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二）
当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身后不足三尺时， 空想停下了正在朗诵的经文，慢条斯理的回过头来。
“哦？”
空想仔细端详了一番正踏着虚空向他走来的“罗道长”后，淡淡的问道：
“原本那位偷偷摸摸藏起来的罗星罗修士呢？”
“既然他没能吃掉我， 那么肯定是被我干掉了呗。”
这一位“罗道长”耸了耸肩，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原本已经齐肩而断的左手，现在除开没有了衣袖，已经与之前别无二致。
“阿弥陀佛，恭喜修饰顺利渡劫修为更近一步。”
空想诵了个佛号后， 朝着他微微一施礼。
“渡劫？那个傻瓜还不配当贫道的劫难。”
道士摇了摇头， 在空想身边盘膝坐下，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到那以及段成两截的桃木剑， 而是如空想一般直接坐在了虚空之上。
“最多直说给了贫道一次生死一线的体验而已。
不过我很奇怪，那个罗星既然知道’我这样的人‘不能正面力敌，却为什么又会觉得自己的神魂有异我会发现不了呢？”
“空想觉得只是罗施主心存侥幸罢了。”
空想微笑着解释道：
“你看， 你抢他身体时他几无还手之力， 如果连一点自欺欺人的希望都没剩下，他早该放弃自己的这个身体，以及这个身份背后的那些资金那些关系神魂先逃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
“神魂虚弱灵气枯竭， 体内脑血栓、心肌梗塞突然发作，对贫道确实几乎是绝路了。”
不过“罗道长”也是十分感慨的从怀中掏出了那支几乎要了他命的竹签把玩起来。
“天行有常，物极必反，贫道这次算是明白了。”
不过如果细看， 就会发现， 现在他手中的那支竹签上的签文，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
上上上上上签
曰之：大吉大利
功名利禄一夜功，
行船顺水又顺风。
异地他乡遇故友，
迷途深山得仙踪。
“哦？这签还在？”
空想看到这一幕到时有些小小的惊讶。
“和尚原本是如何以为的呢？”
“哪怕没被修士当即毁掉以正本心， 也该好好收藏，至少不会再出现在空想面前吧？”
空想也十分成熟的回应道。
“毁掉其实很简单，空无一物或是满怀恶意——怀着’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想法便可。”
但“罗道长”却是坦然的笑了笑后反问道：
“但这些也就，和尚知道真正难的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当你费尽千辛万苦让其否极泰来之后，将此物物归原主。”
“……”
这个答案让空想一呆，片刻后才朝着道士再次施礼道：
“恭喜修士心境圆满。”
“离圆满还早着呢。”
说完“罗道长”站起身来，一柄晶莹剔透好似由柔和月光组成的长剑，在他双手结出数个法印后从剑指上延伸了出去。
“好了，和尚过来帮个忙。”
“敢问修士有何相求？”
“去占那个虚弱怪物的便宜，随我前去……”
看着远处那冒着滚滚浓烟轰然落地的巨型“雪茄”，“罗道长”带着凝重突出了最后两个字：
“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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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所最恐怖的东西，永远是未知。
因为未知在成为已知之前，是你永远无法战胜永远无法超越的对手！
对于修士们来说，域外天魔却几乎就是一个无法被认知的对象！
有好奇会被域外天魔所惑。
有恐惧会被域外天魔所惑。
有决心也会被域外天魔所惑。
凡人的七情六欲会被域外天魔所惑。
仙人一心求道的道心同样会被域外天魔所惑。
你逃避会被其所乘，勇敢面对会被其所惑
——甚至越是了解，越是反抗，越是谈论，便越可能为其所惑！
而对这么一个不能打、不能看、不能想，却一心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拿出解决的办法。
唯一的希望，或者说所有人都想去相信愿意相信的“希望”，在于随着时间，当那些心性不坚的凡人或修士全部被域外天魔所惑，堕入邪道柄被修士们联合绞杀之后，则域外天魔之乱就会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抱着这种希望，“我”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努力着。
——但现实却是越来越让人绝望。——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域外天魔不但没有慢慢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诡异。
大头无发，眼瞳齐黑，见之则恐，不见则忘，并以神魂为食的“忘见”。
可以在吃掉原主人后化为其形，并诱骗更多人来作为食物的“欺猿”。
……
就连修士种颇有名气的“乐仙”牙伯，都不知何时为域外天魔所惑，化为了一个仿佛虚影般的怪物，整日漂浮在半空中弹奏着尖锐刺耳，难以形容却让人头晕目眩催人欲吐的诡异音乐。
当所有的修士——包括仙宫的几位将军都前来尝试伏魔，却都对着那虚无般的躯体无可奈何，在那诡异务必的天魔之音面前败下阵来时。
希望，开始在每个人的心中慢慢崩坏、破灭……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也到来了
