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花都——温城篇(3)58

  梦漓跳起身来,跺脚怒道:“我怎么说也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仙子,上门求亲的修士把我家门槛都踏平了,我都不正眼看一下,怎么你就跟别人不一样!”

  “……因为我是断袖啊。”

  贺九卿反手将剑收回来,两脚踩在床边的矮桌上,单手撑着下巴,懒懒道:“真不好意思啊,梦小姐,你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人,可是我心里伸手不见,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你这么在我跟前诋毁他,这让我很不开心。”

  梦漓复坐下,身体往后略倾,两臂环胸,拿眼去瞥贺九卿:“你的意思是,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对。”贺九卿蹦下来,伸了个懒腰,直打哈欠,“没什么可聊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梦小姐请回罢。”

  他才往里间走,忽听身后传来稀稀落落的声音,贺九卿微微一愣,回头一瞧,就见梦漓一边解衣带,一边揉乱头发,往门口走去。

  “对不起了,小哥哥,我要恩将仇报了!”

  “别别别!仙子别冲动!冲动就是他娘的恶魔!”

  贺九卿大惊失色,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攥着梦漓的手腕往回拖,皱着眉头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宁可这样也不嫁师风语?”

  梦漓嗷呜一声就开始哭,往地上一坐,攥拳抹眼泪:“这事说到底还不是怪你?你说说你,喜欢师风语就喜欢的彻底一点,你直接跟他双修不就成了?现在可好了,我家把我订给他了,可我又不喜欢他!”

  她一边装哭,一边露出半只眼睛偷偷去看贺九卿。却见他双臂环胸,站在一边不为所动。索性就攥拳捶地:“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贺九卿二话不说,一剑横在梦漓脖颈上,屋里登时就安静了。

  他蹙眉道:“你要实在不想嫁,在你爹娘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便是。再不济,你随便找个男人在房里待一晚,保管不出两日,上师府的人立马就上门退亲!”

  “我试了,可是都不管用的。”

  梦漓委屈道:“所以我才找你啊,你是个断袖,你肯定不会喜欢我的。咱俩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多好?你不是很喜欢师风语么?变心了?”

  “可我……已经有了更加喜欢的人了。”

  “那你不能心大一点,同时喜欢两个人吗?你是个男修,应该没有关系罢?”

  贺九卿简直要被她打败了,如果是个男的还能跟他打一架,这小姑娘家家的,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拉倒,遇见了女流氓,咱们跑罢!

  这个想法一在脑子里形成,贺九卿收了剑,直接从窗子跳了出去,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梦家守卫极其森严,可好在贺九卿从前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遂对翻墙逃跑这种事情,可谓是轻车熟路。

  出了梦家,随便找了家酒馆沽了壶酒,晚风微熏,夜色正浓,贺九卿没什么睡意,索性就借着酒劲出去抓鬼去。

  什么吊死鬼啊,水鬼啊,饿死鬼啊,别管是大鬼小鬼,只要被贺九卿碰见了,一律跪下来哭天抢地的求饶。贺九卿心情好,就让这些孤魂野鬼给他表演个杂技,表演的好,大手一挥放鬼走。可若是表演的不好,上去就是一剑,打得对方魂飞魄散。

  他一个人在小树林里浪荡,周遭一片鬼怪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贺九卿往哪里去,他们立马就跟见到鬼似的纷纷逃窜。

  贺九卿简直比鬼还要吓人!

  一直到后半夜,他把小树林里头的妖魔鬼怪啊,魑魅魍魉什么的,通通肃清干净之后,这才丢开了一直抓在手里把玩的小蛇妖,打着哈欠要回去。

  浓雾渐散,月色当头。离得老远就瞧见前面立着一道白影。长身玉立,不染纤尘,他似乎也注意到有人过来,微微侧首,眉峰匀长,眸色冷冽。可又清俊出尘,气质卓然。

  贺九卿腿脚一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完了,华笙刚才肯定是看见他那副狂妄的死样子了。

  现在装可爱,不知道有没有用。

  师尊会不会打他?很有可能!

  “师……师尊。”

  贺九卿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浑身直打哆嗦。他深知华笙平生最厌恶狂妄之徒,眼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听说,你闯祸了?”

