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谢唯带着卓然去鑫源大本部正式签约。
办完正事, 辛爸爸又一次邀请谢唯去他办公室。
说是想聊聊。
仍旧是原来的位置, 辛爸爸却没有煮上茶，只若有所思的望着谢唯，似打量似探究又似乎仅仅在斟酌措辞。
谢唯面不改色, 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实则心里无比忐忑。
他知道, 今天辛爸爸想说的是他跟辛宜的事情。
辛爸爸沉默许久：“谢唯, 接下来我说的话, 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
谢唯摇摇头：“您说。”
他淡淡一笑，安安静静的等着。
“谢唯, 之前我问过你，五年前是不是很恨我？”辛爸爸长叹，“现在，如果问我, 我后不后悔五年多前做的决定, 我是不后悔的。”
谢唯很意外, 他愣了愣。
他看着辛爸爸, 喉结滚动了两下。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可他又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
辛爸爸抬手阻止他开口：“有句老话你们不爱听, 但我跟辛宜的妈妈一直深信，爱情或许可以依靠一时的激情，长久的婚姻却一定是因为契合的三观。”
这位曾经“刁难”过他的长辈比五年多前更加的推心置腹。
谢唯心口是难言的苦涩。
辛爸爸忽然笑了笑：“我跟你来谈爱情和婚姻, 是不是觉得可笑？”
“没有。”谢唯低头注视着茶几上的茶具，声音温雅清澈。
辛爸爸让人去端了两杯龙井进来，他静静的抿了两口，脸色有些许怅然。
再看向谢唯时，他的目光沉了下来，“你要说这个三观里，所谓的家世背景、兴趣爱好这些只是流于表面的东西，也没有错。”
他放下茶杯，袅袅升腾的水汽让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不清起来，“不过，对于我们做父母的而言，很多时候，这已经是最快的也是最基本的衡量标准。”
谢唯侧目，他皱了皱眉，等下文。
只听辛爸爸又说：“这世上没有最完美的关系，更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这话联系他之前说的，算得上是矛盾。
谢唯凝神想了想，也端起面前的茶杯。
入口醇香，出乎意料。
“我跟辛宜妈妈的年代，我们婚姻的开始并不是你们小年轻都追求的爱情，但我跟她几十年的婚姻里，支撑着我们走下去的是：求同存异、互相的包容和承担。”
辛爸爸话落，谢唯的心情豁然开朗。
契合的三观是包容和理解，是为对方承担，是互相放下。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谢唯心中有一瞬意外的柔软，他看过去，辛爸爸惯来严肃的脸上此刻同样很是柔软。
他转头望向窗外。
雨停了。
“谢唯，为人父母，一生所求不过是子女平安顺遂，仅此而已。”
辛爸爸深深看了谢唯一眼：“我不要求你能理解我跟辛宜的妈妈，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活得更轻松一些。”
这是他对五年前的无礼和唐突作出的解释。
也是另一种释然和教导。
语重心长。
谢唯眼神中的困惑终于散了个干净，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绕到茶几前，“伯父。”他举着茶杯面对着辛爸爸，“我不会让您失望。”
隔着水汽，辛爸爸对上他的眼睛。
比五年前坚定，却也更加柔软。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这杯茶我喝了。”他朝谢唯示意，“希望你记住，辛宜永远是我跟她妈妈最宝贝的女儿。”
一杯茶见底。
谢唯坐回去：“本来我也不想跟您说这些。”他嘴角噙着淡笑，“也觉得跟您说这些可笑。”
“但现在，我都想告诉您。”
“人都有私心，就像您问我五年前是不是恨过您，我说恨过一样。”他停顿，抿了抿唇，“这五年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辛宜始终是我的底线。”
辛爸爸闻言，怔了怔。
“伯父，我从来就不想她有任何的为难，连我也不行。”
说完，谢唯朝辛爸爸笑，温暖而真诚。
“漂亮话谁都会说。”辛爸爸不再看他，“晚了五年。”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谢唯确实为辛宜付出许多。
这五年，其实不光辛年在看着谢唯，他又何尝不是？从看到“壹维”这个名字起，他就明白了。
五年前还是茫然无措的小伙子如今堂堂正正的重新走到辛宜身边，走到他们面前。这份气魄，让他赞赏，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这点。
“谢谢您，伯父。”谢唯对辛爸爸伸手。
这回辛爸爸并没有任何犹豫，他握了上去。
*
谢唯一个人从鑫源大楼到停车场，之前他被辛爸爸留下来，卓然就先走了，只剩下他。
刚出电梯，他给辛宜发微信。
【谢唯：下班我送你回家？】
今晚跨年，她肯定是要在家跟家人一起过。
