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从宽鸭

  “呵, 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师尊总是会想起我。”贺九卿捏了捏绞痛的眉心,手腕震了一下,没震开, 反而被华笙拖着推进了房。

  “你有什么心事, 值得你半夜三更地出去喝酒。酒醒了么?没醒的话, 出去跪着,什么时候醒了, 什么时候进来。”

  贺九卿想了想,抬起手来, 笑着道:“那你把手松开, 你不松,我怎么出去?还是说,师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实际上并不想我出去?”

  华笙并不言语, 将人按在床上坐好, 以至于贺九卿不得不昂高脸, 才得以看见师尊的脸。

  沉默片刻,华笙道:“小九,你同我说句实话, 就有那么难么?”

  贺九卿道:“师尊想听什么实话?若是我把这所有的事都认了,莫说是师尊不饶我,整个修真界都不会饶了我, 你当我傻?再者说了,的确是师伯造的孽,与我何干?师尊不忍心看着师伯身败名裂,就忍心把罪责都推我身上么?”

  他酒劲儿上头, 两手臂撑在床上,上半身往后仰,摇头笑道:“谁他娘的能想到,堂堂的仙门名流,居然私底下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简直丢尽了华南的脸面。师伯日后定然再无颜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欺师灭祖了,因为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华笙沉默片刻,怕他摔倒,伸手去扶,贺九卿一抬臂将华笙手打开,自衣袖中滚出了一只小玉瓶。

  “这是?”

  “别碰!”贺九卿慌忙去抢,可手底下还是慢了一步,华笙将瓶子拿在手中细看,随口倒出丹药,凑近鼻尖闻了闻,脸色大变。

  “这是魔族的幻颜丹!你是从何而来?”

  贺九卿浑身立马出了层冷汗,勉强辩白道:“我捡到的。”

  “撒谎!”华笙毫不客气地拆穿他,冷着脸道:“你是想要我把藤鞭拿过来,才肯说真话?”

  贺九卿战战兢兢地摇头,求饶道:“师尊,别,别拿,我怕,师尊,我怕!”

  “你撒谎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怕?”华笙似乎有所怀疑,又蹙眉问:“你方才跟谁在一起?”

  “我没跟谁在一起,我就是一个人……”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华笙不轻不重的一耳光打了回去。

  华笙冷冰冰地说道:“为师纵了你这么久,你还不知收敛,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莫不是真觉得你同本座结为道侣,便能高枕无忧,为所欲为了罢!”

  贺九卿缓了缓气,才道:“那如果我如实相告,师尊可以对我坦白从宽,既往不咎么?”

  “你且先说!”

  “好!那我今日就豁出去了!”贺九卿咬牙道:“师尊,我今个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是总说我撒谎欺骗你么?来来,咱们秉烛夜谈,好好谈谈心。”

  他霍然从床上蹦下来,踉跄着歪到桌边坐好,点了蜡烛放在桌面中央,华笙落后一步,同他面对面坐下。

  一把将落华剑拍在桌面,贺九卿抬腿踏在旁边的凳子上,“现在是有问必答时间,谁说假话,谁以后不得好死。好不好,师尊?”

  华笙蹙着眉尖望他,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目光坦然而平静,似乎等着贺九卿的下文。须臾,才淡淡道:“这是你说的,你若是敢说半个字假话,打断你的腿。”

  贺九卿磨着后槽牙点头:“好啊。”他从桌子底下把先前藏的酒摸了出来,拍了拍酒壶,“你问一个,我喝一个。我问一个,你喝一个。咱们今日只作道侣,不论师徒,你不可以再责罚我。”

  “……你酒量差。”

  贺九卿摆手:“这个你别管,你就说干不干?都说酒后吐真言,今日我非得试一试,到底是不是真的!”

  华笙不再坚持。

  贺九卿率先发问:“好,那我问你,若是楚卫当真干了那档子丧心病狂之事,你会当场揭穿他,让他身败名裂么?”

