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家人……

　　他如今对于人类的语言含义, 理解的更加透彻了。但就算他仍然不那么了解，在听见“家人”这个词汇的一瞬间，下意识也只能想到一个人。

　　陈蕙。

　　“我们……”参加节目后，在人前向来面无表情的荀繁, 罕见的有些迟疑道：“很久没联系过了。”

　　这个特别之处自然也被工作人员迅速的发现了。现在, 荀繁因为美貌、“real”的性格和超强的实力, 话题度极高，粉丝也是暴增。

　　在这个年代，这就意味着流量, 而流量就是一切。

　　所以, 虽然这个环节并不是采访环节, 但如果能挖掘出更多关于荀繁的资料, 那么变成采访也没什么可以。

　　有工作人员立刻便问道, “为什么呢？是家里人不支持你当练习生吗？”

　　这大概是大部分练习生和家人不合的原因了。

　　大部分的父母当然还是希望孩子能够稳定的上学读书, 然后毕业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但荀繁几乎是无意识的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手机, 对于他的询问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是。”

　　她知道他现在在这里么……？

　　她恐怕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所在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全封闭的。

　　虽说可以看电视，不过陈蕙对于电视没有多少兴趣, 毕竟这年头, 大家都更喜欢用手机。

　　但陈蕙的手机是特殊的, 或者说, 那里由于保密等级是最高级别，所以基本上都是没有连接外网的。

　　从外面打电话的话，大概要拨打内线接待电话然后转接过去……

　　发现自己居然在考虑怎么联系上她, 荀繁顿了顿，抿住了嘴唇。

　　他那天离开之后，九州政府的军队和武警部队立即就出动了，他知道他们跟在自己身后，但没有理会。

　　陈蕙没有追出来，大概是想给双方都冷静一下的时间。

　　后来她再联系上他的时候，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

　　陈蕙心平气和的问他：“你现在想要什么呢？”

　　那是商量的语气。

　　但她越是如此平静，荀繁就越是焦虑不满。

　　“我要是你的唯一。”

　　他原本可以这么说，可是，即便他是她唯一可以拥抱，亲吻的“唯一”，荀繁也清楚，在她心里，更重要的一直都是陈曦和猩绯。

　　相比之下，荀繁甚至不想要唯一，他只想要她也会像担心猩绯那样，担心自己。

　　但这样的情绪，他却说不出口。

　　他原本可以那么理直气壮的向她要求“爱我”，此刻却连吐露自己因她而焦躁不安的事实，都觉得羞耻到难以启齿。

　　她还是那副商谈条件的语气，叫他愤怒甚至有些怨恨。

　　他拒绝了她的召回，她似乎也不敢过于勉强，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就没再坚持。

　　可是没有回去，荀繁却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他原本可以把这个世界搅的天翻地覆，此刻却也没有那样的心情。

　　他四处漫无目的的游荡，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幻觉，看见陈蕙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她是特地来找他的。

　　不过，通常那都只是因为看见了和陈蕙身形相似的人类，而产生的恍惚错觉。

　　荀繁突然想清楚了，比起她担心他脱离控制，他也许更害怕和她断开联系。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答应加入这个公司，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他突然对娱乐圈有了什么兴趣，只是他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能够在人类中变成著名人物，那么，以陈蕙那么喜欢人类的性格，和人类那么紧密的关系，即便她见不到自己，周围也会有无数人，可以在她面前提到自己。

　　——但是，只要一想到白银女王的到来，或许就会摧毁这一切，而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挽救的办法，荀繁就只觉得情绪混乱到无法思考。

　　“……她现在大概很忙。”他这么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向工作人员解释，还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以免就算他打电话过去，陈蕙也不会接听的情况发生时，会感觉过于失望。

　　他终于鼓起勇气，输入了一串号码。

　　很快，那边就响起了一道普通话标准到分不清是人工还是电子程序的女声：“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我是荀繁。”荀繁垂着纤长的睫毛，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我找她。”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立刻道：“请稍等。”

　　有工作人员小声问道：“这是谁？”

　　荀繁想了想，“秘书。”

　　“哇……”

　　不少人小声感叹了起来，大约把他当成了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

　　但荀繁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沉默的电话另一端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边终于又有了声音。

　　“喂？荀繁？”

　　那个声音传出来的一瞬间，荀繁猛地直起了腰。

　　他的精神力一瞬间席卷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空白的神色，不会有人会对他此刻的所作所为留下任何印象，至于拍摄机器，自然也直接关闭了，后续的剪辑人员只会觉得荀繁的镜头因为不够有趣而被剪掉了，绝不会察觉到是因为没有拍摄。

