坚持不让左手化作武器，就怕破坏里克给她的那枚戒指。

　　251秒。

　　这是终于愿意将休比作为重要的资料样本，而同意她重新联结族群并同步上传数据的指挥体的忠告，同时也是留给休比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的期限。

　　“全典开。构筑。对未知用战斗算法。启动。”

　　生为机械，却获得了生命。

　　不仅如此，还从里克那里得到了宝贵的心。

　　——我要在这251秒内，赌上我的一切！

　　休比与吉普莉尔之间的魔力冲撞，让这片以她们二人为中心的空间温度不断上升。强化术式与接触术式、弱化术式与无效术式、射击术式与转向术式等等魔力术式叠加交错，来回要以微秒为单位的攻防令人无法呼吸。

　　由休比编写的演算方式[对未知用战斗算法]，是遵循心的命令而行动，不进行理解和计算，如果敌人是未知的存在，就对所有无法计算的要素都纳入到估计之中的东西。尽管这份演算方式的确让休比在与吉普莉尔的战斗中延长时间，但过高的计算量却让她的回路不可抑制出现近乎融化般的反应。

　　并造成了战斗链中一丝微弱的空隙。

　　作为天翼种里最后诞生出的最终号个体，其能力指标即便在天翼种中也是顶层级的吉普莉尔，自然没有放过这丝空隙。

　　漆黑的魔力尖枪像是放大了的箭矢，朝着休比直直冲了过去。在照亮了漫天的无垠炮火中，察觉到这个攻击会突破防御圈攻击到本体，休比在发动机凯种能将所有能量指向扭曲的武装[通行规制]时，却下意识将自己胸膛类似人类心脏一样的晶体置之不理，取而代之的，则是将防御术式挡在了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

　　那是是决定与她相伴一生的里克与她结婚的证明，是比生命一样的核心晶体还要宝贵的东西。

　　空中的机凯种少女终于被天翼种少女击落在地，除了头部与左手外的机体被全部击碎，脊柱连接的管道线路虽然还勉强维系着休比腰部以下的零件，但那也已经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废铁了。

　　吉普莉尔自上而下俯视着跌落于尘埃之中的机凯种，认同休比能力并决定将她作为一个威胁看待的天翼种少女发动魔力。长长的头发因溢出的魔力而像是在无重力环境中似的完全延展，压迫感十足的杀气与冰冷视线更昭告了吉普莉尔本人的决意。

　　她是真的将休比作为需要抹杀排除的威胁来对待的。

　　全力一击甚至可以将海水全部蒸发的天翼种少女举起手臂，面对机体破碎濒临报废的休比，她挥下手，将自己注入了全部魔力的攻击放出。

　　那是机体完好的休比也无法对抗的攻击，更别提现在的她与废铁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吉普莉尔的攻击落下前，休比终于将自己全部的数据都上传同步到了机凯种的族群里。

　　由战神这个神灵种所创造的种族，天翼种的[天击]自然强大得无法抵抗。

　　但休比最后一点力量还是有的。

　　“典开。禁止进入。”

　　银蓝色的术式在吉普莉尔连天空都快挡住的[天击]前显得格外渺小，就连被那道防御术式挡住的红宝石戒指都显得那么廉价。

　　但那已经足够了。

　　看着被防御术式护住的戒指，休比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