——或许这位想雪梅仙子并不知道这个成语，但意思是一样的。
当前去寻找道君的队伍——或者说仅仅只剩下凤君一人的队伍回来时，休说是其他的修士，就连“我”都几乎认不出他来。
原本翩翩白衣公子的他，如今发须杂乱狼狈不堪，一身白衣看起来已经许久未曾打理，上面满是各种污垢。
“完了……全完了……”
他垂头丧气的坐在仙宫的石阶之上，不断的喃喃自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冲上前去问道。
“道君不坚了——我们找遍了所有我们能想到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道君！”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到来，凤君终于回过神来，他用力的抓住了“我”的肩膀，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不止是我们仙宫，所有来到此界的修士与大巫们都成了域外天魔口中的肥肉。
信奉羽蛇神的大巫们被他们所信奉的对象当成了食物，当年吾等与其结伴飞行的巨大神兽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这次吾所见的，是从头到腹部长着一张巨口，巨口中满是锐利尖牙以及各种血肉碎片的魔兽！”
说话的时候，凤君全身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当年那些以水火为发的修士们，现在已经全部为域外天魔所惑，奥林仙山现在已经成了怪物盘踞的魔山！
身毒修士更是陷入了疯狂——他们居然将被域外天魔所惑的神主当成主人！每日拿着凡人乃至修士的血肉去供养，只求其不要吃掉自己！”
说完，凤君用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
“我们必须离开！我们回家！”
“可是那里不是因为绝地天通已经不存在了吗？”
“我们必须回家……”
而“我”的话，此刻的凤君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
唐雪凝眼中的场景再度转换。
天空中的那座宏伟的宫殿只剩下了原本的一半大小，并且已经彻底废弃了，没人愿意甚至是敢于再提起那座宫殿中发生的一切。
无数巨大奇特的“泡泡”，现在挤在一起不断的诡异蠕动着，不断有新的“泡泡”在其上鼓起扩大，接着就被另一些新的“泡泡”所“淹没”。
好似不断的在向外扩张又像是不断向内收缩，就用着这样诡异难以形容的姿态形成了一根冲天巨柱，一直延伸到了连修士们都不知道到了哪里去的高处。
只有仙宫遗址上，那不时从宫殿缘边垂下的细长“绒毛”，或是那些偶尔从残垣断壁间探出的，枯萎变形好似骸骨般的巨大手臂，无声的诉说着里面仍然盘踞着什么东西的事实。
这，就是上一次众修士想要仙帝“给个说法”的最终结果。
那一夜过后，原本修士们所在的仙宫成为了域外天魔们的住所。
因为当时在场的人中没有一个再能交流，当日发生的一切都成为了永远的谜团，众人所知的，仅仅是从那一天起，仙帝以及八成的仙人都小时在了那诡异的“泡泡”中……
现在已经没有哪位仙人再敢于飞行，因为半空中总有用难以想象的高速掠过，以修士为食的怪鸟。
现在没有修士敢于顺便施展法术，因为那很可能引来黑色泥浆一般，万法不侵仅惧火焰的怪物。
在城市外的荒野上，一旦入夜，便能听到无数古怪的，好似大江大河流动，又好似无数木梁相互碰撞发出的，密密麻麻的诡异声音。
——没有人前去查看，因为以往每一个前去查看的，不论凡人还是修士，都再也没能回来。——
这个仙界，现在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而地面上的这座城市，现在也仅仅是在绝望的边缘所徘徊，靠着仙法升起的巨墙，将那充满恐怖的荒野与城市隔开，但是这反而使得恐惧在这座城市中被不断的发酵。
虚假的安全与对未来的绝望，成为了那些域外天魔最好的食饵。
最初，“仅仅”是每天都有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那一条条小巷之中。
眼角的余光中，总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难以分辨，耳边充斥着窸窸窣窣的，好似无意义的低语又或总在诉说什么的低语。。
只要看向远处，就总能发现一些好似幻觉，难以形容的古怪黑影盯着自己，但走近又会发现哪里空无一物。
不知是那一天，怪异们终于开始在这座城市中爆发出来。
一开始，只以为又是一只“饕餮”，但当前去的修士们瞬间都成为了它躯体的一部分之后，大家猜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一个外表上毫无规则的，伸出了无数的手脚，好似无数人抱在一起蠕动的肉团般邪魔。
它就那么从街边的一座大宅中慢腾腾的出现，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吞噬着行人。
更让所有修士感到胆战心惊的是，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竟然对如此恐怖的邪魔视而不见！
继续如同往日一般，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就如同他们看不到这怪物，对身边小事的同伴习以为常一般。
“我”便亲眼看到一个行人，正在与身边的同伴聊天，而当他的同伴为域外天魔所噬之后，他依然自顾自的盯着身边的虚空说着什么。
而当前去斩杀它的修士们靠近时，也突然一脸的茫然，似乎一刹那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并同样开始对那巨大的怪物视而不见，片刻之后统统成为了食饵……
