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就是偏宠他

  沈执想到此处, 将笔放了下来,他恨自己长了这么一双专门临摹别人字迹的手。眼珠子烧得通红。为了防止自己一错再错,将右手摊平放在桌面,左手捞过镇纸, 照着指尖狠狠砸了下去。

  只一下,就听见轻微的骨裂声,他疼得浑身都在发颤, 右手五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奇快无比地肿了起来,然后充血,破皮……

  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沈执丢了镇纸,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如果他没有遇见过谢陵,也许真的会作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来, 可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世间的是非对错。

  人生在世, 仰不愧于天, 俯不愧于地, 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了,再想弥补也为时晚矣。

  至了晚间,谢陵才从当地的衙门回来,推开门,见屋里黑灯瞎火的,便以为沈执睡了。轻手轻脚地点了烛火, 忽闻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眉头一皱。

  转身行至床边,见沈执背对着他睡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醒醒。”

  沈执原本就手疼得睡不着,早在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时,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被推了一把,顺势“醒”了过来。他缓缓坐起身,揉着眼睛道:“啊,哥哥回来了啊,我太困了,就直接睡觉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受伤了么?”谢陵见他的右手包着厚厚一层白布,隐隐可见血色,眉头当即皱得更深了,拉过他的手腕,又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了?你在房里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小心摔的,已经不疼了……嘶!”沈执忙要将手抽回来,可哪里挣得过谢陵,当即就被他解开了白布。

  “真的不疼了,你解开了,还要给我包上,多麻烦啊,其实我……”

  “闭嘴!”谢陵抬起他肿成猪蹄的右手,似笑非笑道:“这能是摔伤?沈公子,你现在扯谎都不知道打草稿么?解释一下罢,如此自残又是为了哪般?”

  沈执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谢陵,他抿了抿唇根本不想费精力去跟谢陵耍心眼,可能也是有些自暴自弃了,低声道:“伤得是我,疼得也是我,同你有何干系?”

  “沈公子,自残是解决不了任何问

  题的。”谢陵面色平静,垂眸瞥了一眼伤势。

  很明显手骨都砸断了,连食指都歪了,怎么可能不疼呢,沈执对自己倒也狠,连药都没擦,随便包一包就完事了。好像一点都不知道怜惜自己。

  谢陵都替他疼得慌。

  “受贿的案件查清楚了么?”

  沈执故意转移话题,试图将手抽回来,谁料谢陵攥得死紧,不知打哪儿变出一瓶伤药,仔细替他敷上,闻言随口道:“嗯,差不多了,原本该沈墨轩接手查的,他在京城抽不开身,索性我替他来这一遭,最晚后日便可回京了。”

  “原来如此,”沈执点了点头,神色黯然,“回京也好。”

  谢陵抬眸瞥他一眼未言,等帮他包扎好之后,这才淡淡道:“沈公子,有些话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如果你不知何为自重,执意要从自残中寻得片刻安慰,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麻烦沈公子,以后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凭白无故让我眼里见了脏。”

  沈执一愣,轻轻攥了攥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才手疼得要死要活,就随便被谢陵这么一包扎,居然不那么疼了。

  他很想让谢陵帮他吹一吹,可自己也觉得太孩子气了,闻言,便道:“我知道了,我以后要死也死远点,我不会脏了你的眼。”

  “……”谢陵挑起一边的眉头,没好气道:“随便你。”

  之后,他就懒得再同沈执多言,生怕自己脾气收不住,再将人按倒狠狠教训一顿。

  他出了房门,下楼去寻霜七。

  霜七看了看楼下,见左右无人,这才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俨然就是沈执给元祁的回信。

  谢陵展开随意看了几眼,心里有了一番计较,暂且按捺住并不发作,将纸条还给霜七,吩咐道:“传出去罢。”

  霜七低声道:“大人,恕属下直言,沈执不过就是皇上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大人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杀了一个沈执有什么用?皇帝若是想要我一命,何愁找不到理由,只不过留我有用,又恐我谋反罢了。”谢陵淡淡说了一句,略一思忖,又低声嘱咐了一番。

  待再回房间时,手里已然端了一衷鸡汤,谢陵道:“听说你晚饭没吃,

  我让人给你热了盅鸡汤,快起来喝罢。”

  沈执本来不觉得饿,一听说有鸡汤喝,立马觉得腹中有火在烧,赶紧坐起身来,端起来就喝。

  谢陵不再看他,去屏风后面换了身轻便衣裳,出来时,沈执已经连汤带肉,将一盅鸡汤尽数倒进了肚子里。不禁莞尔道:“你怎么吃相如此难看?倒像是几年没吃过饱饭一样。”