  华笙沉默片刻,才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做错了事,谁就要承担后果,谁也不能例外,你我都一样。”

  他喝了一口酒,目光清明得很,抬起眼皮,稍一犹豫,才问:“你爱过师风语么?”

  贺九卿摇头:“我若说从未动过半分感情,那定然是假的。这么个美人儿在我眼皮子底下乱晃,任谁也不由自主心生两分喜欢。可也只到喜欢而已了。”

  他刻意压着华笙的唇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师尊没有一下子逼问到底,而是循序渐进地慢慢问,也许,还是想等他自己坦白。

  “又该我了。”贺九卿单手支着下巴,“师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让青玄剑认我为主?咱们都已经那样那样了,灵肉合一,已经是道侣了。为何不肯让青玄剑认我为主?”

  华笙却道:“你不是很害怕青玄剑么?为何想要让它认你为主?既然害怕,不该是一辈子见不到才好?”

  “怕不怕是一回事,可让不让它认我为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贺九卿将酒壶推了过去,“师尊,该你喝了。你回答得避重就轻,罚你自罚三杯。”

  辛辣的酒水入肚,连嗓子都火辣辣地烧着。华笙面色如常,如同喝白水一般,极其自若,一连灌了几口,连半分醉意都没有。

  华笙问:“你到底同师风语说了什么,逼得他自戕而死?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上的伤,是谁伤的?”

  “师尊,你看一连问我三个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都答。”

  “可我若是不答呢?”

  华笙反手将酒壶推到地上,立马摔得四分五裂,上下唇一碰,冷漠道:“打!”

  贺鹌鹑顺着椅子缓缓跪了下来,膝盖压在碎瓷片上,很快那一片的皮肉就鲜血直流。

  “其实,这三个问题特别好回答,千言万语,只归于一句,我是魔族的人。”

  身后猛然一僵,场上气氛登时凝重下来,空气里都弥漫着几分冷意。

  “师尊,我是魔族的人,许念是我娘,魂天是我舅舅,而魂千却是我表哥。所以,你现在终于知道,当初在梦家,我为何下不去手了罢。我不能杀他,因为,他是我表哥。”

  贺九卿一咬牙,把什么都说了出来。他不指望着能够坦白从宽,只求华笙看他认错态度好的份上,能够从轻处置。

  一抽落华剑,贺九卿把左手搭在桌面,一剑就要劈过去,口里道:“我知晓师尊绝不会饶我,我自废一手,求师尊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华笙脸色阴沉,曲指将剑弹飞,这才反手掐住贺九卿的脖颈,将他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推。后背登时磕得生疼,脖颈处如同被钢筋铁骨桎梏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这便是实力的悬殊,贺九卿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整个人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可刀俎却是师尊。

  “你骗了为师整整十二年!贺九卿,你好大的胆子!”

  “师尊,何止是我骗你,难道楚卫就没有骗你了吗?我知自己并非全然无辜,可错又不在我!他们逼死了我母亲,这就是你所说的道义?那我敢问师尊,何为黑白,何为对错,我苦心孤诣,忍辱负重十二年,每一日都想脱离魔族,过我自己的生活。可没有人给过我机会!”

  贺九卿瘫在桌上,鲜血从齿缝中涌了出来,“魔族容不下我,师家也容不下我,楚卫更是容不下我。我就问问师尊,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想要洗心革面,同他好好在一起。可魔族容不下我,他们想要我死!这就是实话!我如今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华笙手底下一紧,登时掐得贺九卿喘不过气来,冷冷道:“那我问你,这十二年来,你杀了多少人?同魂千为非作歹的人,是不是你?”

  贺九卿艰难万状,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样,鲜血顺着下巴沾湿了衣领,一字一顿道:“我没有杀过任何人,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我发誓!”

  “老天师的虚鼎,是不是你破的?星轨刀是不是你盗的?说实话!”

