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唯一的一个

　　进入三月, 秦老爷子重视起了秦北辰的高考大事，因为秦北辰现在一个人住，每周末都要喊秦北辰过去吃顿好的。

　　秦北辰隔一周去一次，否则电量掉得快。

　　月底周日, 秦北辰进了爷爷家门, 发现他父母居然也在，似乎还是特地为看他过来的。

　　秦老爷子的朋友送了海鲜来, 一桌子好菜, 厨娘为了合年轻人口味，把本可以清蒸的新鲜海产挑了两种做了香辣口，秦奶奶笑眯眯地看秦北辰吃, 又是问好不好吃, 又是担心秦北辰能不能吃辣。

　　秦北辰回话简短，不过也有问必答。

　　秦奶奶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平常她在家, 厨娘是拿高薪的大厨，被她挑剔烦了时常干脆不理她，老公爱看她笑话, 时而还板着脸吓唬她。大儿子内里凉薄, 没闲功夫注意她，小儿子太过精明，表面功夫倒是过得去。两个儿媳妇都看不起她。大孙子还在国内的时候，也看不上她这个家里没什么地位的奶奶。

　　秦北辰就不一样了, 虽然看着冷淡, 从小对她态度就很温和, 不会拿她的话当耳旁风，从来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而且小时候就长得好，越长大越帅, 秦奶奶一直最喜欢这个孙子。

　　另一方面，秦老爷子细细跟她讲过，这个孙子是他很看重的，人品根性比两个儿子好。所以从秦北辰上初中开始，秦老爷子特地让她出面，从她那里每月给秦北辰打一笔零花钱，每年涨一倍，为的是万一秦老爷子走在前头，她有个可靠的依靠。秦奶奶不聪明，却懂得听话，这些话她是听进去了的。

　　对这个不知道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奶奶，秦北辰一直本着人道主义关怀，听她讲小姐妹家里生了重孙这种闲事，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秦老爷子不爱吃海鲜，开始吃了点，现在乐呵呵地在旁边喝茶，偶尔出言欺负秦奶奶一句，其乐无穷。

　　程乘冷眼旁观，只觉得秦望川父母不仅相处奇葩，这种拉拢她儿子的做派更是可笑。

　　饭后消食，秦望川邀程乘到院子里走一走，面对满院花草，程乘却很煞风景地问：“你没给够儿子零花钱？”

　　她言下之意，是想讽刺秦望川父母做模做样拉拢秦北辰，也有些讽刺秦北辰眼皮子短浅被人哄住了的意思，可没想到秦望川一愣，反问：“给钱？”

　　两个从来不谈钱的人面面相觑，说起来发现，什么零花钱，现在秦北辰一个人住外面，连学费、生活费他们俩都不知道是谁给的。

　　程乘原本还想讽刺别人，现在只觉得被丈夫跌了面子，质问：“你怎么当父亲的？”

　　秦望川一笑置之：“那补给他就是了嘛，何必为这种事生气。”

　　程乘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进去了。

　　他们夫妻两个先后进了客厅，秦北辰背着包正准备走，在校外他通常不背书包，用的是一个小众牌子GROTTO的皮质单肩包，外侧是具有深浅层次感的复古森青，乍一看很暗，低调简单。

　　和秦北辰不同，唐晋不喜欢带包，他们俩一起出门，唐晋喜欢把手机钥匙往秦北辰包里塞。

　　程乘喊住秦北辰，拿出本书递过去，说：“送给你的。”

　　秦北辰接过一看，是本国外的青少年生理科普绘本，道了声谢，放进包里。

　　他了解程乘，程乘大概是年夜饭时听出了夏玲话外有话，于是送了这么本书。

　　国内风气较为保守，此类书籍引进得不多，现在出版社做得也少，怕被家长寻由头举报。秦北辰几年前就把相关书籍都看了一遍，为了更了解人体，甚至学习过国外医学院的人体基础视频课。别说他和唐晋还没做什么，就算真做了什么，他也不会因为一本科普读物有什么情绪变化。

　　程乘意图看秦北辰的反应，没想到秦北辰不惊不乍，皱眉问：“你不看看是什么书？”

　　“这本书我看过，”秦北辰不以为然地答。

　　程乘忽然感觉，她儿子似乎已经不是那个苦苦追寻她肯定的小孩了。

　　她不肯表现出不甘心，却无法自控地微皱着眉头。

　　秦望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和蔼地问秦北辰：“秦秦零花钱够不够用啊？”

　　秦奶奶喜欢这个话题，她骄傲地说：“怎么不够，秦秦的零花钱一直是我给的！”

　　秦北辰回过身去看着她，礼貌道：“谢谢奶奶。”

　　察觉到似乎压了大儿子大儿媳一头，秦奶奶高兴得要命。

　　既然够用，那就没事了，秦望川本想做结语，秦老爷子插了一脚，问秦北辰：“学费和生活费你叔叔婶婶主动要给，爷爷这学期就没管，他们可有按时打给你啊？”

