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9

  楼道上传来“咚咚咚”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掌柜的哀讨:“哎哟我说各位官爷,咱这小店做的可是老老实实的本分生意,不曾惹事啊各位官爷!”

  却没人理他,待到那脚步声在楼梯口停下,一人声如洪钟道:“衙门得了举报,四海楼二层雅间有人擅论朝政、诬蔑皇室,统统给我带回衙门里治罪!”

  衙役们得了令,将雅间的门一个个撞开了拿人,绝晓的屋里也闯进了两名衙役,见到绝晓孤身一人,两人俱是有些不知所措,倒也没上前拿她,只守住了门口。那二层的客人们自然都是要叫冤的,领头的武官不为所动,只催促了快走,路过绝晓屋前时探头望了望,向那两名衙役喝道:“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带走?”

  “等一下!”绝晓高声一唤,那武官显是被这命令般的语气给喝住了,傻愣愣回头看她,绝晓两三步踏至门口,指着自己向那武官道:“我跟自己议论朝政?诬蔑皇室?”

  掌柜的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这间屋里只这位公子一人,断然不会是他。”

  那武官却将脖子一梗,“有什么冤屈回衙门向大老爷说去,本官只负责拿人。”朝那两名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就要上来拉她,绝晓侧身闪过,“我自己走。”

  府衙里即时升了堂,百姓擅论朝政、诬蔑皇室是大罪,且又发生在降国的土地上,新皇甫登基之时。知府刘川寻正愁如何给新皇留下个好印象,眼下便是个极好的机会。

  如此犯上之罪,轻则杀身,重则灭门,自然是没人承认的,府衙里一片喊冤之声。刘川寻也不敢动刑乱判,这案子是要做给皇上看的,刑部复查时但凡发现一点错,邀功不成反倒可能给自己惹上一身的祸。因此,刘川寻纵然着急着定案,也不得不谨慎着处理,折腾了半日下来竟是毫无进展。

  知府下令择日再审,人自然是不能放的,统统以疑犯的身份押入大牢,府衙里自然又是一片含冤叫屈之声。绝晓却只失笑,刚踏入他的领地,即被他的臣属丢进了大牢,还是以谋逆他的罪名。

  绝晓承认,她对自己的入狱,其实是带了那么一点点雀跃的心情,小时候曾有段时间突发奇想,使尽了办法要去天牢里瞧上一瞧,父皇却始终不肯答应,如今这场“牢狱之灾”也算是还了个心愿。

  牢房并不如绝晓想像的那样神秘阴森,一间不大的屋子,三面石墙,只在东面顶部开了一扇小窗,透进的光亮不能把屋子照得清晰倒也算明朗。一面是木栅栏,衙役把那木门上的铁锁打开,将她“请”了进去,许是她的气度实在不凡,衙役们对她的态度始终客气。

  身后穿来含混的落锁声,绝晓看向地面,似乎有人打扫过,并不十分脏,南面靠墙摆着一张不大的木床,床上铺满了稻草。绝晓极爱干净,看了看稻草的成色,犹豫了一下,只站在东面石墙边,透着那扇小窗向外看去,如此小的窗子,果然只能见到一方局促的天空。

  刘川寻匆匆赶进牢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狭小的牢间,一人临窗负手而立,宽大的水蓝色长袍将她的身形映衬得十分纤细,只一个背影就能让人感觉到那天生的从容贵气,仿佛并不是深陷牢狱,而只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赏一朵初绽的幽兰。在这有些灰暗的牢房里,她如同周身散发着温泽光晕的夜明珠,直叫人心醉神迷。刘川寻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如此高贵典雅的人物,怎么就能看走了眼!

  绝晓正兀自出神,没注意到身后传来开锁的声音,是以当刘川寻冲进牢房下跪赔罪时,她些许被惊到了。

  “罪臣该死,罪臣该死,不知乐平公主临驾凌城,竟还让公主入狱,真是罪该万死……”刘川寻的言辞是恳切的,表情是悲切的,仿佛即刻就要挤出几滴泪来以表深痛悔恨之意。

  绝晓跨前一步将他扶起,“知府大人言重了。”

  刘川寻顺势站了起来,态度依然是卑谦的,唯唯诺诺将她引了出去,绝晓有些纳闷,即便是禁卫军泄露了她的身份,这位知府也不该惶恐至此,毕竟她是蜀国的公主。

  待绝晓出得牢房,来到府衙的前院,看到两列森然而立的灰衣人时,立即明白了知府的畏惧从何而来,他们不是霄云城的禁卫军。

  绝晓不走也不问,只在一旁静静站着。为首一人上前两步,屈膝向她行礼,“卑职景王御前侍卫曹容,奉皇上之命迎接乐平公主回宫。”

  “回宫?”绝晓皱起了小八字眉,“回什么宫?”

