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试探

  一夜无梦。

  沙鸥再次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 眼眶酸疼,胃里也火烧火燎地泛着刺痛。

  他仰面躺在床上放空,脑海中全是昨夜零碎的片段, 他一点一点地拼凑, 虽然不完整,却在半晌过后,准确抓住了主要情节。

  从没有过的醉酒失态,却借着酒劲儿意外拖住了陆惟名。

  他不敢说这是失而复得, 只是从未有过的庆幸。

  沙鸥猛地看向床头闹钟——九点半了!

  他“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等那阵头晕眼花过去, 又急忙穿鞋出门。

  二楼客房空着,床品铺得整整齐齐,床单上连个褶皱都没有,仿佛无人睡过一般。

  心一下凉到半截,人也冷静下来。沙鸥转身下楼,却听见一楼的厨房里传来声响。

  九点多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透窗而入,暖黄莹亮的光点落在厨房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上,好像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柔和光晕。

  沙鸥放缓脚步走过去, 从没觉得自己这件藏蓝色的睡袍穿起来居然这么惹眼好看。

  多年的部队生涯和专业训练早已锻造了陆惟名非人的敏锐直觉,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的时候, 他就意识到有人过来了,这时更是连头都没回, 径直问道:“醒了?胃还难受吗?”

  “有一点,没事。”一夜过后,沙鸥神色中已经半分醉态不剩,重新回归正常模式, 他走到陆惟名身边,看见他手里的蜂蜜罐,问:“你干什么呢?”

  陆惟名这才偏头看他一眼。

  两人目光凌空一碰,旋即各自收回。

  “冲蜂蜜水。”陆惟名把蜂蜜舀出几勺,说:“去洗漱,回来喝。”

  沙鸥定了两秒没动,而后深呼吸,才说:“好。”

  一层客厅的小浴室里,沙鸥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洗脸,几捧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刺激大脑神经,他抬头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想,他和陆惟名,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他记得昨晚两人拉锯持久,最后陆惟名终于松了话口,说了一句信他,不过,信了之后呢?

  试一试,到底也没说行不行。

  沙鸥深深叹气,挂好毛巾。出了浴室,瞧见陆惟名已经换回了自己昨天的衣服,正坐在沙发上讲电话。

  见他出来,抬头招了下手,又指了一下茶几上冲好的那杯蜂蜜水,示意他喝掉。

  沙鸥默声走近,在他旁边坐下,端起杯子前眼光一扫,才发现昨晚他扔在茶几上的那堆材料已经被整理好,整齐地摆放茶几一角。

  沙鸥端着杯子,小口喝着甜水,心里却莫名有点苦。

  他眼观鼻鼻观心,一直等陆惟名挂了电话,才状似无意地问:“要回去了?”

  两人相隔不远,刚才陆惟名那通电话像是公事。

  果然,陆惟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回......”沙鸥卡住,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对于对方如今的工作生活完全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现在落脚何方。

  “回北津。”陆惟名主动回答。

  “哦。”

  莫名却似有实质的尴尬突然蔓延,僵持片刻,两人同时开口——

  “我......”

  “你......”

  话一出口又不约而同地打住,沙鸥轻叹道:“你先说。”

  “没什么。”陆惟名说:“我不多留了,还要去会馆门口取车。”顿了下又道:“该你了。”

  沙鸥握着半杯蜂蜜水,抿了下嘴角,说:“如果不是太急的话,吃个午饭再走?”

  陆惟名微怔。

  记忆的闸门应声打开,曾经每天都在沙鸥家入伙拼桌的日子恍然若现,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是中二病晚期,也不知道究竟是馋沙鸥的手艺,还是单纯地被吸引,努力地想靠他近一点。

  陆惟名眸色闪动,问:“你做吗?”

  “嗯。”两个人此时脑中回忆的画面蓦然重合,沙鸥放下水杯站起来,挽了挽居家服上衣的袖子,“我做,吃不吃?”