  华笙一掌打向桌面,将桌子震得四分五裂,随后一把擒住贺九卿的衣领,将他甩至地上。伸手一招,落华剑“嗖”得一声飞回手里。

  剑尖挑着贺九卿的喉咙,他手心里冒了层冷汗,心口一点点的凉了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纸包不住火。师尊早晚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的事情,早知一天,晚知一天,其实差别并不大。

  贺九卿用手撑着地面,跪直了上半身,昂着下巴,凑近上前。剑刃立马割破皮肤,鲜血滚滚往下滑落。

  “碧沉珠是我母亲的东西,魂千用一个孩子的命逼迫我,让我去盗神器。我用碧沉珠破了老天师的虚鼎,我在里面看见了师陌寒的元神……”

  贺九卿嗫嚅道:“师尊,我当时真的控制不了我这双手,我控制不了!星轨刀操纵了我,一刀就劈了过去。虚鼎就碎掉了,老天师就死了,我慌忙逃窜,以为把神器交出去,魂千就会放过那个孩子。可是,他还是把人杀了……”

  “孽障!”

  华笙气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想到当初小九居然在此事上欺骗,心头火嗖得一下窜了上来,攥着剑的手指颤抖,怒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你怎么就控制不住了?你被恨意操纵,滥杀无辜,满口谎言,自私虚伪,哪一点冤枉你了!哭什么哭,把眼泪憋回去!”

  贺九卿一擦眼泪,可很快眼睛又被泪水糊住了,根本忍都忍不住。才刚一昂起脸来,眼前一道亮光划过,华笙一鞭子避开他的面颊,直接缠绕着脖颈抽了下去,登时血沫四溅!

  “嗷呜”一声,他整个人被鞭尾一带,原地翻滚一圈,再重重地跌趴在地,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贺九卿尚且未来得及跪好,第二鞭缠着他的腰,一下将他从屋里甩了出去。

  撞飞了门框,以及二楼的围栏,然后摔在了一楼大堂,他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停稳。头一歪,又吐出口血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位了一般,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这里的动静一大,西边客房的弟子们纷纷冲了出来,见到此时此刻,当即就响起一片“大师兄”,随即就要跃下二楼过来扶他。

  “都不准下来,全部回去!”

  贺九卿勉强直起上半身,鲜血从头顶一直流过面颊。他咬紧牙齿,才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声来。并且为了不让自己过于丢人现眼,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师兄,你怎么了?蘅曦君为什么要打你?”一个弟子壮着胆子道:“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是怎么了?”

  “是啊,大师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蘅曦君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明日咱们就要去沐家了,怎可让人瞧见大师兄这番形容!蘅曦君他太过……”

  话音戛然而止,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原本被撞开的半副门板倒飞出去,一只雪白的靴子从屋里踏了出来。众弟子屏息凝视地望了过去,直到瞧见华笙手里攥着的藤鞭,其上灵力流窜。他缓缓地瞥过去一眼,细长的眸子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如同泼墨一般深邃冷冽。直将众人吓得慌忙跪倒,大呼“蘅曦君饶命!”

  华笙上下唇一碰,冷漠凉薄地吐出一句:“全都给我滚!”

  随后才把沉沉的目光落在贺九卿身上,用藤鞭的一端隔空一指,沉声道:“你给我滚上来!”

  贺九卿捂着胸口咳嗽,脖颈被掐出了好大一圈红印,他也没敢去揉。只扯着衣领试图遮掩一二,余光瞥见弟子们还不肯走,当即便压低声音道:“都不走?想看着蘅曦君是怎么管教我的么?”

  “大师兄!”弟子们纷纷唤道,可又实在是不敢招惹华笙,只得各自回房,华笙凌空一甩,藤鞭在半空中挽出一朵鞭花,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上来!”