  华笙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双眸如同深潭,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贺九卿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好端端的,师尊居然会过来?他正愁眉不展,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华笙半寸衣角被晚上的露水打湿,靴底也粘着碎草。

  他心里一个咯噔,忽然从地上蹦了起来,手指着华笙大骂:“我呸!魂千你个不要脸的乌龟王八蛋,你装谁不好,你装华笙,要死了你!”

  “华笙”面部表情微微一变,可很快就笑出声来:“你怎么猜到是我的?我分明装得很像啊。”

  “像个屁,你跟华笙比,差远了!”

  贺九卿毫不客气的指着他大骂,越是仔细瞧,越是能瞧出端倪。越是离近看,魂千越是漏洞百出。方才若不是贺九卿离得远,又喝醉酒的缘故,怎么可能连华笙都分辨不出来。

  魂千哼哼:“没劲儿,第一次挑战个高难度的,结果一下子就被你戳穿了,真没劲儿。”顿了顿,他又笑问:“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说说呗,回头我再改良改良。”

  贺九卿自然不会告诉魂千,其实华笙是个洁癖怪,不能容忍半点不干净的东西。衣裳永远是纤尘不染,就连靴子也白得发光。

  “看见你就烦,你来中州做什么?你又想干嘛?”

  “我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魂千笑道:“我要断江幡,你得帮我。”

  “不帮!”贺九卿想都不想直接拒绝道:“我还想多活两年,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罢。华笙要是知道我暗地里跟你沆瀣一气,坑害名门正派,会杀了我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不听我话,我爹也会杀了你?”

  “……舅舅么?”贺九卿脚下一顿,喉咙微微哑了,“舅舅也想要杀我?”

  魂千并不正面回答,只绕到贺九卿正前面,压低声音道:“小九,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早就恨死温城那个地方了,做什么还要去呢?”

  “我?”贺九卿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上下唇一碰,可却又说不出话来。

  “你难道忘了不成?那温城原先是姑母下榻之地,姑母也是在那里遇见了你父亲。”

  魂千解释道:“后来,仙门的人在寻到姑母的行踪后,把那里给屠了,你真的忘了么?”

  贺九卿神色骤变,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万万没想到,印象里的不落花都温城,居然是被仙门所屠。那如果事情真如同魂千所说,那死人坑岂不是……

  “你恨毒了温城,从来都不肯过来。因为那里的人曾经出卖了姑母,这才害得她行踪暴露,惨遭仙门追杀。你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却比任何人遗忘得都快,简直该死。”

  魂千一字一顿,将这些血淋淋的东西,一件件剖开摆在贺九卿面前,他说这话时,神色镇定,语气轻松,像是在诉说着一件特别特别小的事情。

  贺九卿浑身都在哆嗦,几乎不敢抬眼去看魂千。因为魂千此时此刻就是华笙的样子。他只觉得,如一盆狗血泼他脸上,特别不想让华笙知道这些过往。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贺九卿扶在树杆上吐得昏天黑地。

  魂千站在身后,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好气又好笑道:“早就说了,你酒量不行,还偏喝那么多。胃里难受了吧?要不要表哥去给你弄点粥来养养胃,小九……”

  “你不要叫我小九!”

  贺九卿一把推开魂千,自己也往后踉跄几步,他伸手指着魂千,咬牙切齿道:“我问你,我那个师弟是不是你杀的?”

  魂千并不正面回答,只皱着眉看他,似乎很不能理解,以前同自己一起为非作歹,霍乱一方的表弟到底是怎么了。

  “杀个人而已,我们可是魔族的人,杀人怎么了?你又不是没杀过,这么大惊小怪?”

  顿了顿,魂千脸色难看下来,“还有,我没好意思骂你的,你没事救梦漓做什么?”

  贺九卿大惊,万万没想到魂千居然连个小姑娘都能下得去手。可以想象,魂千居心不良,特意将梦漓抓来,还不肯让她痛快死去,一定要把她埋在死人坑里,让坑底的那些怨灵一点点的把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即使梦漓身上佩戴了护身法器,可在密封的墙面里,没水没空气,她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风化成一具干尸。

  “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丧心病狂?你以为你干净到哪里去了?”

