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无离是真的没想到这丫头这般能忍,原以为她还能爬起来却也坚持不了多久,不曾想,她倒好,不仅还能跑一段,甚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料之外。

  还能爬树?这是陆无离万万没想到的,眼看着那狼群便要扑上来,陆无离将力道收回来,继续倚着枝干,状态懒散,好整以暇地瞧了起来。

  他看见小姑娘吭哧吭哧地爬上树,瞧了眼树底下壮观的一幕,似是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收回目光,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陆无离看她很明显的状态骤减,上下眼皮打起架来,明明昏昏欲睡,嘴里却还一直喃喃着什么。

  陆无离微微蹙眉,凝神听了一会,不耐地瞧了眼底下狂嚎的狼群。这叫他还听什么?

  那条黑红交错的长蛇他自然也看见了,当棠觅爬上来时陆无离便早有预料。无他,这片树林盛产蛇群,有时不小心踩到的坑内,也许都是蛇窝,随处可见的蛇褪下的皮。意料之中的事情,陆无离更加不会有多余的反应。

  然而当危险的那一刻,其实就这样看着她丧命于此也不错,然陆无离眉间轻蹙,终是收起那副懒散的姿态,下意识出手了。

  棠觅眼皮微颤,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茫然了一瞬,随即有些迟钝地慢吞吞地望下去。她呼吸一停,头皮发麻。

  只见那剩下一半血淋淋的蛇身依然在她胳膊上轻轻颤抖着,另一半已经不见了。棠觅心惊肉跳,竟也没顾上底下还有觊觎着她的狼,被这画面吓得浑身一颤,身体失衡,就这般从树上滑了下来。

  没有预料中的落入狼口,没有摔落或撕裂的疼痛,落入微凉的怀中,棠觅惊讶地睁开眼。

  月色朦胧,像一层薄薄的白纱笼罩下来。树影摇曳,身处在无边的危险中,棠觅心中的那盏灯原已经被熄灭,可就在这一刻,被这样一身黑色衣衫再次点燃。灯火灼热,烫得她心口一痛,眼眶蕴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棠觅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是你吗?是你吧……师傅。”

  语气中是遥遥无际的庆幸与信任。

  陆无离眉间轻蹙,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紧了一分,耳边是她的喃语,心脏处好似被根根丝线缠住,紧了紧,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陆无离抱着她轻松落地,只见那原来气势汹汹的狼群一瞬间散去,留下一只小的不知所云依旧在原地伸着脖子嗷嗷叫着。陆无离一个淡淡的眼神瞥过去,跑远的大狼立刻返回,叼着小狼的皮肉仓皇离去。好似与狼群比起来,这个男人才是最可怕的。

  棠觅晕了过去,如若她还醒着,瞧见这一幕怕是真的要怀疑人生了。

  卫三自打陆无离傍晚离去时便一直守在卫楼附近,一直到月上眉梢,深更半夜才等到人。只是还未能见到人前,他最先嗅到了血腥气。他们这些人早就被训练的五感比之常人都要敏感十之五六,所以即便是有些距离,他们依然能够率先察觉出异样。

  卫三几乎是一瞬间打起十分的警惕,握紧了腰间的配件,运着轻功快速地赶过去。

  卫三眼尖地瞧见远处是自家主子的身影,待离得近了些,发现并不是陆无离受了伤心口大石材落了地,目光落向陆无离怀中,上前一步:“公子,交给属下吧。”

  陆无离下意识就要将怀里血迹斑斑的人递过去,可刚脱离怀中不到半拳距离,他胸前衣襟便被轻扯了扯。陆无离垂眼看去,见她眉眼蹙起,似是十分不安。

  卫三等了半刻手中还是空空如也,疑惑地抬眼,却见陆无离脚步一转,竟就这么绕过他去,走了几步飘来一句:“我身上已经脏了,不必再弄脏你衣裳。”

  卫三微微一愣,随即紧跟上去。

  烛火通明的寝室内,棠觅指尖轻动了动,缓缓掀开眼皮。她其实并没有受重伤,如此虚弱只不过几分力竭几分惊吓罢了。身上的那些伤口只是看着触目惊心,其实都没有伤到要害,伤口也不深。

  棠觅醒来,入目的烛火有些晃眼,她眯了眯眼,侧头瞧过去。待看到那抹身影时才暗暗放松,看来他确实没死,还得救了。

  “桌上有上好的金疮药,你已内服过,稍后你自己涂抹在伤口上。”话落,还不待棠觅接话,他又道:“你看到了。”

  棠觅:“什么?”

