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凄煌传》前前后后拍了五个多月，到了正式杀青那天，这一年已经快过去了，大家都有不少感慨。

　　秦阳阳和梅念瑶都是两周前就杀青了，杀青后马上又赶着下一个行程，但大伙说好了，等正式杀青后要再齐聚一堂，好弥补他们缺席的那份。

　　当然这些话没多少人当真，毕竟夏圣歌不是那么容易随传随到的，秦阳阳自然也懂这个道理，所以这个“再约”，实际上他也只想和凌子皓私下约个饭罢了。

　　《凄煌传》最后几场戏拍的是战场上的戏，为了取景整个剧组去了G省，那里有大片的荒漠和丹霞植被，是拍战争戏的最佳选择。

　　凌子皓原本在这部分剧情里没有他的镜头，最后拍的这部分剧情说的都是李旗如何率领千军万马赢了胜仗，但他实在想去现场看看，原本还想着用什么借口跟着大队走，没想到何导竟然先一步给他加了点剧情，让他也跟着一块儿去。

　　于是最后凌子皓跟着剧组一起杀青，这位戏份不少的男二号也就一起参加了在G省弄的杀青宴。

　　杀青宴设在市区的一家餐厅里，是附近条件最好的一家餐馆了，包了一整层楼，塞满了剧组的人。

　　几位重要演员和导演、副导坐一桌，其余工作人员坐了五六桌，还有两三桌是配角和有点戏份有台词的群演，热热闹闹地坐满了快十桌人。

　　一开始大家还规规矩矩的，酒过三巡后便丢了矜持。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很喜欢凌子皓，这个新人主演没有半点架子，一开始大家还担心他带资进组的身份，可是凌子皓实在太接地气，还总是喜欢提前到场帮忙收拾布置，偶尔还帮美工组的人做道具，久而久之大家实在没法不喜欢他。

　　于是杀青宴上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一群工作人员三三两两捧着酒杯到主桌和男二号敬酒说笑，旁边坐着个男一号和导演无人问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但这种尴尬只是男一号和导演尴尬，甚至都没人发现，一群人在那边和凌子皓说两句喝一杯，嘻嘻哈哈的好不高兴，有些感情重的，还哭哭啼啼地让凌子皓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以后去了新剧组被人欺负了，看得何导和夏圣歌好气又好笑。

　　旁边热热闹闹的，回头一看夏圣歌这边像建了一堵无形的结界似的，安安静静地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也没有受隔壁的气氛影响。

　　何导到了半杯酒，放下筷子去碰了碰夏圣歌桌上的杯子。

　　夏圣歌抬眼看他，也跟着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回碰一下，两人抿了一口，何导说：“这边结束后有什么新的安排不？”

　　夏圣歌眼睛若有似无地瞟了凌子皓的方向一眼，状似无意地夹了块凉菜放到嘴里，嚼了两下才道：“接到个电影的本子，还挺不错的，先评估一下。”

　　何导“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方导的？”

　　夏圣歌：“嗯。”

　　“方品凝啊，挺好，那个本子我也有听说，要真能做出来，效果应该挺不错的，”何导拍了拍他的肩，“你要相信方导的能力，五毛钱特技是不用害怕的，那种东西方品凝不会让它上大银幕的，就凭他的名声，后期愿意加投资的人多的是，要是你也去了，钱的方面肯定不用愁。”

　　夏圣歌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

　　何导又问了几句关于这个剧本的事情，夏圣歌挑着能说的说了，别的他知道的也不多，聊了一会儿这个话题就过了。

　　何导又喝了一口酒，脸上已经有些发红了，或许是酒精的力量，又或许是临近离别，一些之前忌讳的话也能大方地问出来，“最近有和你爸联系过吗？”

　　夏圣歌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后伸手转了下转盘，在十几盘菜中间选中了最小的那碟花生拌菜，夹了一颗丢进嘴里，“这不一直在剧组里么，还跑到这种山旮旯的地方来，你还能跟你老婆儿子联系？”

　　何导知道这都是他的说辞，也没和他拗，自顾自说：“你这样一直和你爸妈耗着，耗多少年就浪费多少年，等你将来年纪再大一点，他们也老了，这些年丢了就丢了，想弥补也弥补不来。”

　　何导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总爱说教，话一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不说当年的事，就是这一路下来，你爸妈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作为父母的职责该尽的都尽了，就为了你一点跟自己过不去的自尊心，苦了你爸妈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自己说说有没有这个必要？”

　　夏圣歌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那副啥也不在乎的样子。

　　何导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个社会说多了就是一个‘靠’字，依靠谁不是靠呢？真要分那么清，你也只能学哪吒削骨还父割肉还母了。”

