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所谓的仪式魔法， 比较可信的来源有两种，来至于早期部落时代的祭典仪式，或是对重大事件的情节再现。

　　其本质上， 是通过某种特定的行为， 通过重现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过程，以达成某种特定目的的方式，和早期的原始巫术几乎同源。

　　最简单的自我强化仪式，只需要一块镜子， 仪式者每天对着镜子称自己为最强便可以办到。

　　但如果要达成更复杂的目的或更精确的效果， 所需要的仪式也就越复杂，大魔法级别的仪式魔法需要考虑天气、星辰的位置、某种特定的象征物、某些特殊血统的生物祭品、参与仪式者的特定情绪等等等等……

　　这些条件是如此的苛刻， 以至于很多时候，每一个大规模仪式魔法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同样效果的仪式魔法， 每一次都需要仪式举行者根据当时当地的情况进行重新设计， 因而缺乏足够的灵活性与时效性。

　　同时，在其效果上限极高的同时，下限也极低， 一个优秀的仪式魔法师必须是个优秀的数学家、化学家、天文学家、历史学家甚至是心理学家。

　　这让仪式魔法始终没有成为主流，大多数的仪式魔法学徒终其一生也只能靠死记硬背完成某些小型仪式，能独立设计一些中型仪式就足以被称为大师。

　　掌握仪式魔法精髓者，整个历史上都十分罕见。

　　但同样， 仪式魔法也有其它魔法无法比拟的优势。

　　当存在一个特定的， 广为人知的“模板”——可以是某场巨大的灾难，也可以是某种广泛流传的传说时， 仪式魔法就可以花费比其它方式小得多的代价将其“重现”，进而达成某些其它魔法不可能达成的“奇迹”。

　　——英伦特异物品《梅林之书。仪式篇。导论》， ████翻译版。

　　“不论东方还是西方，巨树往往都与神灵有着密切的关系。”

　　在安德鲁仿佛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中，他将一枚世界树的种子竖着放进了魔法阵正中的凹槽中。

　　随后他用小刀割破手掌，鲜红的血液滴落在种子上。

　　在片刻的安静后，绘满魔法阵的平台整个开始剧烈的颤抖，“哗啦”“哗啦”的崩溃声不断响起，无数巨大的根须不时在平台外闪过，每个在平台上的人都能感到，有什么东西正托着整个平台不断的升高。

　　“东方传说中有建木，而西方则有世界树，不论是什么肤色还是民族，几乎所有古人都相信神灵居于高处。”

　　如果此刻有人现在在基地的废墟中，就会惊讶的发现，一棵巨树正拔地而起，随着安德鲁的每一次呼吸，这棵巨树的树干与根须不断膨胀。

　　而在树顶，巨大的树冠像是滴落宣纸的绿色颜料向着四周伸展。

　　而在茂密的枝叶中央，一个平台被高高托起，直到消失在视野的极限，最终只留下那仿佛联通天地之间的巨大树干。

　　“当人们有所求的时候才会祈祷，当人们恐惧的时候才会寻求拯救。”

　　当平台的抖动停止时，安德鲁再次开口了。

　　他仿佛是在给其他人解释什么，又或是在给自己解释什么般，用空灵缥缈的声音讲述着。

　　“只有当人们祈祷时，当人们寻求救赎时，才是对神灵最为虔诚的时候。

　　那么就让所有人都知道特异事物的存在，让人们亲眼见到这些东西的恐怖，也告诉他们从特异存在那里可以得到些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

　　让他们去祈求神灵的保护，让他们去追逐神灵的权柄，让他们在自己心中去构建神灵的存在，让他们用整个人类的庞大潜意识去为特异粒子赋能。

　　而我，会将自己代入人们心中的那个位置，成为人类所渴求的，所有人所希望的那个存在。”

　　说完，他深深吸了口气，原本的自言自语化为了仿佛发生咏唱：

　　“神创造世界之前前，世上空无一物，莫名的混沌充满天地。”

　　安德鲁的话音落下时，无尽纯粹而深邃的黑暗潮水从平台下的树冠，沿着高大的树干，由基地废墟的虚空之中，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喷涌而出。

　　而这些黑暗盘旋在安德鲁的四周，再由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迅速扩散，几乎瞬间便覆盖了视野中的一切。

　　唯有平台上的一切，成为这个黑暗世界中的唯一。

　　理所当然的，这黑暗中无比显眼的平台几乎是立刻就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当某种视线由黑暗中投来，每个人都从那冰冷的目光中感到了颤栗。