　　本来这两样都是秦爷爷在给，大孙子上学包括留学的时候也是他给，他现在问一句并不突兀，只是这时候问出来，自然是要当面给不负责任的大儿子大儿媳难堪。

　　秦北辰说有。

　　“嗯，”秦老爷子看了大儿子一眼，“那就好，爷爷就放心了。”

　　程乘气得拎起包转身就走，秦望川仓促说了声“爸妈我们有事先走了”，赶紧追了出去。

　　秦老爷子只能闭着眼睛叹气，过半晌，对秦北辰说：“他们两个不识数，你别放在心上。回去路上小心，考试好好考。”

　　秦北辰应声告辞。

　　第二天早晨，秦北辰照例在街角等唐晋，唐晋刚下单车，被秦北辰主动拦腰搂了一下。

　　“干、干嘛，”毕竟是大街上，而且秦北辰第一次这么主动，唐晋有点不好意思。

　　秦北辰说：“充电。”

　　唐晋想了想，红了耳朵，说：“那你，要不要，再充一下？”

　　秦北辰低声笑起来。

　　然后秦北辰再充了一下。

　　*

　　二模是四月1日、2日，恰好撞上唐晋生日。

　　唐国海和郑小芹因为财产问题，撕破脸斗了起来，郑小芹大概找到了靠谱律师，正式起诉唐国海擅自处分巨额婚内财产，一定要黄女士把吃下去的肉吐出来。

　　两个人好歹不算太没数，没在家里作天作地，也不演美满夫妻了，只当眼前没这个人，对唐晋来说，这种冰凉氛围反而比之前好得多。

　　唐晋跟他们提前请假，说2号考试结束和同学过生日不回来吃饭，他们也没异议，都已经这样了总不可能其乐融融吃蛋糕，各自给唐晋发了红包。

　　四月一号那天，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感恩父母。

　　唐晋心如止水，按照已经熟练掌握的步骤写框架打草稿，用上了两个记得很熟的新热点事例，最后套路点题，等作文写完，还有十分钟收卷。

　　下午考完，唐晋跨坐在单车上，在校门口等被分到高一教学楼考场的秦北辰，时不时有同学路过，因为胖子成大仙这两货前两天送礼物时喊“草啊生快”喊得惊天动地，就算不太熟的也知道唐晋过生日，都对唐晋喊“生日快乐”。

　　有别班认识的同学，路过听到，也凑热闹过来祝福一嗓子，唐晋都笑着答谢。

　　还有女生听到后去附近店里现买了礼物，飞速低头跑过来往唐晋怀里一推就跑。

　　唐晋只能收下，车把手上挂了好几个礼物袋。

　　秦北辰捏着文件袋走过来，就看到唐晋站在树下，笑得阳光灿烂，很多人来祝福他。秦北辰勾了下嘴角，慢慢走过去。

　　“生日快乐。”

　　胖子大概是梦想被父母镇压后满腹悲愤，正在班群里挥斥方遒，怒喷S市考试院自甘堕落，作文题居然出得这么八股没新意，还喷得很押韵。同学们纷纷捧场，用“再来一个”刷屏，把胖子捧得恨不得开个直播给他们现场表演，小贯口一套一套的。

　　唐晋手机寒假被怒火上头的郑小芹砸过，屏幕裂了两条缝，正低头看消息，听到生日祝福，抬头看见秦北辰，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一出考场就受到狗粮暴击，许莱捂着眼路过，在两人背上一人拍了一下：“快走快走，S高狗类保护协会发表严肃警告，不能喂了，再喂下去狗都狗带了。”

　　唐晋被提醒了才舍得移开视线，喊了声：“喳~”

　　许莱回身就是一个白眼。

　　许莱送的生日礼物是她以前珍藏的全套台版《火影忍者》漫画，因为她现状贫穷，而且刚好唐晋一直念叨着要和秦北辰一起补番。

　　全套价格要将近两千，就算二手卖出去也不会太便宜，唐晋当然不肯收，但许莱说她留着也不会看了，斩钉截铁地说：“看到大结局那天，岸本齐史（作者）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搞得只看过第一季动画的唐晋很好奇结局是有多坑爹。

