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释然

  微生厌在李如荼这里呆腻了。

  外面突然雷声大作, 蓝紫的天雷把晴天白云撕得粉碎。很快,马车四壁就想起密密麻麻的雨点声,森森然的,像利剑插到木板上, 有点吓人。

  李如荼警惕心很强,觉察到不对劲, 立即命人戒备起来。原本松散的“商队”,瞬间成了随时可以作战的强弩,他们将车队保护起来, 眼观四路, 耳听八方,然而比雨点细密的恐惧还是填满了所有人的心间。

  到底还是凡人,远比不上戒台山弟子训练有素。

  谢无酬听到动静之前, 其实就已经在外面了。此时,灰暗的人影中,她着一袭素袍,从风雨里走过来, 看着满目戒备, 她缓缓道:“陛下先走, 这里交给我。”她见李如荼犹豫不前,又仰头看了眼天际黑紫的云层, 淡淡地说:“你们留在这,不过是拖累我。”

  她目光扫过李如荼的身后,似乎是无意中一点, “陛下不放心的话,不如留几个心腹,有事也可及时通信。”

  李如荼下意识瞥向微生厌。

  压抑而诡谲的云层中,叠叠翠山就像是一顶顶蒙着雾霭的坟包,雷电交错在上空,像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纤细而强悍,叫嚣之下满是戾气。

  李如荼隐隐觉得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恐惧陡然而至。她仰头看四周的雾气,远处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笛声。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雷雨,她敌不过这里的战场。

  微生厌眼巴巴地看着李如荼,正想着她要是不留下自己,她就死皮赖脸过去找谢无酬,就听到李如荼下令拔营,并回头向她道:“保护好阿婆。”

  路途两侧隐隐泛着白光,那是谢无酬为李如荼辟出的生路。阴暗的角落里,无数尸畜缓缓拍打着屏障,在李如荼离开这片区域之后,他们像饿狼一样全部都恨恨地扑食过来。

  谢无酬站在雨中,从头到尾一点儿也没湿,她看着对面微生厌陌生的面孔,悠然笑道:“你怎么不走?”

  跑了那么多次,逃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真的离开了自己,微生厌怎么又跑回来了呢?谢无酬静静地站着,任凭脚下尸畜在水中挣扎,她只看着微生厌,问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原来她早就发现自己了。

  微生厌暗暗叹气,撕下面具,湿淋淋地站在雨中,雨水灌进她的后领,白生生的皮肤裸-露出来。

  谢无酬目光扫过她的领口,骤然收紧了袖子,她微微侧耳,便看到脚下的泥土里身处四五双脏兮兮的手。

  那些手无一例外都已经腐烂,破烂的皮肉里偶尔露出森森的白骨,在暗云翻滚的隐蔽里格外显眼。

  微生厌“奥哟”一声,转眼就看到自己身后也是一堆的“自家人”,不过他们已经丧失了神智,彻底沦为别人的傀儡军。

  她没搭理身后的偷袭者,快步上前帮谢无酬清理障碍。谢无酬被尸手围攻却也没躲,只是眉头稍微皱了皱。

  她还在闪躲,突然听到脚下一声爆裂,尸手散做黑色的烟雾,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微生厌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扬起十指,谢无酬的身边,无数黑雾团炸开在空气中,像雨中的花朵,异常诡异。

  谢无酬皱了皱眉,有一些嘲讽地看过来,“你是在炫耀吗?”

  微生厌站在花朵中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偏过头,故意不理谢无酬,空气里的浑浊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蔷薇的味道,她慢慢地拍打着自己的新衣裳,语气十分找打:“就这点小伎俩,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哪来的小杂碎,滚出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无酬的身后突然出现两支光箭,箭身被附了灵,鬼魅般威力无穷,又变化多端。谢无酬未能躲开,被一只箭伤到了手臂,微生厌搞定围攻的尸畜,就看到谢无酬被牵引到一处空地。

  “小心点。”

  那片空地是深黑的沃野,浓烈的瘴气从地底蔓延上来,微生厌本能觉得危险。

  谢无酬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准确地落脚在中央。空地四周被人布了阵法,无数光针齐齐蹿出,将她,连同不管不顾一起冲进来的微生厌一起钉进了陷阱里。

  光刀劈过,地面一丝残留的气息也没有,只剩下一个人影回头打了个响指。瞬间,尸畜和雷雨全部消失了。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微生厌跌入陷阱的一瞬间,耳畔似乎响起一声笑。

