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试试

  “陆惟名, 你还愿意和我试试吗?”

  这句话问完,整个房间陷入了空前窒息的沉默中。

  而沙鸥却慢慢感到了放松。

  就像有一根长期束缚捆绑在心上的铁锁链,原本挣不脱逃不得, 却在这样的一个深夜中,忽然自动脱落,霎时而来的松弛感那么真实,让他忍不住想喟叹一声。

  原来的时候, 他曾无数次地试想,这句话自己会在什么样的一个情形下问出口,可能是街边咖啡馆里两人重逢寒暄,可能是车水马龙的城市人.流中彼此擦肩, 更甚者, 在等待最无望那几年里,他曾经卑鄙地想过, 或许是在自己突然接到陆惟名婚礼请柬的时候, 在婚礼当天按着上面的地址找过去, 于宾客满朋众目睽睽之下, 问一句——

  “和我试试, 还愿意吗?”

  但数十载的人世游荡, 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总是将意外安排得如此措手不及。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 这一问, 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平白无奇的醉酒深夜里。

  但是此时, 他没办法让自己抬起头去看陆惟名的神情, 从孤独自持的少年,到现在桀骜清冷的青年,他问这句话,已经压上自己所有的自尊, 那是他走过近三十年的清寒人生中,最后的筹码。

  不过都无所谓了。

  话已出口,他便主动将审判锤交到了对方手中,无论陆惟名说什么,做什么决定,他都接着。

  都受着。

  可陆惟名沉默许久后,却沉声道:“沙鸥,你抬头,看着我。”

  像无形的利爪霎时攥紧了心脏,沙鸥艰难地重重喘了一口气,用力摇了下头。

  陆惟名悉知他此刻所有的心理波动,却压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抬头,看着我。”

  沙鸥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终于慢慢抬起头来。

  和想象中的一样——

  酒入喉,虽然没能让他红了脸,但这句话出口时,却让沙鸥蓦地红了眼。

  陆惟名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问:“试试?”

  沙鸥一动不动,甚至没办法点头回应,只听陆惟名又问:“试什么呢?让我身先士卒,试试你究竟是直是弯吗——沙鸥,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蠢到在你这里,连续摔倒两次?”

  一瞬间,沙鸥手脚冰凉,那冰冷的温度顺着四肢百骸慢慢爬上脊背,挤进胸腔,原本还尚存一丝期待的心脏,霎时冰冻麻木。

  沙鸥近乎机械地开口,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你不信我。”

  陆惟名眼中的凄厉和痛楚作不了假:“我怎么信你?十年前,你连表白的机会都没给我,直接告诉我,你不弯,可十年以后,你却问我,还要不要试试?”

  曾经,少年情钟怦然而动,他也曾美梦暗涌,可最后,却于命中落空。

  陆惟名苦笑一声:“你说,我该怎么信你?”

  “信你现在是真心的?经过十年时间,说弯就弯了?弯了之后觉得我这个旧识还算不错,所以想再续前缘吗?”

  旧识,前缘,多么讽刺的字眼。

  沙鸥却反驳争辩不出一个字来。

  客厅墙上挂着的钟表昭示着时间的分秒流逝,可能是房间里□□静,原本平时根本听不到的秒针转动的声音,都在此时清晰得毫发毕现。

  陆惟名慢慢覆上始终攥在自己腕间的那只手,一根根,将沙鸥扣紧的手指掰开,抽出自己的手腕,揉了揉腕上深红色的指痕,说:“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真心,在十年前就有。”

  沙鸥豁然抬头。

  陆惟名没什么意义地对他笑了一下:“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当年你又是为什么呢?”

  沙鸥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来,喉间像是被一颗青涩的柠檬堵满,苦而酸的汁水顺着嗓子流进五脏六腑,心脏好似都被腐蚀出一个漏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凉风。

  陆惟名深邃的眼底倒映出沙鸥失血苍白的脸,他笑了一下,说:“太矛盾了,对不对?连你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你又拿什么来让我相信你?”

  “可是......”沙鸥终于重新找回自己嘶哑不堪的声音:“可是你之前说,你还......”