  “我本来就是三年没吃过饱饭了,谁被囚禁了还能舒服地吃饭啊,不挨打就不错了……”沈执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谢陵缓步行了上前,“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

  沈执赶紧摇头,往床里躺了躺。不知道为何,虽然没有办成元祁交代的事情,但心里却极其踏实,仿佛自己终于做了一件特别对的事情。

  他真的很想像正常人一样,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底下,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小小的傀儡。

  甚至还想紧追着谢陵的脚步,脚下踩着康庄大道。他希望以后别人提起他时,不再是横眉冷对,言语奚落,而是满眼惊羡。

  谢陵脱了靴子,翻身躺下,想了想,将沈执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一句话没头没脑的,沈执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然得了谢陵的夸奖。他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解道:“什……什么?”

  “没什么。”谢陵却又不点破了,“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同我说,你被我占了身子,我不可能完全不管你的死活。”

  沈执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胡乱点了点头,脑子懵懵的。他被谢陵抱在怀里,觉得心安理得,没有任何负罪感。

  下意识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小耗子似的,谢陵抚摸着他骨头分明的后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半天儿才低声道:“若是不出意外,这次江大人顺道会去江州一趟,商量江姑娘和沈墨轩的婚事。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啊!”

  沈执一惊,隐隐觉得谢陵意有所指,可左思右想,没觉得自己露出什么破绽,只好应道:“是啊,江姑娘对我很好,轩哥也喜欢她,若是成了亲,不知道该是多大的喜

  事,沈家爹娘也会很高兴的。”

  谢陵低声笑了一下:“是啊,谁不说呢,若是有人敢背地里动手脚,生生拆散了这对天定的大好姻缘,不知道要惹多大的众怒呢。沈墨轩怕是要将他活剐了罢。”

  沈执冷汗潸然,右手一抽一抽的疼,甚至能感觉到皮肉下的血管都在砰砰跳动,好半天才勉强笑道:“是……是啊,事关江姑娘,轩哥即便有再好的脾气,恐怕也要当场杀人罢!”

  不出沈执所料,江大人此次远道而去,正是要带着江心月顺道去趟江州,拜见一下沈大人。

  沈执如今伤了右手,彻底没法临摹谢陵的字迹,隔日沈墨轩就赶至西宁城,亲自接见了江家父女。

  谁料紧要关头,竟然转危为安了。

  早先便说,江居正一向最看不惯作奸犯科,忘恩负义之辈,尤其沈执恶名昭彰,还是沈墨轩的义弟,就更加令他不满了。

  平时妨他跟防狼似的,生怕连累了自家女儿的清誉,也不知怎的,江居正意外瞥见沈执腰上挂的荷包,正是江心月前阵子绣的,估摸着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知晓沈执曾经在京城,那可谓是浪里小白龙,花间一禽兽。

  当即暴怒,可又碍于沈墨轩在场,只隐忍着不发作。

  谢陵趁机火上浇油,拉着江居正一道儿喝酒。

  江居正此人正派,做事也耿直,平时在官场上没少得罪人,从不喜官场上迎来送往的阿谀奉承,反而对谢陵、沈墨轩之流,极有好感。

  因此,他极其不能理解,为何沈执这种品行恶劣之人,竟然是沈墨轩的义弟,还是谢陵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正好中途出去一趟,听见下人在花丛后面议论,说是亲眼瞧见沈执偷潜入江心月的房间偷觑。

  气得江居正当即提剑去了,借着酒劲儿见到沈执就砍,怒骂道:“无耻小人!竟然连你义兄的未婚妻子都敢肖想,受老夫一剑!”

  沈执一惊,忙往后跳开几步,躲在柱子后面道:“江大人,你此话何意?我什么时候肖想江姑娘了?你可别含血喷人!”

  “我呸!竖子无理!老夫早就听说你是个不忠不义,不仁不义的畜牲!”江居正执剑,神色凛然地骂道:“连老夫的女儿都敢肖想,简直痴

  心妄想!”

  说着,提剑又要冲过来,侍卫们根本不敢过来阻拦,赶紧派人去请谢陵过来。

  这里动静一大,自然惊动了楼上住着的江心月,她才刚要下楼,江居正厉声呵斥道:“你给我上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下来!”

  江心月自然也吓了一跳,虽不敢不听父亲的话,但仍旧为沈执求情道:“父亲,阿执到底做错了什么,何故要执剑伤人?不如等轩哥和谢大人过来,再定夺不迟。”

  江居正本来就怀疑沈执同自家女儿之间暗通曲款,闻言更是勃然大怒,呵命左右的丫鬟将人锁房里。之后追着沈执乱砍。

  沈执一溜烟地往楼下跑,边跑边大声道:“我告诉你啊,看在你是我义兄未来岳父的份上,我不同你一般计较,你要是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砍人,我就还手了!”

