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傍晚, 林越余终于仰头, 睡凤眼往天花板看了看, 试图舒缓长时间工作后疲惫的眼珠。
他抬起修长手指拽了拽领带。
轻易就望见不远处盘腿在沙发上念念有词刷手机的小姑娘。
荷叶边衣领把她那张白皙的脸蛋衬托更加稚气。
时钟指向准点, 林越余扶额，准备起身带她回家吃饭。
结果舒好却比他更早站起来。
嘟嘟囔囔地穿上鞋。
“你先等会儿啊，我要去找裴鑫协调下时间, ”她径直往外走去，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也很忙的。”
林越余：“……”
这种事跟他说不就好了？
从办公室出来，舒好四处张望，却只看到谢秘书的身影。
她默默走过去，轻拍了下他肩膀。
果不其然把谢秘书吓得一激灵，转头看到是她，眼神闪烁，躲躲闪闪地结巴道：“舒、舒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不要对视。
不要对他笑。
谢秘书在心里双手合十，紧张地祈祷。
舒好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好奇问：“裴特助去哪里啦？我有点事要跟他说。”
“哦哦哦, 他啊，好像往茶水间那边去了。”
简单谢过，舒好便甩着胳膊离开秘书室。
谢秘书长松了一口气。
抬眼却对上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大门外的大老板。
男人紧绷着下颌, 眸子像是隐匿着万物的深海，晦暗又丰富。
仿佛隐藏着什么残忍阴谋似的。
淦。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工作，没多久便听见皮鞋渐行渐远地声响，如擂鼓般的心跳才稍稍平稳。
恋爱中的老男人好他妈可怕啊。
-
舒好没去过茶水间, 只能边问边走，好不容易找到温馨黄色的小屋子，正要迈进去，却听见里面正叽叽喳喳聊得正欢。
“……确实长得漂亮，但简箩也不差呀，那身材那脸蛋，最主要我觉得她和总裁好像更搭配。”
“没错没错，就是那种成功男女理应配套的感觉，而且就家世而言，森箩地产更有希望。”
“哎你们别说了，再怎么说舒小姐都是总裁的未婚妻了，就算再配又能怎样？”
听到自己的名字，舒好才慢慢理清头绪。
看来里面这几位员工，借下午她和简箩相遇的事情在发散思维。
她不喜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
但不知怎么，那天站在茶水间外的舒好，愣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以至于她也听到里面继续传来嗤笑的声音。
“啧，虽说是未婚妻，可老爷子不同意，总裁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举办订婚宴的意思。”
“再者说了，未婚妻又不是有名有份的真老婆，换一个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咱们老板难不成缺女人？”
森箩近些年在国内风头正盛，房地产这块属于龙头企业，又投资了不少商业性场所。
无论怎么想，简箩人漂亮事业好家世又挑不出错，比夏氏日化这个小企业抛弃的女儿要值钱有用的多。
舒好甚至无从反驳，她抿唇，神色越来越黯淡。
正欲转身，忽而重重一下撞到她胳膊，随之便是散落满地的纸张文件，和慌忙鞠躬认错的女孩。
舒好垂眸打量对方，穿着中规中矩，硕大黑眼圈昭示了女孩的疲惫。
她没多说，只低下身帮对方捡起东西，“没关系，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帮你把东西送回去吧？”
女孩连忙摆手，更是歉意道：“我自己就可以，整理完这些文件我就下班啦，你也赶紧下班吧。”
被当成公司员工，舒好也没做多解释，沉默着跟她走。
女孩见反对无果，只能红着脸赶紧带路。
“我叫徐婧，财务部新来的员工，马上就转正了，你呢？”
“我？”舒好抬眸，茫然地思索片刻，“我总裁办那边来的。”
徐婧立马瞪大了眼睛，满脸佩服，“那边的人都超级厉害，我们部门虽然也在顶楼，但跟你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财务部和总裁办同层但各司其职空间独立，舒好跟着七绕八绕才到她的工位。
她把东西放下，拍拍手，有些担心地询问：“你脸色看起来真的很不好，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徐婧腼腆地摇头：“熬夜多了就这样，最近年关财务部忙嘛，我也是想要赶紧做完手头这些，跟我男朋友一起下班。”
林氏向来管理严格，对办公室恋情却没有明文规定。
据李阿姨分析，林老爷子一生沉迷当月老，员工能解决个人问题他是最高兴的，不仅不禁止，反而还鼓励。
直到林越余接任后，才稍稍平息了这份热情，只要不是同部门，倒也无碍。
舒好看她疲惫的脸上露出幸福笑容，“你男朋友也在这上班？”
把文件摞整齐，徐婧放到扫描机上。
“对啊，他在销售部，比我忙多了。我也不怕你笑话，虽然我们俩在同个公司同栋大楼上班，每天就隔着几层楼板，但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
她手上干活很利索，说话声音轻轻的，“他应酬回家我已经睡了，早上他还没起我就要来上班，就算在家里碰面，彼此都很累甚至连笑笑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成年人的现实。