  陆惟名笑了一下,说:“吃。”

  沙鸥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厨房走。

  除了沙雁还中秋春节或是黄金小长假偶尔回家外,这些年,沙鸥几乎过得是独居生活,但是常年的自律习惯并没有因为索居而改变,这些年他不抽烟不喝酒,更是极少吃外卖,除了早年间刚涉足时评圈的时候,曾经有小半年的时间熬夜写约稿外,生活习惯甚至健康自制到了严苛的程度。

  他坚持一日三餐自己动手,所以冰箱里的食材随时都是满的。

  沙鸥从冷冻层拿出一小袋羊肉片和一条海鱼,放到水池里先解冻着,又从保鲜层拿出一根青笋两根黄瓜,顺手又拿了两个鸡蛋出来。

  厨房的大理石操作台上,沙鸥洗菜切菜,打蛋配料,备菜完成后,羊肉片和海鱼也解冻了,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红柿,从橱柜里拽出一把红薯粉,而后把泡好米的电饭煲通电,开始正式炒菜。

  他神色始终安然淡漠,做饭的速度却依旧很快,厨房里不时传出锅铲碰撞或是生菜下油的声响。

  厨房的烟机发出细小的“嗡鸣”声,陆惟名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不远处那道劲瘦利落的身影,忽然觉得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而后便是被眼前真实取代的无限完满。

  此情此景,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午夜梦回之时,而每一次欣然醒来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无法消弭的茫然失重。

  瞧着沙鸥的背影,有那一瞬间他几乎都要认了,哪怕昨晚是他骗他,哪怕那些醉话中能有三分真心,他也认了。

  沙鸥掐着电饭煲跳档的时间,炒完了最后一个菜。

  他盛菜出锅,又拿了两双碗筷,站在饭厅里偏头向外招呼了一声:“可以了,洗手吃饭吧。”

  小餐桌上摆得满碟满盆,红烧浇汁鱼,西红柿羊肉汤,青笋炒鸡蛋,还有一小盘凉拌黄瓜。

  陆惟名洗完手,在餐桌旁坐下,目光从菜品上逡巡一番,发现每盘菜里,都没放香菜蒜末或是葱花类的调味菜。

  他暗中咬牙,没想到自己少年时期挑剔的味蕾习惯,沙鸥都还记得。

  沙鸥盛了汤放在陆惟名手边,轻声道:“尝尝看。”

  后半句话卡在喉间咽回肚里——试试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两个人吃菜喝汤,陆惟名吃下小半碗米饭后,才说:“挺好的,厨艺更胜从前了。”

  沙鸥端着碗难得谦虚:“没,是你不挑了。”

  曾经以为连再见一面都是奢望的两个人,如今能安然互对地吃一桌午饭,更甚至,在不经意间提及过往时,都能按捺住内心波澜,面上云淡风轻地笑上一笑,不得不说,岁月让人成熟。

  既然已经提到了曾经时光,想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忌讳可言了,沙鸥捏着筷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陆惟名伸筷夹菜,口吻也如闲聊:“瞎折腾,在部队五年,考了军校,后来转业就又回北津了。”

  沙鸥喝汤的小瓷勺一颤,汤汁溅落几滴到手背上,他不动声色地抽了张纸巾擦去,笑道:“当年大家还都以为你转学去外地了,怎么想着参军入伍了?”

  陆惟名看他一眼,笑容亦游刃有余:“年少的时候脑子一热,谁还没干过几件傻逼事。”

  沙鸥低头喝汤,笑不出来了。

  陆惟名说得含蓄,弦外之音他却听得分明——自己就是对方当年傻逼的根源。

  陆惟名看他一眼,滴水不漏地又将话题圆了回来:“你呢,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时评巨佬了?”见对方眸中闪过诧异,又轻笑着补充:“上次听我舅妈路上聊起来的。”

  是了,沙鸥倏然记起来,第二次在传院遇见,他才知道原来带了自己整个研究生学段的林教授是陆惟名的舅妈,苏老爷子的儿媳妇儿。

  世界真是小。

  他避重就轻,只是说:“写时评相当于自由职业了,不受约束,随性一点。”

  “哦。”陆惟名夹了一块鱼肉,说:“什么时候正式去传院任职?”