  “还喜欢你,还想着你,还没放下?”陆惟名眼中的笑意加深,大方坦白道:“是,我承认,但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梦自己圆,也不代表我愿意从你这里再自取其辱一次。”

  原本夹杂着浓烈情感的一句话,却被他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轻到几乎让人产生错觉,好像那在心底积淀了十年的爱意,宛若一场薄雾飞沙,风一吹,就散了。

  沙鸥还是头晕,并且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马上要脱离理智掌控,但是,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的人,现在就坐在身边,自己难堪也好,狼狈也罢,却再没办法轻易说算了。

  在意识脱缰的最后关头,他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大口,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稳着声音说:“说到底,你只是不相信我这次是来真的。”

  “狼来了的故事从小听了那么多遍,我——”

  话未说完,身边的人忽然动作。

  沙鸥猛地一回身,直接拉过陆惟名深色衬衫的衣领,而后一条腿屈膝跪在沙发上,借着酒劲将人重重往沙发背上一压——

  随后便倾身吻了上去。

  事发突然,陆惟名完全愣住,电光火石间只觉得脑子里轰然炸开,却下意识地一把扶住扑身而来的人的腰侧,以防在强大的惯性冲击下,两人撞个满面开花。

  沙鸥的吻没有什么章法技巧可言,唇齿相触的时间很短,一秒两秒,最多不超过五秒,便主动分离,拉开了两人唇畔的距离。

  四目相对,谁都忘记了闭上眼睛。

  偌大空旷的客厅空间将心跳声无限放大,急促,剧烈,却难分你我。

  陆惟名看着沙鸥一双清亮的眼睛,眸底渐渐酝酿起风暴狂涌。

  初吻。

  迟来了十年的初吻。

  十年前,他们之间最为亲昵的触碰,也不过是在“Stone”酒吧后街的胡同里。

  那时陆惟名站在他身后,皎白朦胧的月色压抑不住少年激流暗生的情愫,他借着夜色为由,曾晕头晕脑地吻在沙鸥耳后。

  一触即离,轻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却成为了十年岁月里,深深镌刻在彼此生命中,无法抹去的滚烫烙印。

  而现在......沙鸥双手还揪着陆惟名的衬衫领子,指节隐隐青白,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直视他问:“信了吗?”

  陆惟名神色复杂,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你......”

  沙鸥复又低头,又亲了一下,再问。

  “信了吗?”

  信了,信你是真的喝多了。

  陆惟名完全没料到,以往那么疏离冷漠的一个人,醉酒的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沙鸥起身飞腿,直接将这一记直球,踢出了禁区。

  沙鸥维持原有的姿势不肯改变,眼中期翼与绝然并存,大有你若不信我就继续的架势。

  陆惟名手掌还按在他劲瘦的腰侧,此刻从轻吻中回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受不住他这一奇招。

  明明是冰冷如斯的人,嘴唇却柔软到不可思议。

  沙鸥见他不说话,不由皱眉,喃喃道:“......还不信啊?”

  陆惟名咬紧牙关,在沙鸥试图再次贴近的前一秒,托着他腰将人按回沙发上坐好。

  而后他埋头用力揉了揉脸,被逼得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信了。”

  沙鸥老老实实地坐在他旁边,十根手指交叉攥紧,绞骨节都在疼,但是这两个字却像一把劈山斧,带着开天辟地的力道,一斧子斩下来,将十年间的缠绕不散的阴霾纠葛全部涤荡干净,只留一点余尘,在他心口处簌簌落下,惹得原本已经麻木无波的心湖,重新划开一圈圈波纹涟漪,又痒又疼。

  沙鸥蹭的一下站起来,醉酒头晕,脚下难免踉跄,但他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抬脚直奔二楼书房,噔噔蹬跑上楼梯,不消片刻,怀里抱着一大堆纸质文件又下楼。

  他微微见喘,却将怀里的东西全部放在陆惟名面上的茶几上。

  陆惟名抬眸,目光从那些材料上扫过,房产证、投资协议、股权书,特聘合同......甚至还有几张银行开户证明和黑卡。

  陆惟名将视线转回到沙鸥脸上:“什么意思?”

  沙鸥直接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一字一句道:“这是我所有的资产证明,给你,我、我现在过得很好,钱......比不上亿万身家,但生活上完全没有问题了。”

  不需要再去拼命打工,不需要艰难度日。我撑过来了,走过了那段最凄苦无依的时光,现在终于有了爱人的能力和底气,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为换一次弥补少年遗憾的勇气。

  陆惟名半晌才轻笑出声,只觉得好笑又心酸,揶揄道:“说了老半天,亲了好几次,原来是想包养我。”

  沙鸥眼中存着一点朦胧迷乱的水雾,似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想了想,转过这个弯,点头认真道:“如果你愿意,也行。”

  陆惟名:“......”