　　这礼物得高考后自取，许莱理由很正当，一是她搬不动，二是不给唐晋增添不必要的诱惑。

　　唐晋清楚，许莱送这份礼物，也是因为秦北辰随手帮的忙太重，不愿意友情不平等，是有心维持他们的友谊。于是在和秦北辰商量后，唐晋还是收下了，很感念她的用心。

　　其实许莱这么送礼，是已经把唐晋和秦北辰当成一体，唐晋反应过来后，才明白为什么问秦北辰时秦北辰表情那么意味深长，后知后觉连害羞都晚了。

　　唐晋打算高考结束后，把漫画搬到秦北辰住处，两个人一起看。

　　因为第二天还有考试，这天两个人只是用无比慢的速度走回家。2号考完试，唐晋就不和秦北辰在路上慢慢磨蹭了，今晚他们两个人过生日。

　　唐晋本想自己下厨玩，秦北辰不愿意他费那个时间精力，订了桌菜让酒店按时送过来，蛋糕是家政阿姨白天去店里取回来的，已经在冰箱里了，是唐晋想吃的冰淇淋蛋糕。

　　秦北辰送的礼物很实用主义，是最新款手机，他看唐晋手机屏幕那两道缝不顺眼很久了。

　　礼物没有用好看的礼品纸包起来，甚至没让唐晋自己拆纸盒，秦北辰理直气壮地伸手要了唐晋的手机，把手机卡用工具取出来直接装进新手机，反正同系统有备份。

　　许愿的时候，唐晋闭着眼睛想，以后生日都一起过。想到大学不在一起，赶紧补充一句，是大学毕业后。

　　然后睁开眼把蜡烛吹完。

　　大概是想到大学要分开，许完愿之后唐晋一直黏着秦北辰，像块小软糖，因为唐晋说想看电影，秦北辰正在找片子，两个人在沙发里靠着。

　　唐晋靠着秦北辰肩膀，心想今天自己十七岁，明年今天就成年了，可秦秦生日在九月，到时候还要等半年。秦秦真是好不争气。

　　但转念一想，明年九月，秦北辰就是他的人了，幼儿园就看中的小可爱，大学娶回家，这是怎样的人生赢家。

　　唐晋豪气顿生，戳戳秦北辰的脸颊，明明晚上只喝了鲜橙汁，却跟醉了似的傻笑，命令道：“给寿星说句好听的。”

　　过生日的人最大，秦北辰用英文给他念了一小节诗，然后翻译了一遍。

　　“……在我这片荒原上，你是唯一一朵玫瑰花。”

　　秦北辰声音压得低沉，他们距离又太近，听得唐晋耳朵发红。

　　但还好唐晋不是真醉，抓住了秦北辰篡改诗句，故作不解地抬头问：“final是‘唯一’的意思吗？这么翻译不对吧？”

　　“原文不是，”秦北辰承认得很快，低头在唐晋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是。”

　　他的心是废墟，如诗中一般荒芜贫瘠。却没有什么最先的最后的玫瑰，只有唯一一个唐晋。

　　唐晋没有说话，他的脑袋从秦北辰肩膀滑下去，歪倒在秦北辰怀里，枕着秦北辰的大腿，把秦北辰的右手抱在怀里。

　　也许是秦北辰选的电影《伴我同行》太感人，他的眼睛整晚上都雾蒙蒙的。

　　很晚的时候，秦北辰送他回家，一直送到小区门口。

　　“早点休息。”

　　“嗯。”

　　唐晋答应了，却不往里走。

　　秦北辰揉揉他的头发：“不开心？”

　　唐晋摇头，说：“你先走。”

　　没有不开心，这个生日过得很好，和秦北辰两个人，没有其他人，没有一分钟是不开心的。

　　他很坚持，秦北辰只能转过身准备先离开。

　　唐晋看着秦北辰的背影，对自己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事。

　　深夜无人的小区门口，一个大男孩追上去，从背后抱着另一个大男孩，小声哭了很久。

　　唐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哭，也许是因为秦北辰离开的背影，也许是因为高考的压力，也许是因为秦北辰不在的这三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秦北辰一动不动，左手握住抱在自己腰间的唐晋的手，他放任唐晋宣泄情绪，让唐晋哭了一段时间，心像被咬碎了一样难受，最后转过身来，他擦去唐晋脸上的泪，脸颊触手冰凉，急道：“不许哭了。”

　　“嗯。”

　　乖乖应声的唐晋，眼睛哭得有点睁不开，没精打采的。

　　秦北辰抱抱他，语气严肃地说：“回去休息。”

　　唐晋的脑袋在秦北辰肩窝蹭了蹭。

　　真的该走了，不然太晚了，秦北辰还要回住处。

　　唐晋侧过头，在秦北辰被路灯映得温润的侧颈落下一个轻吻，然后狠下心离开秦北辰的怀抱，跑了。

　　直到看不见唐晋的背影很久，秦北辰才转身离开。

　　他戴上耳机，耳机里是唐晋喜欢的歌。

　　歌名叫《拥抱》，少年音的主唱一遍遍唱：抱紧我，吻我，爱别走。

　　秦北辰看着茫茫夜色，薄毛衣的背部被泪水浸湿，风一吹变得冰凉。

　　温热的泪水毫无预警地无声划过侧脸。

　　秦北辰惊讶地停下脚步。数秒后，才继续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提到的歌都是五月天的。

　　*《伴我同行》这部电影非常感人，拍的是男孩们的友情，其中有句台词大概算是秦秦心声吧，所以他选了这部电影。有个搞笑讲解蛮好玩的，里面有提到这个台词，B战BV1us411g7wG，这个up主团队的电影讲解都挺好的，虽然我很久没追了。

　　*感谢在2020-07-15 00:52:53~2020-07-16 02: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正经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喔酥 8瓶；VON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