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棠觅晨跑过后,用完早膳,回房换了身这两天刚置办的一身男子衣袍。

  经过这些天的锻炼,伙食的改善,她面色已然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看着骨瘦如柴,身型愈见丰腴,该有肉的地方不再干瘪,玲珑有致。皮肤变得白皙滑嫩,尤其是每次晨跑过后白皙的皮肤透着微微浮红,像是落雪的樱桃,白里透着红,让人忍不住伸手采摘,细细品尝一番。

  棠觅用长布裹住胸,发丝用玉冠束起,面上不施粉黛,脚下踩着黑色长靴,侧边用金线绣着麒麟图案。她站在铜镜前,将自己浑身由下而上打量个遍,嫣红的唇角轻勾,微微张手,脚尖踮起转了一圈。

  棠觅满意地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装束,眉间轻蹙了蹙,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她指间轻点了点眉心,忽地灵光一现,转身去隔间里摸索一番,再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一把白玉折扇,折扇下方坠着一条长长的红穗,随着她轻摇折扇的动作,红穗跟着轻轻晃动。

  京城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街头卖糖葫芦的小贩卖力叫卖着,往里走,食肆、酒肆大大小小的铺子络绎不绝的来宾。

  酒肆中生意兴隆,每一桌都坐满了来客,啜着小酒,嚼着瓜子花生,津津有味地听着台上说书先生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奇故事。

  百晓生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深灰色布衫,几处大小不一的补丁,头发蓬乱,怎么瞧着也只是一个穷苦点的普通人家。

  谁能知道这样一个表面普通的人,对于这京城的事几乎是无所不知,了如指掌。就连那些隐秘的皇城密事也略知一二。要知道这“一二”只是他自己的谦虚之言,对于旁人来说,光是这“一二”便已经是了不得的了。

  照理说,这般人必定是不缺钱的,随便卖几个消息出去,那便是大把银票手到擒来。棠觅左思右想,这百晓生想来是比较喜欢低调行事。

  百晓生酌了一口小酒,眯着眼口中发出一声喟叹。津津有味瞧着台上说大段话和大杯茶水的说书先生。

  今日说的是民间私下流传的神话故事。

  这些故事在京城外围的几个城池中流传较广,京城却鲜少有人听闻,出了个新鲜故事,这几日这家酒肆生意可谓是生意兴隆,前所未有。

  此刻,众人听到“花精娘子为了救书生相公,甘愿舍去百年修为为相公续命,沦为一株不得人形的花精。”皆是一阵唏嘘。百晓生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嗤笑了声摇摇头。

  神话就是神话啊,世上哪有如此痴傻的人儿?

  百晓生全当消遣听着乐呵乐呵,面前忽然被一道白色的人影遮住视线。

  他挑眉,视线上移。

  少年面冠如玉,眉目清秀,不似一般男子眉眼凌厉,他眼睛明亮,眸光柔软。长长的眼睫似一把小扇,一张一合间满是灵动。他的身形纤瘦,尤其是不盈一握的腰间,与这里的任何一个男子比起来,那都……跟个娘们儿似的。

  算了,似乎有些侮辱人。

  四目相对,少年眉眼舒展,眸光温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着白玉折扇轻轻摇晃。眼尾微微上扬,唇红齿白的,举手投足间当真值的上风流倜傥一词。

  这若是出现在哪个姑娘家面前,必定能收获不少芳心暗许。

  百晓生低叹一声,可惜了,他不是个姑娘,他是个糙汉儿。

  少年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就势坐下,折扇轻合,眉眼一弯,模样平和:“终于找到你了。”

  百晓生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半晌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怎得才十几日,跟换了个人似的?”

  此人正是棠觅。

  闻言,她笑了笑:“这世上若是有什么灵丹妙药那也是您先知道啊,哪还轮的上我。”

  百晓生目光依然打量着她,点评道:“你这脸白嫩了不少啊,莫不是跟那神话一样,换了张皮?”

  说着,百晓生直接上手扯了下她的脸,触手滑嫩真实,赶在她手猛拍过来前迅速撤回,心有余悸地摸摸手背:“是真皮啊。”

  棠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摸了摸微痛的脸颊,嘟囔道:“老头儿少占人便宜。”

  百晓生嘿嘿笑了声:“行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年纪就是本钱,想来也不奇怪。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棠觅点头,从怀里掏出钱袋递过去,“这是咱们上次说好的银两,先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事成之后再给你。”

  百晓生也不计较,年轻人心里有个提防是好事,不然多容易被人骗了去。

  他拿起钱袋在手心里抛了抛,心里已经有了个数字,笑眯了眼,将钱袋揣进怀里,末了拍了拍心口,满是欣慰笑道:“办成了,这几日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思前想后,终于给你找了个好去处,绝对满足你所有需求,包你满意!”