  随着漫长而痛苦的穿梭,微生厌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竟然和南窟如出一辙。西坳被毁之后,她一直藏身在南窟,那里山地贫瘠,鲜有人迹,但是瘴气非常充盈,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也特别多。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对于常年生活在这种场景的人来说毫无障碍。微生厌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泥巴,她扶着墙壁轻轻吸了吸鼻子。

  没有一丝谢无酬的味道。

  人都会有独属自己的香味,比如谢无酬的皂荚味,她自己的矢车菊,李如荼的丁香,凌霄的爬山虎,还有言守心的一品红。

  哦对了,刚刚那个搞偷袭的人,味道是蔷薇。是个女人。

  她沿着墙壁慢慢探寻,渐渐嗅到了一些味道,可是气味若隐若现,像是躲着她一样,而且都不是谢无酬的。

  尸畜的味觉最为敏锐,仔细探寻都没有那人的味道,要么是他的防御法术极强,屏蔽了自己的存在,要么就是这人已经不存在,死了……

  死了,微生厌按住自己的心口,默默摇了摇头。

  “你在想什么?”

  黑暗里跳出一簇火苗,白色的柔光笼罩在谢无酬的身上。她看上去也有点狼狈,脏兮兮的衣裳,脏兮兮的脸,她手里的小火苗跳跃着,就像是自己的心跳。

  微生厌抚平心底的担忧,上前和面对面站着,她觉得有点新奇,谢无酬好像一点儿也不为现在的处境所困扰。回想到那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她忍不住问:“你是故意掉进来的?”

  微生厌刚说出口,就感觉一只手蹭了蹭她的脸颊。谢无酬看着微生厌满脸的泥巴,也不是觉得脏,就是想给她弄干净了,于是她拇指用力,在她的右脸颊狠狠地擦了擦,擦得脸颊似乎都有点红了。

  微生厌忍不住“嘶”地一声。

  “疼了?”

  微生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从脚尖到耳朵尖都滚烫起来。

  谢无酬没觉察到微生厌的异常,动了动手指,后悔地松了开来。她懊恼地叹气,看来以后还是得多练练,力道总是拿捏不准。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师祖教的全是对付怪物的硬招,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对于力道的概念总是比寻常人都有些偏差。

  微生厌站的格外端正,乖巧的像个小朋友。

  谢无酬再次把手里的火苗拿近,绕着微

  生厌看了一圈,确定没有断胳膊短腿的,放心地点了点头,“你没事,我也没事,那就轮到上面那位有事了。”

  地面上的轱辘声似乎正在响应谢无酬的话,凭空出现的车马里,满是无脸无意识的死士,他们是戒台山最为特殊的存在,他们强悍无情,他们战无不胜,他们只认准一个主人。

  绫罗浮在半空,事不关己地看着自己已经收回的尸畜,被这些源源不断的,连脸都没有的东西给强行拉扯出来,然后干掉,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就是戒台山阿婆的实力吗?

  她攥紧了拳头,不甘,不公漫上她的心头。明明都是阿婆,凭什么谢无酬就能独得师祖的真传,凭什么她就能留在戒台山被捧在手心,凭什么她要一个人盖过他们所有人。

  世间阿婆明明有八个人,可人人都只知谢无酬。

  她不服气。所以,她冒着被责备的风险,也想来见识一下谢无酬。可现在,她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陷阱,有种莫名被算计的感觉。她设置的陷阱不是传送,有人偷偷改了她的阵法,而现在她像要对战的人,早已经去了连她也不知道的地方。

  该死,敢利用我。

  她愤恨地捏碎旁边一只尸畜的头颅,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开。

  *

  陷阱里,微生厌激动地跳了起来,“你是说,这里是真的南窟?我们被人传送到南窟了!”她激动地对了对手指,这么远距离的传送,别说是自己,谢无酬也做不到吧?她倒是真想见见这位绫罗阿婆了。

  啊,这可恶的攀比心。

  “可是,如果按照你说的,她是旱城的阿婆,那她不在旱城待着跑这里干嘛?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哪里是比试,倒像是杀人。”她忍不住问谢无酬,“你不会和她有仇吧?”

  微生厌依据谢无酬的描述各种瞎琢磨,却看到谢无酬本人完全没放在心上,掀帘子似的撩开瘴气,自顾自地横开一张软塌,躺了上去。

  微生厌走过去,“你不着急吗?也可能是旱城出了大事呢?”