　　看着夏圣歌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何导说着说着也来气了。

　　他跟夏修凯是多年的好朋友，过去也合作过好几次，甚至当年还是因为和夏修凯合作了，才能有后来的名气，这么多年来他也把夏圣歌当做自己半个儿子了。

　　他看着夏圣歌，旁边是剧组里其他工作人员吵吵闹闹的声音，脑子里嗡嗡嗡地晕得很，刚想出声教育一下其他人，就看见凌子皓被几个人围着在劝酒，一时间教育的话都忘到脑后了。

　　凌子皓像只误入狼群的小绵羊，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来劝酒的一概不拒绝，人敬一杯他就喝一杯，原本就够傻乎乎的了，现在看着就更傻了。

　　何导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说：“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子皓，一个是没了爸妈，想要家人关爱都没有，做什么都只能靠自己，辛辛苦苦混到个男二号，还得被一群工作人员劝酒，你倒好，有爹妈靠也不乐意，人家还怕了你，不敢来得罪你，真是同人不同命。”

　　说完他拿着自己的玻璃酒杯在玻璃转盘上敲了敲，提声道：“得了得了，没看人家子皓都被你们灌醉了，一个个都不省心的，赶紧回去自己那桌喝自己的，别把我的男二号给喝傻了。”

　　夏圣歌顺着他的话去看坐在旁边的凌子皓。

　　虽然知道何导这话说得乱七八糟的没半点逻辑，但不得不说当夏圣歌看见喝得眼睛都直了的凌子皓，还是将刚刚何导说的那番话听进去了一点。

　　何导撵退了一帮人，身边突然清净了不少，凌子皓傻傻的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都走了之后，才慢吞吞地松了口气，努力眨了眨眼睛，去找了杯茶水喝。

　　夏圣歌一直看着他，觉得他喝醉以后的反应还挺有趣，看着看着倒是把刚才和何导的糟心对话忘了不少。

　　凌子皓眼睛睁得圆圆的，发了一会儿呆，似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下一秒便转过头看向夏圣歌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叉到一块儿。

　　夏圣歌心里一提神，没说话也没下一步的动作，他有点好奇凌子皓接着会做什么。

　　凌子皓眨了眨眼，脑子慢半拍地凑了过去，仿佛是下意识地捞起桌面上刚放下的酒杯，一下怼到夏圣歌面前，道：“夏老师，我敬您一杯！”

　　夏圣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

　　“喝傻了吧你，”他抬手将酒杯压下，给他换了一杯茶，“喝这个，醒醒酒。”

　　凌子皓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喝完以后砸吧了下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夏圣歌，样子看着还是傻傻的，嘴里却吐出了惊人的话语，“夏老师，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夏圣歌心里一咯噔，紧接着又听到凌子皓说：“我喜欢你十几年了，你真的好厉害啊，特别有天赋，特别有灵性，拍过的电视剧电影我每部都看过十几次，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刚出道时和何导合作的那部作品，那是我的白月光！”

　　夏圣歌：“……”

　　他苦笑着摇摇头，感觉眼前这人真的醉得没谱了。

　　夏圣歌难得不绷着脸，整个人很放松，还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凌子皓的脑袋，说：“你真的喝傻了吧，我才出道几年，你哪来喜欢我十几年，你们粉丝的彩虹屁都放得这么不讲道理的？”

　　夏圣歌没把这个小醉鬼的话放在心上，但不得不说彩虹屁大家都喜欢听，像凌子皓这样“酒后吐真言”的彩虹屁，听起来就更顺心了。

　　凌子皓以为夏圣歌不信他的话，还想叨咕几句，很快被夏圣歌岔开了话题，“《凄煌传》结束后有什么安排吗？”

　　凌子皓喝了茶，脑子比之前清醒一点，应对虽然还是会慢半拍，但还是能正常交流。他想了想，回道：“想拍《0号机器人》。”

　　“哦？”夏圣歌挑了挑眉，“哪个角色？”

　　“0号！”

　　这回夏圣歌连嘴角都牵动起来，轻轻“哼”了一声，“加油吧，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

　　凌子皓没有想太多，以为夏圣歌只是在跟他客套，但还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嗯，一定有机会的！”

　　2.

　　《凄煌传》结束后，凌子皓首次回到了公司。

　　时隔接近半年，再次回来，公司上下都有很大不同。

　　据大良之前的说法，公司之前倒卖了几部小说的版权，卖给了几家不同的影视公司，一来一去赚了小几百万，公司高层看到了这一块的巨大利益，特别成立了一个IP孵化部，专门去各大小说网站搜罗好的作品，做起了版权倒卖的生意。

　　靠着这赚来的几百万，以及之前转卖颜嘉茂的合约，也算是回收了一点钱，霍路几人参演的比较大的项目现在都在进行，有几个小成本制作的青春剧都拍好了，几个小新人拍的网剧也已经播出，有了不错的反响，公司一切都正常运作起来，熬过了起初的几个月后渐渐有了起色。

　　如今公司新招了许多人，部门人员也渐渐完善起来，虽然在普通人眼中星悦传媒还算不上什么大公司，但是因为前期动作频频，今年的好几个大项目版权方都握在星悦手上，如今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了这家快速发展起来的影视公司。