  棠觅身子往前探了探,眼中期许:“是哪里?”

  百晓生道:“卫楼。”

  棠觅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那是何处?”

  百晓生露出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神情,“简单来说,隐在京郊处的一间秘楼。”

  百晓生目光左右转转,也往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那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那里头的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人。你进去了,包教包会,哪怕再怎么骨资平凡,人家也能给你训练出来。”

  棠觅拿了他面前盘子里的一颗花生剥开来吃了口,慢慢嚼着疑惑道:“那样的地方应当很难进吧?”

  百晓生看了她一眼,“人家再怎么厉害也是要赚钱的啊,小伙子你不喜欢钱?怎么?你还有所怀疑?”

  棠觅见他神情有所变化,忧心自己的话惹人家不乐意了,连忙摆手,“不是,那您快带我去看看吧。”

  百晓生将她看了又看,棠觅的嗓子眼都吊了起来,他这才拂手,继续嗑瓜子:“改明儿吧,你多带几身衣裳。”

  棠觅皱了皱眉,“为何?”

  百晓生没看她,眼睛盯着台上道:“京郊与这里路程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来回便是两个多时辰,你还要在那边学艺,难不成你还每日两点一线来回赶?”

  棠觅微怔,心道也是,可……食肆还未开,她的食谱也还在研制中,陆大人虽这几日时常不在府中,可若是在的话,她还是需要负责他的膳食的。此时离开府中,还不是一两天的日程,确不是个好时机。

  百晓生分神瞟了她眼,浓眉一挑:“怎么?你有事?”

  棠觅也不欺瞒,犹豫地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家中还有些事,离开确实有些为难。先生容我想想,明日给您答复可行?”

  百晓生盯着她,摸了摸下巴,眼珠骨碌似是计量着什么:“也行,明日这时我还在此处,若是你没来可就当你放弃了啊,这收了一半儿的钱也是不退的。”

  棠觅折扇轻拍手心,“成!”

  棠觅走后,百晓生将桌上剩余的瓜子嗑完,起身离开。神话故事还未说完,反正他也知道结局了。

  酒肆的后街,无人注意的拐角处,一名黑衣斗笠男子一手执剑抱胸,身板挺直倚着墙壁。

  百晓生脚步悠悠踱过去,将要走近前,黑衣男子身形微动,将东西丢给百晓生。

  百晓生眼疾手快,稳稳接住,像方才那般轻轻掂量一二,转而再度收进怀中。

  他摸了摸已经被银两塞鼓起来的胸口,眯眼笑道:“话已经转达了啊,不过他说要考虑考虑,说是家中还有事耽搁,去不去且看明天他的答复。”

  黑衣男子未置一词,只斗笠微动,看得出来他点头。

  百晓生往回走,揣着一身的银两,喝酒去喽!

  ——

  太子府中,宴席设下。满桌的上好佳肴,荤肉时蔬一应俱全。

  萧慎举起杯盏,“言听,孤敬你一杯,恭贺你战胜归来。你身为我朝国之栋梁,屡屡战胜,如今更是受我朝民众爱戴,孤也是好生艳羡啊。今日孤必须得与你喝上一杯,沾沾喜气。”

  陆无离举杯共饮,“太子殿下言重了,我不过是出谋划策,纸上谈兵罢了。真正在战场上以命抵命,英勇杀敌,屡战屡胜的是德胜将军。这份荣誉,这杯酒,殿下应与将军喝才是。”

  萧慎笑了笑,杯盏中再次被身旁的叶笙兰斟满,“言听谦虚了,不过这就确实应当与德胜喝一杯,只可惜他驻守边境,这酒想喝也喝不上啊。”

  陆无离勾唇笑笑。

  他戴着帷帽,神情看得不真切,萧慎见他不言,忽地大笑了声:“言听,你几年未归,怎的像是生疏了?来来,你与阿兰也是多年未见了,怎么也不说上几句?”

  一旁,叶笙兰微怔,缓缓抬眼望向那戴着帷帽之人。

  只见那帷帽微动,叶笙兰置于膝头指间一紧,他看了过来。

  陆无离声色淡淡,并无多少情绪,甚至……那是几分恭敬:“殿下说起来,初回京时,在下的马惊扰了娘娘,在下今日便先在这里向娘娘陪个不是了。只是那马连日奔波,大约是疲累了才如此不长眼才惊扰了娘娘贵体,还往娘娘莫多责怪。”

  叶笙兰喉咙微梗,面色无恙地笑笑,眼里却并无多少笑意:“陆世子说笑了,当日本宫的马也有错。不过既然事情过去了,便不再多提了吧。”

  陆无离微微点头,“多谢娘娘。”

  叶笙兰垂眸,探手轻抿了口杯盏内的清酒。

  萧慎单手撑着额头,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目光在在他二人身上端详来去。

  “对了。”

  萧慎吃了口剥好皮的葡萄,悠悠道:“听闻言听此次回京带回来个姑娘?”