　　并非是心理上的冷，而是那目光实实在在的让四周的温度瞬间骤降。

　　还不等有做出反应，那目光便已经将平台上的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晶莹的冰晶，平台上的所有人就像是琥珀中的虫子，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

　　随着目光的继续注视，无数的裂纹开始蔓延，片刻后冰晶包裹的一切都化为了漫天的碎屑，但这些四散的冰晶中夹杂的不是僵硬的血肉，而是无数的纸片。

　　平台在无数的纸屑中完好无损的再次出现。

　　但在远处的黑暗中，某些东西也慢慢露出了形体。

　　一座漂浮的宫殿像是从水中浮起，从黑暗中一点点显露出了形体。

　　而宫殿的下方，不知何时扬起了滚滚的烟尘，烟尘中无数的绿色光点犹如无数不断闪烁的星辰或眨动的眼睛。

　　更远的黑暗中，刚刚带来冰晶的目光现在也显示出了部分的实体——巨大的蛇类瞳孔。

　　“已经来了三个，还有四个正在快速接近……

　　我该为去我们世界的怪异少了几个高兴还是该为留下的太多而担心呢？”

　　姜部长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法阵中丝毫不为所动的安德鲁。

　　“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你……”

　　留下意犹未尽的话语，姜部长化身将天空几乎分为两半的巨大雷霆，巨大的电网拦截下了逼近一切。

　　但安德鲁仿佛没有听到姜部长的话一般，双眼迷离的看向眼前的黑暗。

　　法阵中的一本古书仿佛被无形之手翻动。

　　当它停下时，露出的章节上，是由古希伯来语写成的

　　——【创世纪】！

　　安德鲁的声音这时出现了变化，那不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声音，而是仿佛无数人的声音都重叠在了一起，组成一道雄浑，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

　　“神说，要有光。”

　　——————————————————

　　有一面黑色的墙，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墙的名字，是死亡。

　　——《流浪地球》

　　当巨爪从空想的虚影中突然出现时，没有丝毫的声音，因为巨爪的速度已久超过了声音；没有征兆，因为斯芬克斯几乎是瞬间出现在空想身后的。

　　而更可恨的是，不知空想是有意还是无意，让唐雪凝在那一刻分心了。

　　是以当她惊觉巨爪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时，巨爪已经遮挡住了她的全部视野，躲避已经是几乎不可能。

　　【吾乃钢铁之躯！】

　　几乎是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唐雪凝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应对。

　　随着一句心中响起的“自我介绍”，金黄的S形符号瞬间出现在她的前胸，原本宽松的衣物被像是吹气般隆起肌肉绷紧。

　　——将自己代入自己熟悉的形象，远比用想法一点点的改变自己要简单快捷得多。

　　靠着伪。超人那闪电般的思维速度，四周的一切都瞬间变成了慢动作，而且越来越慢。

　　这时，唐雪凝才有时间自观察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只巨掌：

　　那是一只八分像狮子，却又有猫科动物的利爪。利爪四周的景色有着细微的扭曲，看起来就像是被扭曲了的拙劣画布。

　　但唐雪凝知道，那是空气激波——因为这只巨爪是在太快，空气来不及溜走便被强行向前推动不断挤压，所形成了犹如实体一般的“墙壁”。

　　而这堵墙正用大约10～15倍音速主动向自己寻求亲密接触。哪怕是真正的钢筋铁骨，在这堵墙面前，也会被拍成铁饼——嗯，唐雪凝很确定，现在自己就算真是电影版里的正牌超人，挨这一下也绝对会吐几口血意思意思的。

　　“呼……”

　　唐雪凝看着已经堪堪触碰到了自己发梢的空气墙喘了口气。

　　但随即她就发现自己高兴得早了——因为她现在几乎没法动弹，四周的空气就好似化作了钢铁将自己禁锢在了原地，就连手指都只能一寸一寸的挪。

　　【啫啫啫，唐施主果然有慧根，居然无师自通了请神。】

　　但就在此时蛮开心那欠揍的声音突然又在一旁响起。

　　“请神？”