  魂千也起了几分火气,上前一步道:“你以为你干净是么?你才在华笙身边待多久,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你身上流淌的血液,有一半都是魔族的血统!你双手沾的鲜血不比我少!”

  “你住口!”贺九卿调头就想跑,结果被魂千一把将他拉住,非得说给他听。

  “你小时候在乱葬岗足足躲了一年,你睡在哪里,你吃的是什么,你喝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都不清楚么?还要我告诉你?”

  贺九卿浑身都在抖,他知道,所以才不肯听别人提起。他小时候睡的是荒坟,喝的是人血,吃的是人肉。他浑身都脏,连血都是脏的。

  这个世界上大概就只有华笙是真正爱他的了。可以把他揉到骨血里爱着。

  贺九卿自我安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挺过这几年,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他缓缓舒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魂千。

  “表哥,真难为你了,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你三天两头在我耳边念叨这些,我都快忘记自己的命这么贱了。你可真是我的好表哥。”

  魂千一愣,突然觉得话风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九不是应该蹦起来跟他打架?

  不应该是赤红着眼睛咬紧牙关?

  难道不应该声嘶力竭的大喊?

  难不成,小九他脑子真坏掉了?

  魂千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去摸贺九卿的头,见他眉心还横着一条长疤,忍不住叹气道:“本来就不聪明,现在可要怎么办?姑母若是泉下有知,估计要恨死我了!”

  弥散的确是有损人心智的,因此魂千会这样想,并不奇怪。

  贺九卿眨了眨眼睛道:“讲真的,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不聪明,非但如此,我还觉得自己精得狠!”

  “你可闭嘴吧你!”

  魂千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可很快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一拂,便换回了自己的模样,他拉着贺九卿的手,缓缓道:“对不起小九,在仙门卧底的这些年苦了你了。表哥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表哥也真的没有办法。”

  他怅然道:“咱们家以前有很多人的,那年仙门百家围剿我们,表叔家的小妹妹还在襁褓中,就被人当场摔死了。二伯家的表姐最是爱美了,临死前被人在地上拖着走,脸都刮花了。我找着她的时候,差点都认不出来,那个血肉模糊的丑东西,居然会是我表姐。还有三叔公家的小舅舅,你还跟他打过架呢。你可能都不知道,他比你大不了几岁,死的时候攥着自己的断手,问我能不能替他接上,我上哪儿去给他接……”

  贺九卿沉默了,弱肉强食的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里每天都在死人,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头上。他知晓自己身上背负着的是血海深仇,他在血海里浮沉,苦苦挣扎了十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其实,魂千的心狠手辣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生而为人,谁又不是第一次。

  “……表哥,是我不够懂事。”

  魂千摇头:“你已经足够懂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十三年前,真的不是我们不想去救你,只不过我们当时也在被人围剿。”

  他伸手环住贺九卿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哑着声道:“小九,死人无法做到的事,我们活着的人必须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贺九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些故事明明都不是他的,可非得让他承受不可。

  真让人脑袋大。

  既然事情都是魂千做的,以他做事的干脆利索,以及神不知鬼不觉,梦家能查出来才怪。当然,只要是恶事,仙门总是第一反应就想到了魔族。

  也难怪了,魔族素来同仙门百家势同水火,没打起来就算是不错的了。前一阵上师府老天师暴毙的事还没完,梦家大小姐就险些惨死。

  温城也由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城,重新被人所提及。人们提到温城,第一反应就是许念。

  没办法,谁让魔族的小公主当年出界,去哪儿不好,非得去温城。梦家派人去填平了死人坑,又留人在那驻守,特意设了一座瞭望台,以后但凡再出了事,直接点狼烟,届时梦家自然会派人前去清剿。

  对此,贺九卿也不能出面表示什么,他还想多活两年。

  死人坑的事大致是解决了,华南那边来信,说是不许弟子们过久在梦家叨扰,遂令他们即日启程,继续游历。

  临行前,梦漓还抱着贺九卿的胳膊,哭得那叫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口口声声说,不准他走了,让他留在梦家当姑爷。