　　荀繁几乎屏住了呼吸的回答道：“……是我。”

　　那边的少女笑了一声，好像在说“我当然知道是你”。她语气轻快道：“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样？过的还习惯吗？”

　　陈蕙的语气，就像是他们之前从未争吵过般的自然友好，轻易地弥合了可能会有的生疏与尴尬。

　　荀繁心想，这可不是一个虫族女王该有的技能。

　　但他还是不免松了口气的回答道：“还好。”

　　“你怎么会想到去经纪公司啊？”陈蕙笑道：“在电视上看见你的感觉好奇怪。”

　　荀繁顿时微微一愣：“你有看？”

　　“对啊。有你在，我当然要看啦。为了让你能顺利出道，我还去给你投票了呢！”

　　荀繁突然涌上一股脸颊发烫的羞耻感：“别看。”

　　“啊，为什么？”

　　“……一知道你会看，在镜头前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咦？”陈蕙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噗。你真的变了好多啊。”

　　“我变了？”荀繁忽然想起白银女王之前也曾说过，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哪里变了？”

　　“怎么说呢……感觉你变的……可爱多了？”

　　“……”

　　“等等！”这时，陈蕙才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样，惊叫道：“你这个，不会是节目组要求你们给家人打电话的环节吧？你现在难道是在外放吗？”

　　荀繁对于她如此熟悉节目流程，并没有丝毫意外。毕竟有一大群人围在他的身边，严密监控着他。

　　她没有把那些监视报告直接丢掉，反而仔细关于他的一举一动，叫荀繁还有些高兴。

　　他回答道：“没有。”

　　“没有吗？”

　　“……嗯。没事的。”

　　“诶……”可是，陈蕙却好像并没有就此放松下来，她不可思议道：“那就是说，是你自己主动想到要给我打电话吗？”

　　“……”

　　荀繁主动打电话过来，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陈蕙的语气顿时紧张了起来道：“你在外面，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那些遇见了我的人类？”

　　“我都很担心。”

　　“这个回答也太狡猾了。”

　　“是真的……自从你离开之后，我既担心人类，又很担心你。”

　　荀繁低下头去，一只手几乎捂住了整张脸。

　　他不敢相信陈蕙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着他——也许这又是一个谎言：“你又准备哄我回去了？”

　　“我只是觉得，”陈蕙的声音轻柔极了，“你在外面过的开心，又能和人类好好相处，实在是太好了。”

　　但荀繁生硬的顶撞道：“谁说我在外面过的开心？”

　　“……”

　　可电话那头一沉默下去，荀繁便又觉得心里发慌。

　　过了半晌，陈蕙才又开口道：“那个……我们拿到了现场的票。你愿意让我们去看你吗？”

　　“别来！”

　　“……好吧。”

　　可她放弃的如此干脆，又要荀繁恨得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犹豫了一下，主动反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嗯？”

　　“还是和之前一样，每天训练的遍体鳞伤么？”

　　“哈哈哈哈，我现在已经适应多了，不会再受那么严重的伤势啦。”

　　“累吗？”

　　“累当然是累，不过，也觉得挺充实的。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也算是没有虚度这一生了吧。”

　　“哼……一边说着大话，一边又这么丧气。”

　　“总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好。”

　　“那么……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啊？”

　　见陈蕙没有反应过来，荀繁没好气道：“我说，既然你这么累的话，过来放松放松也可以——不过，只有你可以来！我不想看见猩绯和陈曦他们两个。”

　　“诶……他们也很累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

　　按照这个逻辑，我累跟你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陈蕙这么想着，却好歹没有傻到说出口：“好吧，那么，只有我去就可以是吗？”

　　“嗯。你要是敢把他们偷偷带过来，我就再也不会联系你了！”

　　陈蕙好像无声的笑了一下，又像是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好的。”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人挂断。

　　荀繁盯着手机上显示着的“通话中”三个字，努力想要通过相连的电波，看见电话那一头少女的脸。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最终，陈蕙先开口道：“那么，我先挂了？”

　　“……好好休息。”

　　荀繁突然的关心，让陈蕙愣了愣，随即她回复道：“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对话比起之前他可以随意的碰触和亲吻她的时候，要显得有距离多了，但是，荀繁却比之前还要高兴。

　　因为，她是真心地在对他说话。

　　……

　　工作人员回过神来的时候，荀繁已经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了回来。

　　接过手机的工作人员有些好奇道：“你看起来很高兴呢，荀繁。”

　　“啊。”荀繁看了他一眼，居然露出了一个明亮至极的笑容，“很高兴。”

　　原来和一个人只是这么说说话，就可以这么高兴。

　　甚至要比他之前随意的覆灭一个星球，更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