半日之后，这座神州修士们最后的城市成为了域外天魔的乐园。
或许还有活人，但修士们已经自顾不暇，没有闲暇也没有能力去救他们了。
在一段混混僵僵务必模糊的记忆之后。
“我”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行走在城外的荒原之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满脑子里都是凤君推开自己，被域外天魔所吞噬的那一幕。
“汝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吾等的家乡！”
凤君最后的声音不断在“我”的耳边重复着。
“回家！”
“我”不知走了多久，日夜的转换似乎也乱套了，天定上的烈日丝毫没有移动位置的迹象。
终于，“我”撑不住了，又累又渴心如死灰的躺倒在了地上。
这时“我”才发现，一个无始无终不断流动着古怪巨物正悬在头顶——如果让唐雪凝来形容，好似一个超级巨大的液态克莱因瓶似的东西，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
这时，哪怕是作为“观众”的唐雪凝，都感到了一阵来自内心深处的恶寒。
——哪怕是记忆，这些东西对“人类”来说也太过恐怖了！——
但这个世界在即将发生什么的时候突然定格。
“哐！”
在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就好像是被榔头狠狠砸中的玻璃，蛛网般的裂口在天空中向着四周急速蔓延。
无数彩色的碎片好似玻璃般从裂纹中脱落，露出了其后那黑洞洞的虚空。
下一刻，整个“世界”开始轰然崩塌了。
强大的吸力将这个世界中不论美丽、壮观或是诡异、可怖的一切，都毫无差别的卷入了那裂纹后漆黑的虚空。
当这裂纹延伸到“我”身边时，“我”从哪裂纹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
接着，反光中的“我”突然一步迈出，来到了现在“我”的面前。
这时唐雪凝才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重合在雪梅仙子的视角了。
而那个不知该说是可怜还是可恨的“仙人”现在正向着她缓步走来，但这一次，没有了煞气没有了疯狂，有的，只剩下了一种决绝。
“灵气、法宝、功法甚至是神魂！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给汝！哪怕汝所求之物吾等没有，吾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为汝寻得！”
那雪梅仙子如今就好似一座在沙漠中已经风化了无数年的石雕，密布着细小裂纹的身体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从各处不住的掉落着沙尘，两道乳白色的液体从她的眼角不断淌下。
但她完全没有在意这些，而是五体投地的拜倒在了唐雪凝面前。
“假使汝还不安心，吾也可以许下天地为证的誓言，为奴为仆——吾只有一个要求，让吾回家！”
“抱歉，我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你的家了。
你的家在你们离开的这一千多年中，早已经化为了历史，成为了过去，只存在于史书与记忆当中，早已经不是那么你能够回去的地方了……”
面对对雪梅仙子的苦苦哀求，唐雪凝仅仅是伸出双手轻抚着她那已经坑坑洼洼的脸颊，柔声回应道：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对现在的这个世界来说，你现在也与那些你原本无比畏惧的’域外天魔‘无异了
——哪怕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但你的所作所为却已经实实在在的让无数人失去了属于他们的家，这又该怎么算呢？”
“……”
雪梅仙子低头看着自己那已经开始化为散落细沙的身体，以及随着身体的崩溃而露出的那些畸形怪异难以形如的古怪菌丝，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几乎是带着一脸的绝望，不知是向着自己，还是向着唐雪凝问道：
“那么我该怎么办……”
“睡吧，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一切都仅仅是你的一场噩梦，不论你的姐妹还是那位凤君，都在等候着你的到来……”
唐雪凝的双手缓缓的下移到了雪梅仙子那纤细的脖颈上，开始慢慢加大力量。
“睡吧……回去你该去的地方……”
“真的可以见到他们吗？”
没有反抗，雪梅仙子现在脸上只有一个解脱般的笑容。
“你自己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在唐雪凝的双手中，雪梅仙子那纤细的脖子如同脆弱的沙雕般崩碎。
“……谢……谢……”
随着最后的细沙从指缝中滑落，唐雪凝身上也慢慢的腾起一阵黑色的蒸汽。
是的，在这一刻，她所承载的那五万多人“和我一起死吧”的愿望也终于完成了。
但这时，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转身向着这个“世界”崩塌后露出的黑色/区域走去，一边走唐雪凝一边留下了对某人最后的“祝福”：
“祝你有个……不，你还是别做梦了，安静的好好睡吧——在宁静与安详中永远的安眠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啊，为什么这么多事情啊！
有亲说本人描写的不想是灵异倒很像克苏鲁，本人一琢磨……
貌似还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