  “皇上吩咐,乐平公主亲临我景国,自然应迎至天城以上宾之遇款待。”

  绝晓看着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想:原来夏侯弃的脸皮这样厚。面上却不得不应付着:“此番出游只是途经景国,并不打算长留,天城就不去了,请带我多谢景王美意。”

  那为首之人抬头看她,一张脸全都皱了起来,“公主总叫卑职为难。”

  绝晓愣了愣,突然想到去年冬天替夏侯弃送参之人似乎便叫做曹容,不禁莞尔:“所以,今后再有这样的差事千万想法子推托。”

  言罢就要离开府衙,曹容一个箭步抢到门口跪了下来,双手高举抱拳,“恭请公主!”那几十名灰衣人也随着他的样子整齐划一的请求,整个院子里除了绝晓,乌压压跪倒一片。

  曹容一直低着头,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四周依然鸦雀无声,他实在憋不住,悄悄抬头看了看,绝晓正静静立于原地,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勾起一抹微笑,“这是在威胁我么?”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听极了,可曹容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这样的压迫感只在面对夏侯弃时才会出现,迅速低头将高举交握的双拳紧了紧,“卑职不敢。”

  绝晓依旧不接话,曹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说道:“皇上有令,若是公主实在不愿意去天城,卑职等务必要将公主送回霄云城,皇上不放心公主孤身一人出游。”

  “景王他多虑了,我并不是一人……”说得这里突然顿住,绝晓微微眯起双眼,“是你们在一路跟踪?”

  曹容“嘿嘿”干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本来确实是霄云城的禁卫军,可我怕人太多了让您觉得不自在,擅作主张将他们遣了回去。”

  绝晓终于有些恼了,他们在蜀国对霄云城的禁卫军出手,未免欺人太甚,而这一切的发生她竟是浑然不觉,绝晓在心中生了警惕。

  “曹侍卫这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愁着如何甩掉这些个禁卫军呢!还请回天城转告你们的皇上,他皇位初登,有时间还是多多操心自个的事吧。”一个翻身已越过曹容,轻飘飘落在门外。

  曹容有些目瞪口呆,也不敢逼得太紧,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绝晓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回来,曹容以为她竟改变了主意,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只见绝晓在门外用目光寻了寻,冲着一直缩在墙边的刘川寻道:“知府大人,我在四海楼并不曾听到有人妄议朝政,想必是举报之人听错了,还请大人明鉴。”

  那刘川寻连声答应着,这边绝晓复又离开,没有往曹容身上瞧上一眼,曹容那颗雀跃的心,再一次荡到了谷底。

  离开了凌城,绝晓一路向东而去。

  曹容带了人悄悄尾随其后,皇上的最后一道旨意是保护她的安全,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可以直接提着脑袋回天城了。

  她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吃吃喝喝(-_-),看上去过得十分惬意。皇上每天要应付朝廷内外繁杂的政务不说,还责令将乐平公主每日的行踪向他传报,具体到公主每日什么时辰出门,什么时辰用饭,都吃了些什么,逛了哪些地方,买了些什么,晚上什么时辰安歇……

  曹容不确定乐平公主有没有发现他们,可再这样跟下去的话,发现是迟早的,曹容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乐平公主能够早日结束这趟出游,也好让他交了这份苦差。

  绝晓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她玩得很开心,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身后跟着的那群人,霄云城的侍卫她可以忍受,夏侯弃的人她就没有忍受的必要了。

  这日绝晓来到淮阳城,这里是景陆两国的边界,越过一条临波河,对岸就是陆国的领地。

  找了家客栈落脚,隔壁间的客人吸引了她的注意,那身影,很熟悉。

  曹容落座在街对面茶馆的一角,乐平公主刚进客栈不久,他不好立即就跟进去,好在这里还属景国的领地,不用太小心,可一旦渡过了临波河,情况就不一样了。曹容转着手中的茶杯苦笑,乐平公主似乎就是这么打算的。

  一个晃神,一名侍从抢到他身边,指着街道叫他看去,只见一人身着白衣,骑着一匹红色骏马向西奔去,那衣饰,那身形,分明便是乐平公主,曹容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公主为了什么事赶得这样急,喜的是公主既已回程,他交差便有望了,立即领了人追去。

  待到百里之外的曹容终于发现他跟错了人时,绝晓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了陆国的土地上,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希望曹侍卫不要太生气,她还指望着他能把妖娆送回家呢。

第十二章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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