  大约是许久未进水的原因,她嗓音十分沙哑。

  陆无离拎起水壶,徐徐倒了半杯水,清水还氤氲着热气,他走近:“今日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已命丧黄泉。”

  棠觅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声道:“多谢师傅救命之恩。”

  见她扶着床框困难地靠起来,陆无离将水杯伸手递予她。

  棠觅轻声道了句“多谢”便一饮而尽。

  待她饮完,视线才从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移开,接过那盏空茶杯,淡淡道:“你明知我为何意。”

  棠觅指尖轻颤,她是笨了些,可又不是傻瓜,听懂是能听懂,可她不想啊。

  这么想着,棠觅顺着力道慢慢往被窝里蹭,一手还悄悄将被子拉高了些,最后只余一只小巧的鼻子和湿乎乎的眼睛露在外面。她嘴巴也被掩在被子里,说起话来声音瓮瓮的,“师傅,我好累呀……”

  潜台词是:师傅你能别说了吗?师傅你能放我一马吗?还有师傅你可以出去吗?

  一句话蕴含的意思可多了,可陆无离就像是听不懂般,反倒又踱回床前,“嗯?你说什么?”

  陆无离戴着帷帽,棠觅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当他是真的没听清楚,只得乖乖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咬字特别清晰。

  陆无离听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站在她床前一动不动,似是若有所思。

  棠觅提着一口气,就等着他的反应呢,等了半晌不见他有所动作或回应,倒是真把自己的瞌睡给躺过来了。

  累是真的累,疼是真的疼。身上虽多数是一些小伤口,但积少成多这个道理用在哪里都很合适,大大小小的伤口合在一起,像是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蝼蚁啃噬一般,难受至极。

  陆无离瞥见她愈渐细小的眼缝,冷笑了声,言语间不动声色:“嗯,累了就睡吧,我也不是那般不讲情义之人,待你何时休息好再离开也不迟。”

  棠觅:“……”

  她蹭地一下睁开了眼,圆溜溜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他,与其说是盯不如用瞪来形容更好。

  陆无离清楚地接收到她不加掩饰的恼意却依旧不为所动,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最终落回气鼓鼓的脸颊上,那里看起来软乎乎的。“怎么?不累了?”

  棠觅眼里的两团小火苗蹭一下就被灭了,刚燃起的一点气势荡然无存,两边脸颊也偃旗息鼓,可怜巴巴地轻唤:“师傅……”

  陆无离轻“嗯”了声:“不累了也先歇着吧,好歹你叫我一声师傅,身上还带着伤,屋外更深露重还是明日启程吧。”

  说罢,陆无离抬脚转身,衣袂飘飘,身后的赤黑发带被这突来的动作带起飘在半空,一时没跟上主人的身形。

  棠觅没来得及拉住陆无离干净利落的衣袖衣摆,只得扯住那飘飘然的发带,嘴里焦急地喊道:“师傅!”

  便见他顿住身形,微微侧身瞧了过来。

  棠觅今日大约是累极了,脑子也抽了,见状也没想起来松手,一直拉着他的发带。思量片刻,眼睛亮晶晶的,迟疑道:“今日劳烦师傅相救,师傅累不累,要不我给您捶捶背?”

  陆无离没动,淡淡道:“倒不是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之人,你身上有伤,还是赶紧歇了吧,莫耽误了明日章程。”

  话落,陆无离再次抬脚离开。可棠觅仍在苦恼中,恍然间手上的力道未松,与他的动作反行之,竟就这样将他的发带顺势扯下。

  一室都安静了……

  一头乌黑的头发随着发带松散倾泻而下,发尖顺滑柔软,在他腰间轻轻摇曳。

  棠觅手抖了一下,心也跟着。手心里握着的那根发带虚虚的像握不住,还有些烫手。棠觅下意识喉咙哽咽,声音发颤:“师,师傅……呜呜呜我错了……”

  陆无离无声地笑了下,转过身,仗着戴着帷帽她瞧不见,沉声道:“哦?何错之有?”

  棠觅将手往前伸了伸,发带缠在指间,弱弱道:“我今日未能及时赶回来,耽误了时辰不说,还劳烦师傅相救。”

  陆无离脚步动了动。

  棠觅连忙又道:“徒弟自知有错,甘愿受罚,还请,还请师傅不要赶我走。”

  陆无离从她指间拿回发带,双手绕在身后,慢条斯理地将散下来的发丝松松系好。“你没有错,无能为力不是你的错,只是经过今日,想必你心中已有定数。”

  “没有!”棠觅咬了咬唇:“我知道自己能力孱弱,可是我刚学啊,而且师傅,你也没教我功法……”

  闻言,陆无离只淡淡道:“你若留下,日后这样的状况对于你而言必定是家常便饭,届时你还以为还有今天这样的运气?”

  此话不假,今夜她能够逃出生天确实是她走运而已,如若不是被他找到,她必定是尸骨无存。

  可是……

  “可是有师傅啊!”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里头像是蕴了整个银河星空,“有师傅这般武功盖世的人在,我不怕的!”

  一阵无声。陆无离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微沉:“你究竟,因何这般执着?”

  棠觅微愣,“我……”

  陆无离打断她:“你既来了这里,真心想学,便不必与我假言假语。”

  默了片刻,她忽地抬眼,隔着那层皂纱好似对上了他微凉的眸光,一字一句,字字有声:“我想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嘀——打卡完毕。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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