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的唇

  谢无酬从有记忆起, 就在戒台山,在师祖的眼皮子底下。和其他弟子不一样,和其他的阿婆也不一样,她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记忆里也没有亲友故旧。

  她曾经疑惑过自己的身世,好奇过自己的过往, 也确实自己追查过。可是她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天选之女的身份有假。

  直到她看到谢五铢的记忆,她才确信——为什么临死前戒台山所有人都对她恨之入骨头。

  这份源于阿婆身份的荣耀, 让她免去了许多的痛苦, 也曾救了她一命。

  可是她是污点,是祸端,是戒台山上的隐患。有她在一日, 戒台山就岌岌可危,几百年的声望,也许就会毁于一旦。

  谢无酬叹气,她早该想到的。能让整个戒台山不惜假死也要完成的阴谋, 绝不只是一个女子的死亡。一个阿婆的生死, 其实不足挂齿, 可是她因何而死,死在谁的手里, 却能大作文章。

  如果她是阿婆,死于救死扶伤,便是戒台山的无上勋章;可如果她是一个尸畜群里长大的灾星, 她是生是死,都将把戒台山拉下神坛。

  果然,她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谢无酬早在看到记忆之前,就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她悄悄在言守心那边安插了几个眼线,可是小白蝶的伏在房梁上整整三十六天,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直到昨夜,她听到了言守心和凌霄的焚香会话,才有了一丝怀疑。

  “只要她还是戒台山阿婆一日,我们必不能明着动她。若是天下人皆知,师祖当年竟然选了一个瘟女当阿婆,那我们颜面何存,威信何在?普天之下,八方疆土,谁还诚服于我们戒台山。”

  这些年的基业,恐怕都要毁于一旦了。

  镜子里的严守心一拳砸在桌角,白玉作的桌面瞬间碎掉一块,从半空落下的瞬间就化作粉尘,悄然无声。

  隔着千里万里,谢无酬听到这些对话,仍旧有些意外,可是当一切串联起来,联系他们的做所作为,她又觉得理应如此。

  言守心是怎么知道的呢?师祖连她自己都瞒过了。

  她猜想,大约是某个不凑巧的时候,言守心听到了她和师祖的对话。

  那时候师祖即将羽化,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离开戒台山,还说千万要认真修习,不可一日放松。

  那天师祖说了很多话,仿佛一辈子的话都要再重复一遍。最后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是戒台山的阿婆,切记为师教你的,别让人平白欺负你,但是你也不能无缘无故欺压别人。好孩子,要记住一个善字,就当是你对为师的报答。你身体里的邪气是个祸害,万万不要放松警惕,若有朝一日你被她蛊惑,这世道必将天翻地覆……”

  师祖只说了一半的话,剩下的一半咽了下去。正如谢无酬所料,这最后一句话,恰巧被言守心听到了。

  她以前总是不明白,严守心为什么要杀她,现在明白了,反而有点理解他。言守心是个很死板的人,他勤勤恳恳却从未被师祖夸赞过,最后继任戒台山的掌门,也不过是因为顺位而已。

  他用了半辈子也没得到师祖的肯定,剩下的半辈子都在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现在的戒台山,已然在修道界拔得头筹,是大陆八块领域的神之向导,他一个无法忍戒台山有一丁点的瑕疵的人,又怎么会容忍自己这么大的一个隐患存在。

  为了戒台山的荣光,一个微生厌,一处微生坊,一座王城又算的了什么呢?甚至,这次旱城的尸畜之乱,也是他们用来对付自己的手段。

  谢无酬捋了一遍,很多事情都讲得通了。

  “我都知道了。”

  谢无酬环视四周的瘴气,平静地拍了拍微生厌的后背,轻轻地安慰她,“虽然我还不记得和你的那些过往,但是这些年,你背负着这些秘密,时时为我担惊受怕,处处护我周全。我知道,你很辛苦。”

  微生厌抬眸,眼前变幻着的瘴气像烟霞,将她们团团包裹起来。他们温柔,小心翼翼,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保护。

  她微微红了眼眶,突然啜泣一声:“那群蠢货真没用,都说了要防着你,还是被查到了。”

  谢无酬低低地笑,她抚摸着微生厌的长发,温柔地笑:“他们很忠心,你也很好,只是……”她手指微微用力,按着微生厌的后颈,似乎有些生气,“你不该瞒着我,你知道,我并不想做这个阿婆。”

  微生厌惊惶推开谢无酬:“只要我不说,他们永远都找不到证据的。有了阿婆的身份,他们不敢明着对你怎样!你还在高高在上的万民神。”她紧张地摇了摇头,“我不想你冒险,不想你像我一样东躲西藏,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可是我不喜欢戒台山,也不想做阿婆。”谢无酬垂着眸,盯着微生厌紧张地扭在一起手指,一字一句地道出心声:“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谢无酬抬眸望向微生厌的时候,眼里满是憧憬,“你做了那么多,可曾问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她按住微生厌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不需要你为我担惊受怕,不需要你去旱城帮我寻药,我也不是很需要阿婆的身份。”她靠近微生厌,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有你在,就算和所有人为敌,我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最怕的,不过是再次失去你。

  微生厌心里很纠结。

  谢无酬可以放弃一切,和天下为敌,可是自己真的可以保护得了她吗?