  结果被梦桓一把提溜住后领,大步流星地拖了回去。梦漓不干,死活也要跟着,张牙舞爪地又踢又踹。

  贺九卿只当没瞧见,环着佩剑走在最前面。

  底下的弟子私下里便给贺九卿起了个绰号,叫做:“又臭又硬。”

  据说原是想叫茅坑里的石头,结果没人敢把大师兄比做这个,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因着楚卫在信里狠狠地斥责了梦桓一顿,所以纵然是蛮横如梦桓也不敢轻易去挑他师尊的怒气。该带着弟子游历,还得带着弟子游历。毕竟他现如今是华南派座下弟子,怎可无视门规。

  贺九卿倒是觉得很无所谓,一起上路就一起上路,横竖梦桓连骂都骂不过他,更别说打了。

  离了梦家,往东南方行了两日,华南派组织弟子们下山游历,那可都是有章程规定的,简单来说就是日行一善。如今身处乱世,遍地都是魑魅魍魉,今天去给隔壁村的王大爷除个蛇妖,明天去给李大娘打死个狐狸精,后天再去镇上树两面大旗帜,给过往的百姓探脉驱魔。

  贺九卿素来没个正形,以前活着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好事,也就是扶老爷爷老奶奶过马路。如今穿书来了这么个破地方,深觉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其实他并不喜欢整天打打杀杀的生活,捉鬼降妖有什么意思,勾搭漂亮姑娘才最有意思。贺九卿一向都是近墨者黑的那个墨,经过他那么一带溜,底下的弟子也没什么正形。

  一人面前摆个摊子,美名其曰免费给人算命。贺九卿就更加直接了,直接贴了算姻缘的标志,还特意摆在人群最密集的街道口。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见不知打哪儿冒出个半仙,穿着一袭青衫,戴着一副玄色高帽,生得眉清目秀,见人就笑嘻嘻的。尤其见了姑娘家,离得老远就要唤人姐姐。若是旁人不应他,立马就觍着脸追叫一句“好姐姐”。

  人生得俊,的确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要是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叫人家姐姐,定然要挨两句臭骂,更严重的要吃耳刮子。可贺九卿长得讨喜占便宜,年纪稍微大的姑娘当他是个漂亮弟弟,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姑娘当他是个风流哥哥。

  总而言之,贺九卿面前的小摊子围了一大圈的人,在整条街上属于一股清流。

  比如说,他会笑弯着眼睛,攥着姑娘嫩白纤细的手,佯装帮人看命盘。随后才皱眉愁眉苦脸的叹气。

  看姻缘的姑娘一见他这样,当即就急了,连声追问道:“怎么了?你叹什么气啊,难不成我这命盘不好,克夫还是败家?你可赶紧说说啊!急死我了!”

  贺九卿立马便会装成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手指轻轻点了桌面两下,道:“非也非也,姑娘是没懂我这意思。你的命盘甚好,一辈子平安喜乐,吃穿不愁。”

  “吓死我了!”姑娘立马拍着胸口道:“我还以为不好,那你还叹什么气?”

  “我只是在感慨,像姑娘这么美的女子,居然同在下没有缘分,真乃世间一大憾事!”贺九卿素来嘴甜,这种讨女孩子欢心的话更是张口便来。

  这姑娘立马被贺九卿撩拨的春心荡漾,娇嗔一声道:“呸!好不要脸!没个正形,我不理你了!”

  周围的姑娘被贺九卿撩拨过的,那叫一个芳心暗许。没被撩拨过的也是心驰神往。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把手塞在贺九卿手里。

  贺九卿对漂亮的女子总是来者不拒,有多少照单全收。他虽然算姻缘不收钱,可还是有很多人给他一些铜板什么的。隔壁卖枣子的姑娘,甚至拎了一小篮子过来让他尝一尝。

  嘴里还说着这一带的方言:“侬生得俊,这个给侬尝尝。”

  贺九卿立马笑嘻嘻地伸手接过,应道:“谢谢这位姐姐,侬生得美,果子也甜得很嘞!”

  看得旁边的弟子们那叫一个满眼羡慕。贺九卿不是个小气的人,余光瞥见墙角蹲一地的孩子们,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把枣子分一分。哈哈大笑道:“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弟子了,以后都想打光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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