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经过化石研究我们可以发现， 对比同时期的灵长类生物，智人的发展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远古智人曾经三度大规模从非洲向外迁徙，但前两次都止步于两河流域尼安德特人的生活范围。

　　从化石证据上比较两者的话， 论身体素质， 两河流域的尼安德特人身体更强壮；从双方脑容量来说，尼安德特人占据着智力优势。

　　对于智人为什么能在第三次迁徙中成功击败尼安德特人，并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成功取代尼安德特人，并在约3万年前彻底淘汰掉其它14种人属生物， 成为生态链优势种族的原因， 现在已经不可考。

　　目前，人类学家与生物学家中比较认同的理论， 是认为智人充分利用了自己生态结构上的优势，除了眼睛分布方式造成的视力死角更小之外，智人的声带也更加进化——专家们相信这个优势， 能让智人们发出更多不同种类的声音， 进而达成更多的协作……

　　——《灵长类研究》

　　仪式魔法发动11秒前以前

　　“轰！”

　　在陨石坑般的撞击坑中，斯芬克斯在由无数碎石所组成的“豪雨”中缓缓站起，抬头左右张望。

　　它知道， 自己又一次扑空了。

　　但这不但没有让它感到烦躁，反而让它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兴奋。

　　——只有强大狡猾的猎物才能彰显猎人的只会与勇武，纵观历史，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尽管这时唐雪凝造已经躲好， 但对斯芬克斯来说那毫无意义。

　　不是可以看到上百公里外也可以观察到皮肤上螨虫级别的绝佳视觉， 不是那甚至能听到猎物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声音的超级听力，更不是那可以感知到最细微空气流动的触觉， 而是某种更加全面更加神秘的“神力”——随着它张望的动作迅速笼罩四周。

　　随着感知范围的扩大，四周一切的一切都在它的意识中巨细无遗的呈现：

　　天空中每一块落石的形状与速度；落下的石块碰撞后会如何弹跳；落下石块会让空气如何波动， 每次碰撞后突然飞散出的碎屑……

　　在那神奇的感知范围内，它就像是传说中神灵般的“全知”，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对它展示着自己的秘密。

　　下一刻，斯芬克斯牛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处断壁。

　　那异常扩散的空气振波，那里比周围高出些微的温度，更不要说现在她似乎还在朝什么说话，这些都像是黑夜中的火堆一般，为它指明了方向。

　　——巫师，你逃不掉的！——

　　斯芬克斯那属于人类的嘴角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但随即，它突然停下了动作，一个疑问不知来由的突然在心底浮现：

　　——巫师？巫师是什么？——

　　思维好似干涸淤塞的河道中注入了水流，无数的“残渣”从淤泥中泛起。

　　一个瘦弱的，有着长长脸颊和鼓眼的背景（注1）正在记忆中一点点变得清晰……

　　但哪怕仅仅是如此，就好像是解开了魔王的封印一般，迷茫、恐惧、绝望，无穷无尽的负面情感便猛的从它记忆深处，从那还没有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从那仿佛来自前世的混沌记忆中上涌，那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漆黑情感，那种比死亡更加恐怖的莫名存在让它不禁战栗了起来。

　　它，或者说他，已经很久很久，久到那些属于“人”的记忆还没有被刻意遗忘时，都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某种巨大到让它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危机感，让它强行停止了继续思考，而是将泛起的回忆碎片重新压回了记忆深处。