舒好若有所思，听她讲述生活中的小细节。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在忙碌的林氏集团，徐婧长久压抑地诉说愿望，终于有了接收人。
絮絮叨叨间，大多数文件已经扫描完毕。
徐婧吁气，想道声谢。
部门外却传来阵阵笑声，她抬眼望去，是财务部几位老员工，因为最近来了新人，她们便经常以上厕所为借口去茶水间闲聊。
琐事都交给这些新人做。
“哟，小徐还在忙呢，这文件……”其中一女子先上前，把排列整齐的文件拨乱，前后顺序打乱，漫不经心道，“这个还要打印，六份，不是跟你说了吗？”
徐婧眼神隐忍：“赵姐你只说打印六月份的，没说下季度的也要印。”
“要么说带新人很麻烦呢，”那人不耐烦地掐着指甲，“这点事非得说到脸前吗，自己不会动脑子想想。”
对话的声音大了些。
剩余几人也凑上来，你言我语地指责徐婧，说她来了这么久还没眼力见，这种水平怎么留在财务。
说完，痛快了，看徐婧马上就要哭了，整整衣领子就要转身离开。
“笨还不让说，天天两眼含泪给谁看呐。”
被叫赵姐的人撇了撇嘴。
刚侧目，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软乎乎地有点冰凉，虽然很小，但力道倒很足。
她诧异地回身。
对上一双漂亮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的情绪却并不显得友善。
舒好终于还是没忍住，指着乱糟糟的桌面道：“你不帮忙就算了，把人家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文件弄成这样子就想走？”
“你谁啊你，多管闲事吧。”
赵穗并不关注网络，而且也没见过舒好，只以为是徐婧其他部门的小姐妹，当即便不客气地回怼，使劲把手抽回来。
但与她同行那几位，却是在网上见过舒好的。
其中一个拉着赵穗小声说，“她就是林总的未婚妻。”
即使压低，在这个空间里也显得清晰。
不仅赵穗，就连徐婧都吓呆了。
合着她刚才念叨了半天“工作影响老娘谈恋爱”，都是对着未来的老板娘抱怨了？
想到刚才在茶水间就是这些人在议论她。
舒好抱臂，继续追问：“不管我是谁，你就是应该把东西恢复原貌，使唤新人我管不着，但欺负人你还有理了？”
“你们刚才说我不如简箩不是说的很起劲嘛？”
“有本事当面骂我啊？”
说坏话被人揭穿，几人都有些尴尬。
赵穗脾气火爆，被人说到脸前也冲昏了头脑：“您也别太过分，就算林总来了也不会管这些小事，如果连员工怎么相处都要横插一脚，那未免太大题小做了，就算是未婚妻，也不能借身份欺压别人吧。”
“借身份欺压别人？”舒好气极反笑，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把水倒在地上，“你把徐婧的劳动成果搞得一塌糊涂还人身攻击是相处？那我现在让你把地上的水擦干净算不算跟你友好的打个招呼？”
水渍折射出人影，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赵穗那伙人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连坐。
反倒是徐婧，不住地拉扯舒好胳膊，“别生气了，我没关系的。”
冷冷瞥了她一眼。
舒好把杯子“咚”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刚才她们说我坏话，我就没有进去阻止，想着谁还没个八卦多嘴的时候，何必上纲上线呢，”她叉腰，“但我现在想通了，这些人本质就是欺软怕硬，即使我今天选择了宽容，她们未来还是会在背地里说我这不行那不行很快就要被抛弃了。你说没关系，明天呢，后天呢，永远都要被这么对待吗？”
说到后面，舒好眼眶微红。
自从见到简箩后生出那点微小的自卑和不安此刻全都扩大爆发。
“年轻有什么错？”
“家世不如别人有什么错？”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被恶意揣测冷嘲热讽，是给给的义务，又是谁给她们的权利。
如果早就能明白这个道理。
舒好握拳。
她不会落得这种地步，为了钱出卖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
都源于曾经的懦弱。
办公室里变得静悄悄。
赵穗没有再出声反驳，倒不是因为她怕了舒好。
而是她入眼处，不远门外站着的高大身影刀削斧凿般的面孔，是只能在年会上见到的大老板。
此时林越余眼中暮霭沉沉。
未婚妻在公司和员工吵起来，总归不是多体面的事情。
舒好还没学会成年人隐忍的原则。
惹她不快也是正常。
赵穗垂眸，心里知道，此时保持安静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家都以为林越余会呵斥或者制止舒好。
可他纹丝未动。
直到话音告落，才渐渐走近，臂弯处搭着一件灰黑色长款羽绒服，明显是女款。
舒好也终于发现了他。
闻到身后熟悉的味道。
刚刚憋住的眼泪“唰”地冲出眼眶，巴掌大的小脸全都是泪痕。
就算不在互联网上，就算不顶着田螺小好的名字。
还是有人会在背后逼逼赖赖，好像多了解她似的品头论足。
凭什么啊？
林越余叹气，旁若无人地捏着她下巴左看右看。
最后从口袋掏出手帕，擦了擦那张小花猫似的脸蛋。
“哭什么？吵架输了？”
小姑娘嘴唇抖了几下。