  谢无酬静静地看向她,脸上犹自带着笑,突然感慨:“比起我,你倒是更像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她笑着招了招手,待微生厌走近了,又轻轻起身,压低了声音轻笑道:“菩萨,不如你也渡渡我。”

  微生厌脸上发烫,僵着姿势,脑袋响应了半天也没给出指使。她咬着嘴唇,突然捧住脸蹲在床头,一败涂地望着谢无酬,“你……”她嗫嚅半晌,竟也表达不出自己的情绪。

  就是觉得,谢无酬哪里怪怪的。

  谢无酬回过身,还是懒洋洋地塌在枕头上,“你既然回来了,我干脆跟你说明白。我这人,认定什么,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微生厌若有所感地点点头,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四周的瘴气不那么黑了,正慢慢朝着他们聚拢。

  “上次我说我喜欢你,确实有些轻率。我不知道你的喜好,不晓得你的想法,也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你,这样的喜欢未免过于表面,不够有信服力。你不信我,也是理所应当。”

  谢无酬抬起眼皮,发现被她别在床头的小火苗跳了跳,还爆了一个小灯花,随即微微向前,俯身朝着地上的微生厌道,“所以,这么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不如我们相互了解一下,说不定你会发现早点承认你喜欢我,未必是件坏事。如何。”

  微生厌怔了好一会,差点就要被谢无酬带着走了,突然反应过来,“你都不了解我就喜欢我,这么不负责任,你还有理了?”

  谢无酬眨了下眼睛。

  微生厌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埋首道:“那么多人都爱你,我的喜欢对你而言微不足道吧。可是你对我的喜欢,我像金子一样爱护。现在你说,你就是随随便便的喜欢,和我以为的喜欢都不是一回事,我怎么能不生气。”

  谢无酬玩味地勾起唇角,瘴气远远地团成一片彩霞,释放出怡人的香气。

  微生厌闻到味道打了个喷嚏,她要回头查看,却被谢无酬按住了肩膀,“你去旱城,是为了帮我找火伞草?”

  “你怎么知道?”微生厌掩饰不住地震惊。谢无酬刚刚说到“为我”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如果正常情况下,她问自己的重点应该是找火伞草,可是刚刚……她说的是“为我”。

  火伞草是给尸畜的药,这个“为我”有些过于刺激。

  谢无酬看到微生厌的表情,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原来,微生厌也早就知道了。她和谢五铢一样,都是知道一切,却被师祖下了禁制,永远无法言出真相,被困住的人么?

  她想起自己强行探知谢五铢的记忆,得知的一切,微微一笑,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着微生厌,“所以,我缺失的那段记忆,你也全都知道。”想了一下,她换了个称呼,“谢砚。”

  微生厌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坊彻底塌了,彻彻底底。

  谢无酬不是在诈她,她是真的知道了。

  “我根本就不是阿婆的人选,当年师祖骗了所有人,将我带到戒台山,将我放在阿婆的位置上,将我培养成现在的样子。”谢无酬轻飘飘地说出这些话,雪落无声,但是在微生厌的心里却是雷霆万丈。

  就连住在她神台里的师祖的残念也发出一声喟叹,“竟然这么快就觉察到了,一点都看不出情绪呢。”

  微生厌望着谢无酬,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这天大的秘密,她背负了十三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日日胆战心惊,怕极了有朝一日谢无酬知道真相会怨恨会不甘,会被自己的心魔左右。可现在……眼前的女子平静,温柔,甚至还有点看戏似的端详着自己。

  微生厌看不透谢无酬在想什么,她讨厌这种未知的感觉,不安,害怕,顾虑汹涌而来,险些要压垮她努力维持的镇定。

  她心里乱极了,她心一乱就很容易烦躁,血液里的燥热翻滚起来,她不耐烦地别过头,强忍的情绪下,她带笑的语气甜腻得有点诡异,“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谢无酬停在微生厌肩头的一只手微微颤了下,她倾身向前,将微生厌按向自己的心窝。

  瘴气发出一声轻微的撕扯声,它们如看热闹的雀鸟,披着五颜六色的衣裙,悄悄围拥在谢无酬和微生厌的周围。

  浮光掠影里,谢无酬温柔地蹭了蹭微生厌的肩膀,她慢慢地拍了拍微生厌的后背,嗅着淡淡的矢车菊的气味,平静地安抚着:“别害怕,其实没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无酬:多大的事,都是屁事,不要紧张

  微生厌:没良心的,我到底是在为谁紧张啊!!!啊?

  最近调整一下节奏,尽量日常,最少保证隔日更,有事会在文案挂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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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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