　　不再回忆，不再思考，让“本能”从新支配身体。

　　斯芬克斯在踏出“那一步”之前强行停止了属于“人”的思考，重新成为了一只拥有神力的“兽”。

　　重新变回了神兽的它甩了甩头，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都抛到了脑后。

　　——赶紧解决掉那只虫子，然后回去继续睡觉吧。——

　　斯芬克斯的动作异常迅速，对于人眼来说几乎无异于瞬间移动。

　　而这一次，它再也没有了玩弄这许久不见猎物的心思，它从猎物的视线死角中，隔着废墟的墙壁用力挥动了它的巨爪。

　　墙壁在它爪下如同鸡蛋的蛋壳般脆弱，几乎没有让它感到丝毫的阻力。

　　但紧接着，它就感到一丝疑惑，自己好像拍中了什么坚硬却又柔软的东西，那种古怪的感觉颇有些像是在拍在水中的感觉。

　　不过它并没有在意自己爪前的是什么，仅仅是继续用力，让爪子继续向前。

　　它在过往无数的狩猎遇到过各式各样的猎物，但不论面对的是宝剑、铠甲还是那些巫师们那些奇奇怪怪的防护，最后结果都是成为它巨爪上几缕残缺不全的血肉。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古怪的感觉消失无踪，它感到自己切实的拍中了什么。

　　几乎就在同一刻，无边的黑暗伴随着莫名的古怪感觉突然笼罩了它感知中的一切。

　　斯芬克斯微微一愣。

　　分神的瞬间，爪子下又传来了更加奇怪的感觉。

　　但这一次和刚刚稍微有些不一样，因为就在这一瞬间……

　　“噹！！！”

　　好像是敲响了寺庙中的大钟，又好像是钢铁厂中锻打机与铁锭的碰撞。

　　当斯芬克斯回国神来时，它感到有什么东西随着自己挥舞的爪子用肉眼南边的速度飞了出去。

　　而这个过程在唐雪凝的视角看来就比较直观了。

　　视野中首先是瞬间黑暗，耳边的风声在瞬间化为鬼魅般的尖啸后立刻就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剧烈到几乎让大闹都在颤抖的耳鸣。

　　当她能够再次视物时，天地在视野中不断旋转，然后化为了一片混沌的无意义线条，接着这些线条又让某嗨高了的艺术家用着醉汉般的颤抖双手拢成一团。

　　当一阵能让她联想到高空无伞速降后平拍在战舰装甲板上的剧痛之后，唐雪凝终于恢复了视力，也明白刚刚自己经历了什么：

　　自己先是在沿着中轴线不断翻滚的建筑碎屑的“浪花”中在卷起的地面上让泥土仿佛摩西分海般的向着两侧掀开，用猛然想四周炸开的尘土烟圈，划出了一道无比显眼的飞行轨迹。

　　接着好像是水面上弹起的石子般，在七八次好似陨石落地般激起巨大土石浪头的弹跳后，带着无比的威势，重重砸在了那巨型金字塔的无形护盾上。

　　那模样颇有几分神似被拍死在玻璃上的苍蝇。

　　但唐雪凝可没有死苍蝇粘在墙上的本事，于是紧接着，她顺着那毫无着力点可言的护盾上跌落了下来，一头扎进了护盾下堆积的废墟之中。

　　“噹！！！”

　　巨大的金属在距离唐雪凝落点的极近处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哪里有什么相撞的金属，这仅仅是空想打响的一个响指发出的声音。

　　而这，也是刚刚被巨爪拍中的那瞬间，唐雪凝所做的事。

　　【善哉善哉，唐施主果然有慧根，空想只给了一个提示就能领悟。】

　　空想带着微笑冲着几乎被倒塌建筑埋起来的唐雪凝问道：

　　【要不要和空想一起修道啊？】

　　“运气而已，准备太仓促，只要稍微留心就可以发现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破绽了。

　　那突如其来的黑暗帮了大忙，异相吸引了它的大部分注意力才让我侥幸成功，完全不用指望下一次这种小手段还能成功……”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出现在自己身边，依旧带着微笑的空想，唐雪凝从大片的废墟中抖落了一身的砂石，灰头土脸的站起身来。

　　在破碎衣衫间露出的皮肤上，青铜般的颜色正在慢慢褪去。

　　“而且刚刚那突如其来的黑暗是不是意味着安德鲁发动他的计划了？”

　　【当然。】

　　空想冲着唐雪凝点了点头：

　　【不过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在空想看来，唐施主如果现在去安德鲁施主面前就是去送死，不如抓紧时间再和斯芬克斯施主练习练习。】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明明这里的特异粒子极端活跃，古代那些特异文明却一直拖到最后关头才决定迁移来这里了。”