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抱着他死去活来地抽泣，“我不可能输，吵架我从来没输过呜呜呜，瞧不起谁呢你呜呜呜。”
眉间尽显无奈，林越余没搭理其他人，把舒好搂在怀里带走了。
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
这事并没有翻篇，不过是林总暂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着秋后算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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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捏住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林越余从后视镜里看她，“吃日料吗？”
听说女孩难过了都喜欢吃东西或者买东西，去商场总不是错误的选择，男人不会安慰人，试图提出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不去，太凉了。”
倒也是，腊月时最冷，日料都是些生冷海鲜，林越余点头，思索了许久，“粤菜呢？之前不是说想喝花胶鸡汤？”
咬了咬嘴唇，舒好心情早就平复。
说到底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打嘴炮，说痛快了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摇头，“哪也不用去，回家吧。”
脚下稍顿，林越余词穷，只能猛一脚油门往一方水亭开去。
别墅区清冷灯光下。
舒好又打了个喷嚏然后轻快下车。
站在院子门前等林越余停车。
不久，男人高挑身影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舒好仰头，漂亮的眉眼在灯光下饱满无缺。
林越余把她羽绒服的帽子扣上。
遮住小姑娘有些勾人的迷茫眼神。
他牵着人往屋内走去，“身份不同不必给予过多眼神，只有生活失败失意的人才会借由品头论足的机会找到生活中的优越感。”
看不见路，舒好只能感受到那只干燥大手传来的温暖。
掌心纹路清晰，甚至有点粗糙。
她已经听不清林林到底说了什么。
只知道脸红，脖子红，浑身发热。
这男人，最近怎么总是动手动脚？
看起来图谋不轨的亚子。
得不到回应，林越余无奈地低声解释：“不论外界如何评价，我的未婚妻是谁都只能是我说了算。”
听到这。
舒好一把抓下了帽子，仰头看向他。
男人狭长的眸子里，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
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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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舒好照例没有吃晚饭，她现在打嗝还是炸鸡的味道。
今天和徐婧一番对话反而给了她很多灵感，剧本那些欠缺和不足的地方似乎有了清晰方向，她闷头推翻重写，神采奕奕。
恨不得现在就把齐珩虞芯叫来直接拍摄。
一座城市里忙碌的爱人触不可及。
都市男女无法实现的浪漫愿望。
直击当代年轻人痛点，反映现实往往比找方法更让人有共鸣。
舒好不想说教，只想展现这些生活里已经习以为常却日日疼痛的小场景。
她开着灯奋战到深夜。
而林越余则看着墙缝处泄过来的一道光柱，忧思重重。
外界对他有未婚妻这件事确实众说纷纭。
有竞争的地方自然有非议，想借他联系林氏的人不在少数，黑暗里噪音丛生，难免会伤害到女孩脆弱的心灵。
或许是该给她准备一场公开的订婚宴，表明态度以堵住芸芸之口。
他仰头，双手交叠到脑后，思索着闭上眼睛。
高强度度工作确实有些乏力，林越余也不免疲惫。
正将睡未睡之际，他感受到眼皮外突然盛开的光。
林越余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床前果不其然站着个小姑娘。
和他想象中的沮丧不同，舒好此刻称得上兴致勃勃，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眼睛放射出如狼似虎的光。
“林林，我太激动了，我可能要成为一代名家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精彩绝伦的剧本。”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经过今晚之后我简直脱胎换骨，文思泉涌，甚至想写一套三十五集都市伦理大戏。你快看看，保证你目瞪口呆。”
林越余捂住额头，目瞪口呆没有，目眦欲裂倒是有可能。
胸口被人放了颇有重量的电子产品。
舒好叠腿坐在他旁边，眼神催促，等着被彩虹屁夸奖。
经过这件事，林越余突然有了个想法。
如果余生真的要和面前这个小丫头共度。
他可能……会先走一步。
明天应该找装修公司来，把那个该死的墙缝先堵住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一章，明天林林就要掉马了，后面的剧情会非常快，你们做好准备系好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