　　凌子皓去拍《凄煌传》前公司里有许多人都没见过他，比起霍路、游一朵这几位演员，凌子皓在许多新人面前十分眼生，因此当他回到公司，无论是大良还是司正都围着他说说笑笑时，不少人都很好奇这个小帅哥是谁。

　　一些人猜测凌子皓应该是新招来的演员，看他的样子，那么年轻颜值又高，想必花了大钱从别的公司挖过来。

　　一些人猜测他会不会是公司哪个高层的亲戚，实在是因为平常最铁面无私的罗总居然对着这个小帅哥笑得那么开心，让大家不得不怀疑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还有一小部分人认出了凌子皓似乎是公司目前投资最大的那个项目，《凄煌传》里的男二号，之前官方路透照出来后，公司公关部还忙乎了一阵，早些时候进来的人都知道这么一回事。

　　但不管大家怎么猜测，也没有影响凌子皓一行人的工作。

　　凌子皓这次回来，除了了解一下公司的各个项目的进度，处理之前配音工作遗留的问题，也是为了接下来的工作。

　　《0号机器人》的试镜在三天后，他们这些试镜演员没有拿到剧本，到时候靠的是即场的反应，大家的起跑线都是一样的。

　　但是与此同时，大家的起跑线又是不一样的。

　　《0号机器人》是由小说改编的IP电影，原著就摆在那儿了，谁想花心思去琢磨里面的故事和人物，都有现成的资源，谁花的努力多，谁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就好。

　　凌子皓从得知《0号机器人》立项后就天天捧着小说看，更别说他上辈子还配过“0号”的音，但毕竟这次试镜，算得上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试镜，凌子皓再谨慎也不为过，因此即便对小说剧情熟之又熟，他还是想做更多的努力。

　　之前拍戏中途凌子皓为了处理突发的配音任务，一度让大良帮他将设备搬到了横店，后来刘璐璐帮他将器材都运回了公司，这次凌子皓回来，就是冲着这些配音工具的。

　　公司里有完善的训练室，凌子皓和几位高层领导开完会后，就随便进了一间，将自己锁在里面，一锁就是一整天。

　　《0号机器人》这部电影，上辈子凌子皓看过不下十遍，一开始是喜欢，后来为了揣摩“0号”这个角色，参考了电影里的演绎方式，因此对于方导想怎么拍这部电影，在这个阶段他或许比方导本人都还了解。

　　他挑了三段最具代表性的片段，一个是“0号”刚出场的一幕，一个是“0号”回忆过去的那段独白，还有一段是最后“0号”被炸毁前的那一段。

　　三个片段代表了电影三个最重要的阶段，凌子皓从书中摘取出相关片段，将这些内容背下来，并录了下来。

　　他反复揣摩“0号”在那几个阶段的心情，以及应该如何演绎出这种心情，录完听，听完修改以后继续录，希望单纯通过声音就能传递出“0号”的想法。

　　凌子皓觉得“0号”是机器人，而且还是初级型号的机器人，就算它“活”了，也应该具有机器人的冷漠。

　　在《0号机器人》里面，所有的机器人都设置成和真人一般，但是机器人和人类毕竟是两种不一样的物种，观众要怎么去区分开人和机器人，声音是很最关键的地方。

　　未来的机器人有表情，甚至有思想、有情感，可是他们的声音永远只能通过电脑合成，带有和人类不一样的冷漠感，就像Siri再怎么智能，也只能用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说着看似智能的话语。

　　上辈子凌子皓在配“0号”时，参考了不少电影版饰演“0号”的演员的做法，搭配着他的少年音，将这个角色配得非常完美。

　　可是这辈子在经历过《凄煌传》后，经过何导和夏圣歌的指点，凌子皓不敢再走这种捷径了。

　　他窝在公司训练室里录了一整天，第二天一大早又来录，从早上琢磨到夜晚，废了上百次录音，终于找准了感觉。

　　《0号机器人》试镜当天，刘璐璐一早就开着公司配置的保姆车到凌子皓家里接他。

　　自开了公司后，大良在公司附近一个高级小区里租了一套房，两人一起住了进去。

　　按他的意思是现在公司还在起步阶段，哪哪儿都要花钱，买房的事情先不着急，但是两人身份已经变了，不能再住以前的小房子，花点小钱妆点一下门面也是必须的。

　　凌子皓在生活上大部分时间都听大良的，而且在剧组的时间更多，偶尔回来住一小段时间，再租一套房子也是浪费，便跟着大良一起搬了进去。

　　《0号机器人》试镜现场安排在城市边缘的一个小写字楼里，地方不大，租了一整层，就是专门为了这几天的试镜的。

　　试镜从周一开始，为期三天，电影里重要的戏份多，要试的角色也多，每天都有两三波不同角色的试镜，被安排在不同的时间段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