　　转头看向空想，唐雪凝上上下下的大量了他一番后无力的叹了口气。

　　“古代不论道家还是佛家，都认为必须要‘修炼’达成某种特殊的状态后才能成仙成佛——因为不‘修炼’就用这个力量基本上是在变相自杀！”

　　是的，比起上一次面对大蘑菇时，这里的“灵气”——或者说特异粒子浓度更高，也没有被人类的意识“污染”过。

　　但这在让特异事件的产生更加容易，特异现象的等级也更高的同时，也让控制它就像是控制一辆方向盘异常灵敏还没有刹车的200迈汽车，偏偏使用者还必须用这辆汽车在秋名山山道上和秋名山车神竞速一样。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想要在这里使用特异粒子，那么流程就会是：

　　自我：俺寻思……

　　本我：寻思的这东西能吃？能上？不能的话是不是该吃点东西休息了？

　　超我：这不合理！这是找死！这不符合常识！

　　一个赞成两个反对，自然没法随心所欲。

　　而空想的提示在唐雪凝看来已经几乎算是“明示”了：

　　——要骗过自己很难，但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去骗自己的敌人呢？——

　　只要你是依靠光线在“看”，依靠空气的振动在“听”，依靠自己大脑中的经验与习惯去“判断”，那么就有被欺骗的可能。

　　而欺骗感官所需的虚假影像，虚假声音，虚假触感，在这个世界想要制造出这些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不过我有个疑问——不是传说仙人都拥有大逍遥大自在吗？”（注2）

　　唐雪凝接着有些疑惑的问道：

　　“怎么我感觉这更像是在悬崖边上无防护走钢丝，一不下心就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先不谈我们现在的传说与古代的版本，在流传中多出了多少臆测与错误诠释的内容。

　　哪怕是站在最朴素的唯物主义立场上来看，我们也不能用如今人们所认知的‘大逍遥大自在’去套用古代人的‘大逍遥大自在’啊。

　　在人均寿命勉强30岁，过得还不如现代社会翻垃圾桶乞丐的时代，能不为衣食所困，不为乱兵猛兽所伤。

　　朝上九天观云海，暮下东海赏巨鲲，哪怕有再多的限制与危险，对当时的人来说难道就不是大逍遥大自在？

　　或曰：一切脱离了具体时代与生产力条件的讨论都是耍流氓。】

　　空想一边微笑着，一边用十分温和，但语气中却总让唐雪凝感到充满不屑的声音解释道：

　　【道法术，道为根本，何为道？

　　道法自然——即为自然，又哪来那么多属于‘人’的欲望？

　　一如施主所言，古人的修炼并不是为了有神通才修炼，而是因为有了神通才必须修炼，否则就会死，甚至生不如死。

　　只不过是因为后来灵气衰退，后人在没法再现当年那些仙人们翻江倒海之事，不得不牵强附会，乱开脑洞来解释为什么后人都没那种能力而已。

　　但就像谎话说多了总会有人信一样，随着一代代人都修炼不出那种能力，这些在当年那些实修者看来莫名其妙狗屁不通的理论却慢慢成了主流。

　　将所有修行方法中都一再强调的‘修心’解释成什么‘人体内有大宝藏，不假外求’什么的，将仙人们游牧部落一样随着灵气潮汐离开解释成‘不干涉凡人’——好歹人类都上过太空了，阿尔伯特施主的质能方程也早证实和运用了，人体那几十公斤就算全部变成能量能做些什么他们心里难道就没数？】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听空想讲完，唐雪凝没好气的问道。

　　“你如果早点把你刚刚给我说的那些说一遍，那古埃及余孽早被我想到办法收拾了吧。”

　　【唐施主误会空想的意思了，施主可以去找任何一本真正能修出神通的‘秘籍’来看看。

　　除开那些具体的仪轨，空想敢说没有任何一本书里不是‘拐弯抹角’，都是大量似是而非描述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为什么‘只可意会’？