  “师尊,你消消气。”

  贺九卿才一爬上楼梯,腰上立马又被藤鞭缠绕住,这一回直接把他摔进了屋里,后背正中衣柜,将上面的东西一齐扫落下来,劈头盖脸地砸了满身,他捂住唇角,咳个不住,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如同下了小雨一般,很快就将身前的一片地面淋湿。

  “贺九卿!你从最开始接近我,就是别有用心!”华笙上前一步,一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狠狠往墙上一撞,掐着他的脖颈,冷冷道:“你从一开始,你就在撒谎!”

  贺九卿道:“是,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别有目的的。因为,我不得不给我母亲报仇,也不得不做这个仙门卧底。”

  他供认不讳,抬起脸来,眼珠里爬上密密麻麻的血点,低吼道:“可我没得选择!我没有选择!我舅舅让我来,我怎敢不来!你又不是没跟魂天打过交道,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利用,何况是我这个小野种呢?师尊,你一直以来都埋怨我对你事事隐瞒,可现如今我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了,你是怎么对我的?嗯?在众目睽睽之下管教我,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可有还过手?事到如今,师尊想要我怎样,杀了我?”

  “贺九卿!”华笙语气越发冷冽,“你卧底在我身边十二年,对我没有半句实话,同魂千在外头胡作非为,耀武扬威,现如今怎生还觉得委屈了?你以为你杀的是谁?那可是你的祖父!师风语是你二哥!”

  贺九卿嘲讽道:“我祖父?谁是我祖父?我母亲是被人玷污的!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人,可你怎么不问问别人都是怎么对我的?华笙,你真的好义正言辞啊,我把师家兄弟当哥哥,可是师忘昔是怎么对我的?他要杀我啊,师尊!我只是想要自保,我想要活着,我有什么错!”

  他艰难万状地咳出一口鲜血,苦笑着道:“看看,咱们堂堂华南尊者蘅曦君真的好义正言辞,口口声声说一罪不二罚,可现如今呢?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我交给师忘昔处置?你其实根本就不是怪我误杀了老天师,你就是气我骗了你!”

  华笙冷声道:“那你可知,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师忘昔对你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我自然知晓,所以,小九今后是生是死,可全看师尊怎么发落了。”他昂着脸,眼泪顺着面庞流了下来,和鲜血混在一起,故作轻松地笑道:“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不管师尊要对我怎样,我都接受。是我做的,我定然承认,不是我做的,别想我认。”

  他忽然喉头哽咽了,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华笙手背上,涩然道:“可是,师尊,华笙,我同你在一起,的确是真心实意的。现在说这种话,你肯定不信,可我还是想说,我待你之心日月可鉴,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我发誓。”

  华笙手一松,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藤鞭灵气环绕,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他并不肯用落华。随手将剑钉在了柱子上,手腕一震,藤鞭迎风一抖,一鞭子甩了出去。

  鲜血顺着头顶缓缓流了下来,贺九卿斜靠在墙脚,微垂着脸,也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发间的玉冠碎了一地,头发一松,披散在肩头。

  许久,他肩膀才颤抖了一下,上下唇一张,轻轻吐出个“一”字。

  华笙手底下一顿,下一鞭子擦着贺九卿的面颊抽了过去,从脖颈至腰,抽碎衣衫,鲜血淋漓。

  贺九卿动都没动,缓缓吐出一个“二。”一直数到“十二”,他才抬手,一把攥住了鞭尾,面无表情道:“这十二鞭算是我偿还欺骗师尊十二年的罪,这个我认了,也受了。可你不能为了师家的人打我,我没错,错不在我。”

  “你到现在还敢说错不在你?贺九卿,神器是你自己去盗的,虚鼎是你破的,人也是你杀的!”

  华笙一震藤鞭,鞭身立马化作粉末飞散。心念一动,星轨刀便幻化而出,他抬了抬刀,抵在贺九卿脖颈上,冷冷道:“这刀怎么控制你了?是不是现在我一刀劈死你,也是被神器操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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