  陆无离淡淡道:“殿下怎会知道?”

  萧慎说道:“前几日府中人办事路过你府中,偶然瞧见了个面生的姑娘,瞧着衣着打扮不像是府中下人。孤听闻后也十分的好奇,言听清心寡欲多年身边无一人相伴,这突然多出来个姑娘……孤自然是替言听高兴日后不必再孤身一人。只是,孤更好奇的是,那姑娘,究竟是何方人物啊?竟能得言听喜爱。”

  萧慎话音落下,叶笙兰的目光不由缓缓落向那人。

  沉默片刻,帷帽之下,一声轻笑。

  陆无离语调温和:“那是在回京途中偶然救回的姑娘,至于是何方人物……听她说家住边境周围,只不过遇到些意外事故,如今是孤身一人了。”

  萧慎挑眉,“所以言听把她带回来?”

  陆无离点点头,轻笑了声似是无奈:“同是天涯沦落人,无聊的日子里……”

  话只说到一半便没了后话,旁人会怎么猜测全看人自己了。

  萧慎显然如陆无离心中所料,想到那处去了,低低笑了声,神色意味不明。

  萧慎微微侧目,叶笙兰用筷子夹了些时蔬过来,他挑眉,没吃那菜,抬手酌了口酒:“可是啊,孤觉得言听方才那话有些不对。”

  陆无离轻抿唇角。

  萧慎看着他,即便瞧不清皂纱之内,那双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像是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愿错过,他说道:“你方才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这话也太虚假了。姑姑虽远嫁他国,可父皇那般疼爱你,比我这皇子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言听都没感觉到吗?”

  此话一出,叶笙兰诧异地望了过去,恰逢萧慎回视。两人视线相撞,萧慎微微歪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眸中微冷。

  叶笙兰掩去眸中异色,垂眸执起酒壶继续斟酒。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指不定吓得浑身都颤了,陆无离却只是放下酒杯,淡淡道:“殿下言重,皇上只是顾念长公主兄妹旧情罢了,在下怎可与太子相提并论。 ”

  殿中一片沉寂,片刻后,萧慎爽朗一笑:“开玩笑的,言听别在意啊。”

  陆无离微微点头,并未应声。

  萧慎将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拂袖起身:“今日先到这吧,孤有些乏了,言听你继续吃,吃饱了再走。”

  说着,萧慎将正欲起身同他一起离席的叶笙兰按回去,“客人还在这期,主人怎可离席,孤累了,太子妃在这陪着客人吧。正好你们也是熟人许久未见,想必有不少话想说的吧。”

  话落,萧慎不待她回答,一步步离开设宴大殿。

  萧慎身边的侍从自是跟着离开,一时间殿中少了大半人,显得空荡荡的。

  叶笙兰理好因方才动作衣衫微乱,她声音温和,“这几年,你还好吗?”

  陆无离淡声道:“不错。”

  叶笙兰继续道:“这次,打算待多久?会一直留在京城吗?”

  陆无离:“不知。”

  一贯的疏离。

  叶笙兰伏在膝间的手指微曲,抬手自顾地倒了杯酒,浅浅酌饮。

  陆无离同是饮下杯中之酒,出声道:“在下吃饱了,今日多谢殿下与娘娘设宴款待,就先告辞了。”

  叶笙兰起身,柔声道:“我送你吧。”

  陆无离微微颔首:“不劳烦娘娘,娘娘还是去看看太子殿下吧,殿下喝醉了,想必此刻不大好受。”

  叶笙兰站在大殿之中,目光所落之处,男人徐步离开的背影,一步步离她的视线越开越远。

  他的背影还是和从前那般,如松如竹,云淡风轻,似乎什么都不会被牵挂在心,什么也羁绊不住他。

  叶笙兰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宽敞的马车之中,陆无离摘下帷帽搁置一旁,轻嗅着淡淡的清香。方才殿中的熏香实在太冲,闻得他头疼。

  陆无离饮下一杯清水,酒意稍稍缓和,向后枕着,闭眼休息。

  ——

  棠觅换下一身的男子装束,将衣衫与裹胸的长条白布尽数藏起来。换上之前那身淡青色的衣裙。

  里衣刚穿上,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小棠。”男人声音微哑,似带着丝丝倦意。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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