　　因为只有自己领会到的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

　　所以必须是修行者自己‘悟’出来的，才是最安全最实在的。

　　而且……】

　　空想用仿佛自问自答的方式回应了唐雪凝的疑问后，话锋突然一转：

　　【先不说空想自己是个妖僧，妖僧的话你会不会信敢不敢信的问题。

　　就算空想不是妖僧，空想将自己所理解的所有‘道’都讲给你听，唐施主作为现代人那怀疑一切质疑一切的科学思维又能相信多少？

　　在这里，犹豫就会败北，疑惑就会白给。

　　当每个理论在这里都无法验证，却又都无法证伪的时候，唐施主觉得自己会相信什么？

　　空想说得越多，只会让唐施主想得越多，而想得越多，在这里就越是容易让自己万劫不复。】

　　“呵呵，难不成我还要感谢你这个把我带到这里，惹一个天**烦来让我顶锅的人？”

　　空想的无耻简直让唐雪凝大开眼界，她冷笑着反问道。

　　【嗯，确实，像妖僧这样几十年如一日，日以继夜的渡人顺便渡己的人确实太少了，既然唐施主都觉得该感谢妖僧，那妖僧也就却之不恭了。】

　　空想的回应着实让唐雪凝对此人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认识。

　　【再说了，就算没有空想，唐施主如果有机会来这里阻止安德鲁施主，唐雪凝难道还会拒绝吗？】

　　“……”

　　空想的这个问题唐雪凝觉得自己还真回答不了。

　　她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可以死后成佛上天堂的好人，至少她丝毫不关心非洲饥荒中东战乱什么的。

　　但对于安德鲁那强行代表全世界坐上赌桌，玩不成功便成仁豪赌的行为，有机会她也一定会挺身而出。

　　【顺带提醒一下，唐施主如果光是领会到这些，可还是没办法打败这位愤怒的斯芬克斯施主的哦。】

　　看着陷入沉思的唐雪凝，空想突然说道。

　　唐雪凝闻言立即就是向前一个战术翻滚，她现在已经了解空想的常用套路了。

　　果不其然，就在她翻滚开的刹那，一道锥形的冲击波便席卷过她刚刚站立的区域，巨大的风压好似利刃，在附近的残骸中硬生生犁出了一道数十米深，数千米长的深沟。

　　而在冲击波的源头，巨大的斯芬克斯正在微微伏低身体，一看就是正在准备一次迅猛无比的扑击。

　　刚刚被黑暗吸引走了注意力的斯芬克斯，现在又找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

　　注1：埃及法老自认识神的后裔，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为了“保持神的血统纯洁”而进行近亲结婚，包括兄妹、父女，部分史学家认为这种行为的现实意义是为了维持埃及的统一，不会因为有继承权的女子外嫁而导致国家分裂。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ZZ、早死、畸形，反正就现代埃及考古中，身体畸形都被当成那段时间法老家族的特征之一了。（PS：知道了这些，再想想那些穿到古埃及的……点只蜡烛……）

　　注2：其实这个“大自在”算是道家终极追求的通俗解释。

　　道家目前自己都有两个派别（只算理论大方向不算具体的目标和方式，哪怕现在，道家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种修道方式）。

　　一种是相信存在某种“绝对真理（道）”，一切的修炼和感悟都是为了从万事万物中找到“道”，而一旦掌握“道”——或者说成为“道”的一部分，那么自然就全知全能，自然能“大自在”。

　　而另一种则认为万物不存在所谓的“绝对真理（道）”，道是随时随地在变化的，修道则是不断让自己随着道的变化而变化，靠着行为的千变万化，心态的千变万化，从而适应任何环境，达成“大自在”的目的。

　　PS：好吧，本人其实也觉得自己的科普很烂，但关于道家的理论是在太多太多，而且大多晦涩难懂，有些经典没人领路根本看起来莫名其妙，所以只是谈谈本人的理解，要喷请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