  真的值得吗?如果这条路比想象中更艰辛,是不是只要牺牲一个人,他们就能不那么辛苦。

  一瞬间,微生厌感觉身体里有什么裂开,鼻腔里弥漫着浓烈的不知名的香味。

  她感觉自己心跳仿佛停止了,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清,满目空白的世界里,只有谢无酬身上莫名的香气放肆地充盈进来,像是皂荚,又很甜又诱人。

  微生厌躲闪过眼神,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耳朵,闭上眼睛,擂鼓般的心跳骤然出现,拍打得她整个人浑身发烫。她觉得很热,口舌很渴,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

  谢无酬上前询问,突然就被微生厌扑倒在瘴气里。

  原本恶臭危险的场景,突然全变成了旖旎的味道。

  微生厌脸颊桃花,嘴唇又红又干,她双眼直直地望过来,无神又炙热。

  谢无酬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传言。

  据说有个即将羽化的无情道的前辈,为了驯服一只白鹤,也给她种了髓生引,点了伽罗印。后来白鹤对前辈情根深种,兼之髓生引的催化,竟然强行破了前辈的身,导致前辈一生修为尽毁。后来,前辈手刃白鹤,封了自己的记忆,从此遁入山林再无音讯。

  看着微生厌这幅模样,谢无酬很怀疑她药性又犯了。她也是大意,竟然从未提醒微生厌,只要她对自己生出些激烈的情绪,髓生引就会发作。谢无酬看着直接压下来的微生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髓生引的效果是叠加的,但是不会质变。所以,微生厌对她,竟然已经有这么深的感情了吗?

  谢无酬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赤-裸-裸的热烈和欲望,不受理智控制的情意流露出来,和她的呼吸一样炙热滚烫。

  可是微生厌只是趴在她的身前,便不再动了。谢无酬抬眼打量着她,能感觉到她在强忍着,想了想便主动将手环在了微生厌的腰上。

  微生厌腰间一紧,她的身体就贴在了谢无酬身上,裙摆间轻轻擦过,她神台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雨打落粉色的矢车菊的花瓣,随着涓流汇入汪洋。

  “什么也别想。”谢无酬轻轻贴上微生厌的唇。她的声音有些缥缈,回荡在微生厌的耳畔。微生厌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她大脑飞快地想着,那些横在她和谢无酬之间,看似无法跨越的障碍,似乎都被这一瞬间的柔软所攻破。

  她下意识随着谢无酬躺了下来,云般绵软的瘴气里,谢无酬捧着她的脸颊,有意无意地碰触着她的额头,她的唇瓣,她的下巴。

  微生厌将手探入谢无酬的衣襟,外衣滑落,她的手指顺着谢无酬的手臂往下,突然顿住。

  手指尖的触感有些黏湿,是伤口尚未痊愈的症状。她睁大了眼,猛地撕开谢无酬的长袖,白色的布料下面是两道平整的伤口,虽然用术法护着,看着却十分骇人。

  微生厌忍着心酸,朝谢无酬笑:“还想瞒我多久?”

  谢无酬自己端详了两眼,干脆脱掉长袍,又伸手拉了拉微生厌的手:“几百年里,我是唯一在瘟疫中活下来的。瘟女也好,阿婆也罢,只要有机会,我们都试试。”

  在明塔的时候,她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觉得微生厌总是依赖人肉难免会出事,既然她对自己的肉特别敏感,不如试试看?也许阿婆的肉,真的可以治愈尸畜根深蒂固的食人病呢?

  现在,她倒是更庆幸了。如果是阿婆的肉不过是补药,那么身为瘟女的她,更可能是一味良药。什么火伞草,拜月枝,有什么比数十年药物苦修滋养长大的万民神更加难得的呢?

  微生厌从谢无酬的眼中读懂了她的想法,她微微附身,将唇贴向伤处,轻轻地吹了吹:“还疼吗?”

  谢无酬摇摇头,伸手将微生厌揽到身前。她没有过多动作,只是顺着微生厌的眼角轻轻拂过,而后伸手为她擦掉脸颊残留的泥巴。

  微生厌感受着谢无酬指尖的温度,觉得自己身体里那股霸道的欲望似乎消减许多。她抬手握住谢无酬的手腕,就在这徐徐的清风里,和漫天的柔白光斑,一起朝着谢无酬倾斜过去。

  谢无酬闭上眼,忍不住勾起唇角。

  在清甜柔软的融合里,她突然想。

  “如果是眼前这个人,往后余生,以身饲她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和反派组CP

  又名《以身饲她》

  这个人曾经被锁掉文案的文名(高举——无中生有CP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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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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