  行你大爷!

  他被这一晚上的混乱情形和沙鸥的酒醉反常弄得心神俱疲,现在不想跟这个喝醉了把把打直球的人再废话,于是直接将人从地板上拽起来,沉着脸说:“去洗澡睡觉,有什么话明天酒醒了再说!”

  沙鸥从善如流地起身,张嘴就问:“你一起吗?”

  陆惟名:“......”

  操,不用了谢谢,真不用了!

  沙鸥反手拉住他手腕,拽着人上楼梯:“我卧室在二楼,我给你找新睡衣。”

  记忆倒流,倏然间停在高二冬天他在陆惟名宿舍留宿那一晚,沙鸥把人拽进卧室,从衣橱里翻出新睡衣,连带一条没穿过的新内裤,又将人拉进浴室,从收纳柜里找出新的洗漱用品毛巾浴巾,指了指淋浴间:“去吧。”

  我他妈......陆惟名捧着一堆“新装备”当场石化。

  他无语叹气,最终决定不和醉酒的人计较,抬脚走出浴室:“有客房吗?”

  沙鸥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诚心实意发问:“客房?为什么睡客房?”

  陆惟名蓦然转身,压着心里憋住的火气磨牙:“你、说、呢!”

  业界传言,H&H集团陆总军伍出身,杀伐冷情,男情女色统统不近,不过传闻终究虚实参半,这样寂静独处的深夜,朝思暮想了十年的人就睡在旁边,陆惟名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为了一个“柳下惠”的虚名自虐。

  沙鸥乌沉的瞳仁静静凝视他两秒,懂了,却上前一步,无比郑重地表态:“你放心。”

  陆惟名:“?”

  ......我放心什么?

  沙鸥又走近了一点,这样的距离让他恍然认识到,陆惟名可能比之前又长高一些,原来两人身高相差不过两三公分,而自己高三毕业体检的身高是184,按理说应该和陆惟名左右齐平,但是现在对方依旧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目测将近190了。

  但突如其来的身高差却丝毫不影响气势,沙鸥沉稳道:“我知道,你嘴上说信我,但心里还是过不去原来那个坎,所以我不着急,在你完全解开心结之前,我不碰你。”说完还拍了他肩膀:“所以放心和我一起睡。”

  陆惟名:“......”

  一瞬间,陆总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精彩万分。

  “操......”好半天,他低头笑骂一声,而后颔首道:“你......行,你记着今天自己说过的话,我......我他妈算服了。”

  他将人推进浴室,不容置喙地吩咐道:“去洗漱冲澡,然后上床睡觉。”而后拿着手里的东西,去了旁边间的客房。

  直到一墙之隔的小浴室里传来水声,沙鸥才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脱衣服放水洗澡。

  温水兜头浇下,沙鸥站在花洒下仍忍不住腹诽,君子之言,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陆惟名洗漱好后,穿着沙鸥的新睡袍走出小浴室,新内裤有些紧,穿在身上略有不适,他皱眉,也只能忍了。

  站在客房门口往主卧方向望了一眼,浴室的灯已经关掉,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而沙鸥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腰间,正面冲卧室门口,一双眼睛在暗夜里盈盈生亮。

  陆惟名叹气,走进去,在床边坐在,没忍住伸手揉了下沙鸥已经吹干的发顶,记忆中的蓬松柔软卷土重来,陆惟名动动嘴皮,低声说:“闭眼,睡觉。”

  沙鸥就真的乖乖把眼睛闭了起来。

  但只有一秒,又睁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陆惟名的袖口,轻声说:“陆惟名,我好像喝醉了。”

  说完后终于支撑不住,再次阖上眼皮。

  陆惟名垂下眼睫,将眼中翻涌滚动的情绪全部盖住,直到片刻之后,沙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自言自语地答了一句。

  “你最好是真的喝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粗长!小沙牛逼!

  快来夸我(牛气叉腰)!感谢在2020-07-21 15:50:11~2020-07-22 17: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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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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