  “下周。”

  沙鸥暗中观察着陆惟名夹每道菜的频率,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依旧喜欢吃鱼,于是随手将鱼盘和陆惟名面前的那道青笋炒蛋换了个位置。

  陆惟名愣了下,说:“谢谢。”

  沙鸥没回应。

  明明在十年前,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陆惟名天天腻在他身边,走路的时候胳膊要搭在他肩上,坐一起的时候说话都要凑到耳边,午睡的时候更不用提,明明床不小,一觉醒来以后保准和他枕的是同一个枕头。

  十年前,陆惟名似乎压根不知道距离两个字怎么写,而现在,他只不过是随手为对方调换了一下菜品,都能换得一声礼貌的客套。

  不可谓不讽刺,也不可谓不活该。

  沙鸥及时从回忆中抽身,沉默片刻,问道:“现在在做什么呢?”

  陆惟名眉梢一挑,反问:“你不知道?”

  “嗯?”沙鸥确实懵圈:“我怎么知道?”

  “哦。”陆惟名点点头,故意说:“那保留点神秘感吧,要不你猜猜?”

  沙鸥十分无语:“我还以为你真成熟不少呢。”

  陆惟名微怔,低声笑起来。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各怀心思,暗自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无恙,你来我往间都是对彼此小心谨慎又不越雷池地试探,结果两个人势均力敌,难分伯仲,最想问的问不出结果,最想说的又开不了口,只好打个平手收场。

  吃完午饭,陆惟名正式告辞,沙鸥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说:“稍等一下,我送你去取车。”

  “不用。”陆惟名拎着外套站在玄关:“有人过来接,我直接回北津了。”

  今天晚上集团有月度总结会,他必须赶在七点前回去,于是沙鸥做饭的时候他给公司助理打了一通电话,让司机带着助理过来,三个人两辆车,接上他直接回H&H集团总部。

  他婉拒,沙鸥便不再坚持,走过来亲自给他开门。

  而就在陆惟名转身出门前,他忽然问了一句——

  “昨晚上的话,还算数吗?”

  陆惟名一句“再见”瞬时被闷回喉咙。

  沙鸥站在门口,手还扶住门框上,目光笔直而清亮,不闪不避,等一个回答。

  陆惟名沉默了半秒,却反问:“你现在确定自己酒醒了吗?”

  沙鸥回答:“早醒了。”顿了下又说:“我什么酒量,你应该清楚。”

  陆惟名没什么意义地点了下头。

  沙鸥蹙眉,又问:“所以呢?昨晚说的试试,你——”

  陆惟名打断他:“......那就试试。”

  沙鸥:“......”

  陆惟名看他一眼,觉得好笑:“你那什么表情?”停两秒,又说:“昨晚亲我的时候不是挺镇定的?”

  佯装平淡了大半天的一颗心,陡然跳乱,沙鸥张张嘴,忽然忘了要说什么,而这几秒的时间里,隐没在发丝后的耳廓,却悄然漫上血色。

  陆惟名收起玩笑,刚才午饭时那点散漫无羁的神态也消失的丁点不见,周身气质倏然间变得深沉内敛而具有压迫感。

  “沙鸥。”他喊他名字一声,微蹙着眉,沉声道:“你说你有真心,想和我再试试,我信了,不过这是我信你的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你还是骗我,那咱们——”

  “不会。”沙鸥声调不自觉地拔高,意识到失态后,又重重缓了口气,说:“这次不会,永远都不会了,你、你放心。”

  陆惟名探究的眸光落在他脸上,半晌,点了下头,转身走向电梯间。

  那就如你所愿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他饮鸩止渴,虽然心有余悸,却依旧克制不住再次靠近。

  ——我放下所有的芥蒂与心结,愿意再试一次,而这最后一次,别再让我失望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嘤!这期没有榜单,十九被轮空了,俩儿子跟着我受苦了~

  所以,小天使们的留言评论真是的铁头日更的动力源泉了!

  话说,他俩要试试了——嗯,是时候到了真正甜起来的时候了!

  那个......你们想让他俩怎么试着来(无辜眼)?感谢在2020-07-22 17:00:41~2020-07-23 17:3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羽·天、皿渣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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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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