  “竖子还敢猖狂!老夫今日就代替沈大人,还有已故的谢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

  沈执神色一变,心里也恼火起来,又不能真的同江居正动手,只好一边躲避,一边想退路。哪知江居正一剑冲着他的肩胛刺了过来。

  他退无可退,原本打算硬受一剑,从旁边横来一道寒光,轻轻一挑,便将江居正手里的剑挑飞,沈执偏头一瞧,当即焕如新生:“哥哥,救命!”

  谢陵单手将沈执往身后一护,冷笑道:“不知江大人因何如此?舍弟若做错了什么,自有我这个长兄担着,何必趁我不在,就如此欺辱于他?”

  江居正倒退几步,恰好沈墨轩闻讯到场,将人一扶,问道:“江叔叔,发生何事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打起来了?”

  “你问问你那个好义弟,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江居正气得伸手指着沈执,骂道:“沈二,如今你义兄,还有你亲哥哥都在场,你可敢当着他们二人的面说清楚!”

  沈执一头雾水,躲在谢陵后面,踮起脚尖探出个头来:“你让我说什么啊?你无缘无故,上来就拿刀砍我,吓都吓死了!”

  说着,他往谢陵身上一贴,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告状:“哥哥,江大人蛮不讲理,居然拿刀砍我,我好害怕。”

  谢陵暗觉好笑,原本就是他故意设下此局,以

  解沈执燃眉之急。沈执倒也聪明,明白如何拱火,如何挑拨事端。

  果然,江居正气得更狠了,仿佛风中残烛一般,气都快喘不顺了,手指着沈执:“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又没做什么。”沈执手心里直冒冷汗,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能让谢陵同沈墨轩当众决裂,就看江居正的态度了,于是火上浇油,哼了一声:“江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只会欺软怕硬,表面上同我哥哥交情匪浅,背地里居然如此看不惯我,也罢,旁人倚老卖老,我又不能以小卖小,只能自认倒霉了。”

  说着,他故意用手勾着腰间的荷包,如愿以偿地看见江居正的脸色铁青。

  沈墨轩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地抬眸望了一眼沈执,想了想,才道:“江叔叔,恐怕是有些误会,阿执不是您想得那种人。”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为沈二说话!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唤老夫叔叔,与其让人看了笑话,不如即日起退了这门亲事!我女儿即便削发为尼,也不嫁给你这种不明事理,不辨是非黑白之人!”

  这话已然说得非常重了,即便沈墨轩这般好的脾气,也忍不住蹙紧了眉头,沈执攥了攥拳头,正要再撺掇几句,好让沈墨轩同自己当场断了情分。

  谁曾想谢陵上前一步,冷冷笑道:“江大人此话何意?听起来反倒是我家弟弟的错了?我弟弟即便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也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江大人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执剑追砍,我弟弟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弱书生,你刺他一剑,他当场就没命了!”

  沈墨轩忙道:“谢兄,并非如此,你听我解释,阿执……”

  “你闭嘴!方才江居正责骂沈执时,你未曾开口阻拦,现如今就更加不必开口了!”谢陵一掀衣袍,当着众人的面,执剑一割,半寸衣角翩飞。

  更是一把拽掉沈执腰间的荷包,挥剑砍成两半。

  不仅是沈执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墨轩神色复杂,略一思忖,便察觉有异,到底同谢陵相识多年,自然要配合他演一出戏。于是故意沉着脸道:“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我沈某人同中书令大人割袍断义,再不往来!”

  说着,他又寒着脸望向沈执:“至于你,既然你是谢家人,以后都不必再回江州沈家了!”

  江居正大为满意,点头道:“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心月日后嫁于你,老夫也放心了!”

  谢陵不动声色地同沈墨轩交换了眼神,双双演了场“割袍断义”的戏码,只有沈执不懂,还以为自己彻底毁掉了两人的情谊。

  心里闷闷地难过起来,直到被谢陵拉回房里,还没缓过来神。

  谢陵见他如此,递了杯茶水过去,淡淡道:“你不必如此,你到底是我弟弟,你可以在外丢人现眼,但谢家不行。”

  “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我,哥哥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同轩哥割袍断义了?会不会太草率了?!”沈执很后悔,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可又不能如实相告,连眼眶都红了,低声道:“我真是太坏了!”

第28章 我就是偏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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