谢唯点了发送，微信收到消息的铃声响起。
并不是他的手机。
谢唯脚步顿住，抬头一看，愣住。
“Hello！”
他的车旁，他的小姑娘斜倚着，笑靥如花。
而她怀里是一束鲜艳的红玫瑰。
“这么久？”辛宜单手抱住花束，去看腕上的手表，“卓然都走了好久了。”
谢唯加快脚步：“你怎么在这里？”目光凝在她怀里的红玫瑰，一时间，他数不清有多少朵，“这个？”
辛宜把花往他这边一送：“拿着。”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光。
谢唯：“……”
“送我的？”他觉得怪怪的。
辛宜歪头笑：“让你拿着就拿着呗。”
谢唯看她这样，他眼皮跳了跳，摸不着头脑。
小姑娘却早已绕到副驾驶座：“开门啊。”
他只好依言解锁，低头瞅了眼怀里的玫瑰，上头还有水珠，花瓣娇艳欲滴。
“我们去哪儿？”他问。
谢唯先把花安放到后座，再坐进驾驶座。
他定定的看着满脸笑容的小姑娘：“想去哪里？”他又问了一遍。
“J大。”
谢唯：“……”
辛宜迎上他的目光：“愣着干什么？”清楚看清他眼底的困惑，她笑得更灿烂，“开车呀！”
谢唯越发狐疑，她有些不对劲。
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心口猛跳了两下。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可能。
辛宜不像是全想起来的样子。
两个人一路无言的去J大，下车前，辛宜指着后座的玫瑰，“拿着。”
谢唯听话的照做，转回她脸上的视线带着疑惑。
“以前我觉得用红玫瑰示爱太俗气。”走在去学生宿舍的路上，辛宜挽着他的胳膊，“现在我忽然间觉得，还真是只有红玫瑰才能最直白的表达我爱你。”
谢唯又看看怀里的红玫瑰，这回他数清了。
总共33朵。
确实是很俗气。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
被辛宜带着在一幢寝室楼下停住，等谢唯看清上头的楼号，眼皮又是一跳。
是她曾经的寝室楼。
元旦前的最后一天，不乏有背着包和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从宿舍楼进出，也因为这次元旦才放一天，更多的是拿着书本和外卖进楼的女学生。
谢唯抱着花转过身，跟辛宜面对面。
他望着她的目光认真而专注。
“辛宜。”
辛宜俏皮的笑：“嘘。”她双手背到身后，“你先听我说。”语气很正经。
谢唯眨了眨眼，笑意尽数隐在眼底。
“谢唯，如果我是在这里毕业，你会跟其他人一样，在寝室楼下摆爱心啊蜡烛什么的给我求婚吗？”她红着脸问。
因为这话，她心脏怦怦直跳，越跳越快，快要跃出来似的。
谢唯抱紧花，被包住的花枝似乎有水，发出轻轻的“噗嗤”一声。
他又立马松了力：“你喜欢？”
辛宜用力点头：“喜欢啊。”
“那我肯定会。”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辛宜却微微失了神。
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姿挺拔，没有很英俊，但对着她的时候，很温柔。
他的声音很好听，跟她说话的时候，很温和。
他的眼睛很亮，每次望着她的时候，很专注。
周围的学生见到这样的一幕，不由放慢了脚步，也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开相机，还有交头接耳互相询问这两个人是谁。
微风、玫瑰花的淡香、说话声……
所有的喧嚣在刹那间远去，辛宜眼中忽然只剩下这个温柔浅笑的男子。
全部的疑惑和答案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没有必要，她想。
谢唯在这场沉默中无端忐忑起来，下一秒，她又是笑靥如花的模样。
辛宜背在身后的手放进外套口袋：“可能我从小到大都过得太好，太过顺遂，所以，五年前才要经历那一遭。”
摸到两枚戒指，她抽出手，双手握拳，手背朝上对着谢唯，“给你个机会。”
她将右手伸到他跟前。
他也伸出手，包住她的拳头。
掌心有东西掉落，带着她的体温。
谢唯眸光微闪，看向辛宜。
她挑了挑眉：“你迟到很多年了，谢唯。给你个机会，在我寝室楼下跟我求婚呗。”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鼻间都是玫瑰花的香气。
谢唯攥紧手心，中指悄悄摩挲，戒指的轮廓渐渐清晰。
小小的一个素圈，是她的戒指。
他几乎难以置信，摊开手，内圈的“XY”映入眼帘。
是他以为早已被辛家处理的戒指。
谢唯笑容微滞。
辛宜笑得得意，实则害羞极了。
她故作倨傲的抬起下巴：“不先给我花，再给我戴戒指？”
她的左手掌心是他的那一枚，因为紧张，被她攥得太紧，出了手汗。
谢唯像是才缓过神来，心里柔软得说不出话来。
深吸口气，他单膝跪地，怀抱着玫瑰，他朝辛宜举起戒指。
没有阳光，银戒却闪着淡淡的、温柔的光。
四目相对间，世界都好似失了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辛宜买的花，辛宜准备的戒指，可真好意思。
小谢：是挺不好意思的。
辛宜：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