　　唐雪凝用力的一点点扭头看向空想，用几乎一字一句的声音问道。

　　【其实和那些降灵、通灵或召唤很像，但更高级一些——好比最常见的笔仙。

　　这种请神，便是请‘神意’而答人欲，

　　而唐施主现在的请神则正好相反，是请‘神力’，以人意而驭神力。】

　　空想靠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唐雪凝现在的模样，有些夸张的说道：

　　【看这模样，想来是南无氪星大菩萨。肯特尊者吧？

　　空想记得请这位的难度可是很高的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

　　【神境通（注）而已，如果这都做不到，大雷音寺那帮秃驴又如何能四处装B，在有仙人传承的中土闯下莫大的名号？】

　　虽然唐雪凝的问题颇有些没头没脑，但空想还是听懂了她的问题。

　　【空想虽是妖僧，但也是僧，是僧心中自然有佛——想来有大慈悲心的佛主也不会在意空想将他放在心里的哪个位置上的～】

　　“那为什么我现在几乎动不了？”

　　唐雪凝没有纠结空想那如同打机锋的回答，她一直试图走出巨爪的攻击范围，但身体却好像被铁镣被泥土死死包裹，那只能一寸寸挪动的方式是在太糟糕了，到现在她都还没能完成转身这个简单的动作。

　　【是什么让唐施主产生了请神很容易的错觉？

　　和过去几百年中那些乡下神婆神汉的自我暗示，或装神弄鬼完全不同，那可是正宗的道家秘仪之一。

　　如果只能靠自己瞎摸索几下就能成功，又怎么可能会失传？】

　　空想此刻那‘莫非你是制杖’的表情让唐雪凝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鼻梁上，不过接着他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空想毕竟是妖僧，不讲什么‘法不可轻传’那套，还偷偷读过一些道藏，知道一点请神的要领的。

　　请神仪式中，真正重要的只有两点：

　　第一，你首先需要知道自己要请下来的到底是谁。

　　他的尊号、俗家姓名、生平、战斗方式、法术特点，最好再知道点其他人不知道的隐秘八卦或其曾经用过的物品就更好了。

　　当然，知道了这些施主也就该知道，想办什么事，就该请什么对应的神，请错了后果自负。】

　　“这些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聊，讲重点！”

　　唐雪凝十分确定自己的眼角看到面前的巨爪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十分微不足道的一点，但却预示着一个十分不妙的情况。

　　【唐施主的养气功夫还需要多锻炼锻炼啊。

　　第二则是心诚——不是说施主你诚心想要将某位大神请下来，而是说你诚心的相信自己可以将某位大神请下来。】

　　空想的两段描述虽然前后就差几个字，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那些什么沐浴更衣焚香祷告这些过程其实毫无意义，只是为了心诚——让自己觉得自己心诚：‘我都做了这么全套的仪式了，你不下来好意思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我心不诚？”

　　唐雪凝皱着眉头问道，因为“心诚”与否真的是太难界定了。

　　更何况，如果自己真的能认定自己是超人，能光速飞行，拥有钢铁之躯，那才是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异常吧？

　　【非也非也，世界那么大，心诚者大有人在。】

　　空想摇了摇头，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道：

　　【那些逢庙必拜，一天到晚念佛吃斋，滴血抄经的信男信女又有几个得了佛珠保佑的？

　　还不如空想呢，好歹空想这身佛家神通是实打实的。】

　　原本几乎停滞的世界再次开始了“运转”，巨爪再次向着唐雪凝一寸寸的压了过来，最开始或许只是一寸一寸的移动，但速度却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快。

　　假货毕竟是假货，空想那桐云山雾绕的话如果这么容易就能理解，那么刚刚制剑的过程也就不会失败了。

　　不完整的模仿超人仅仅是将下一刻就将到来的死亡向后拖延了那么片刻。

　　坚实的空气墙已经贴上了脸颊，一点点的挤压了过来。

　　唐雪凝感到自己现在就像是玻璃上的苍蝇，正在被一只苍蝇拍用慢动作拍死在玻璃上。

　　利用最后的这点时间，调整身体迎向巨爪的姿态，微微顺着巨爪回来的同方向用力跃起，同时微曲双腿，做好必要时舍弃双腿作为缓冲的准备。

　　在能力范围内做到了一切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之后，脑海中不自觉如走马灯般的开始回忆起了过往的种种。

　　这是大脑在生存压力下，开始破开“限制”，使徒从过往经历中找到生存方法的最后尝试。

　　唐雪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虽然以往有过许多许多次的濒死经历，但这样的走马灯经验还是第一次，而且居然是在这么个诡异的疑似唯心主义世界中。

　　【唯心？】

　　唐雪凝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空想前不久的话突然再一次在她记忆中浮现：

　　【治好施主的，是施主自己‘以为空想治好了你’。】

　　突然间仿佛福临心至，在那密度惊人的空气墙几乎拍到脸上的同时，唐雪凝作出了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注：佛家神通之一，能在任何地点显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