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军令如山,不服不行

  语罢, 元祁将小十七放回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哪知小十七霍然从床上窜了起来,站在床上指着宫人手里的风筝道:“那是沈执, 那是沈执!他化作厉鬼过来报仇了,他来报仇了!快快快,你们快去未央宫, 他就在未央宫!不……不对, 他在东宫,在东宫!呜呜呜,你们不要打他了,好不好?皇兄, 我错了,皇兄, 我应该求你饶了他的,我不应该见死不救的, 皇兄……”

  “阿宝!”元祁大惊失色, 眼睁睁地看着小十七口吐白沫地昏厥过去, 忙让宫人请太医过来。

  太医诊断片刻,实在瞧不出来小十七出了什么毛病。

  元祁暴怒,直接命人将太医拖出去砍了,宫人便从旁出主意:“皇上,殿下眼里怕是见着了脏东西,如若不然, 还是请个大师入宫做做法罢?”

  “荒唐!”元祁厉声呵斥,见小十七梦里还在说着胡话,若是再这么下去,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自己膝下无儿无女,小十七便是他培养的储君,若是连十七都死了,那元氏一族的未来,怕是要毁在自己手上了。

  元瑾在外头垂首跪着,见元祁出来了,忙跪行过去,扯住他的衣袖道:“皇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如此冷落于我?阿瑾才是你最亲近的人!”

  “朕不是让你闭门反省?谁准许你出来的!”元祁一抽衣袖,冷声道:“擅作主张,还不算大错?”

  “我怎么擅作主张了?沈执当时刺伤了皇兄的眼睛,我就是想保护皇兄,难道我也有错吗?”元瑾红着眼睛哽咽道:“皇兄,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他,死了之后,才开始想念他,不觉得太晚了些吗?”

  “住口!”元祁扬手扇了他一耳光,厉声呵斥道:“谁给你的胆子顶撞朕的?”

  元瑾跪了许久,一下子跪不太稳,直接摔倒在地,一摸脸,摸到了满手鲜血。他忍了忍,喉咙颤抖着,睫毛湿漉漉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许久之后才道:“皇兄,难道你就不怕我也离开你吗?”

  “就凭你?”元祁半蹲下来,扯着他的衣领嗤笑,“你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是什

  么性格,朕一清二楚。你若是有骨气离开朕,倒算是你的本事!如今正值战乱,你不想着保家卫国,成日游手好闲,你若不是朕的亲弟弟,朕早就……”

  其余的话未再说下去,元祁将手松开,吩咐左右道:“去将朕的辇车抬来,送王爷回府!”

  元瑾不肯,挣扎着低吼道:“皇兄,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沈执,你就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弟弟,若是父皇母后在世,定然看不得皇兄如此疯魔!”

  元祁抬眸瞥他,略感诧异,一向乖乖顺顺的老九元瑾,居然有朝一日也敢这么大放厥词,一时之间又想起沈执来。

  果然是双生兄弟,即便自己将元瑾捧在手心里娇宠,还是改不了他们骨子里的劣根。

  倘若当年留下来的人是沈执,现如今不知是何光景。沈执的脾气古古怪怪,执拗得很,吃软不吃硬,给颗糖就能哄好了。

  沈执又机灵聪慧,若是从文,好好让太傅们从旁教导,现如今在文官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吧。他若是从武,又是皇子,当个将军保家卫国更是不成问题。

  兄弟二人联手共创山河,坐拥万里江山,远比如今同室操戈,内忧外患不知好过多少。

  再者,若真是如此,现如今哪还有谢陵什么事。

  元祁突然被这个想法惊到了,一时间微微发愣,元瑾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皇兄,臣弟愿意领兵出征,平定战乱!”

  “你?”元祁嗤笑,摆了摆手道:“你便罢了,朕还不知道你?兵败之后,三军皆为战俘,你这般心高气傲,自然不会隐忍,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元瑾攥拳:“可臣弟愿意为了皇兄战死沙场!”

  “退下吧,朕乏了。”元祁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人送走。

  元瑾被人扶着坐上辇车,抬眸见一道明黄色的背影渐行渐远,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爬了出来。

  他怕宫人看见了笑话,连忙将眼泪擦掉了。

  哪知才出正阳门,同皇后迎面遇见了。

  皇后上下打量他一遭,皮笑肉不笑道:“呦,王爷这是做什么去?怎么眼睛红成这样?难不成又做错了事情,惹了咱们皇上不快?”

  元瑾冷言冷语道:“同你何干?”

  “同本宫自然毫不相干,

  本宫不过就是心疼王爷罢了,竟然还抵不过一个死去的人。真是悲哀啊。”皇后阴阳怪气道:“昨个还听宫人道,皇上梦里还喊着那位沈公子。本宫虽揣摩不透圣心,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对沈公子有意。只怕是沈公子不愿,遂才惹怒了皇上。现如今沈公子一死,皇上又念起旧情来,即便沈公子戳伤了皇上的眼睛,但毕竟恩爱过一场,如何能忘?”

  元瑾冷笑:“皇后娘娘连一个男人都比不过,岂不是更加悲哀?皇后同皇兄成亲多年,恩宠不知几许,现如今连一儿半女皆无,不觉得悲哀么?不回宫里静心思过,焉有空在本王跟前大放厥词!”

  大师是从静安寺里请来的,在宫里做了几场法事,元祁闻人言,人死后自会长眠,若是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憋屈,死后定然化作恶鬼,在自己受苦难的地方徘徊。

  元祁让大师在东宫里做了法事,之后将东宫的大门封锁起来,待众人散了,他忽闻身后传来沈执的哭声。

  当即如被雷劈了,猛然一转脸。四下皆静。

  “皇兄救我,皇兄……”

  元祁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沈执临死的画面,血淋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只手往半空中举着,张着嘴,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到底是谢谢你,还是对不起,或者他只是想说救救我,或者是毫无留恋地说我恨你。

  两手深深地插在头发里,元祁疲倦地俯在奏折上。

  思来想去,让人将夏司带上来。

  夏司办事不利,一直被关禁闭,如今骤然解枷,还有些不太适应,一入殿门就跪了下来。头发几乎全白了,看着也苍老了许多。

  元祁抬眸,捏了捏绞痛的眉心,哑着声儿道:“忽然想起阿则小时候了,以前太忙了,没怎么管过他,想找你问问,他小时候都怎么样。”

  夏司略一思忖才道:“小主子很乖。”

  “很乖?”

  “是的,他很乖。不吵不闹很听话。经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一坐就是半日。”夏司抬起眸子,仿佛陷入了回忆中,“起初,属下以为他是偷懒,后来才知,他是在等皇上。他习武很用功,也很能吃苦,还说以后长大了,要保家卫国,替皇

  上分忧。”

  保家卫国是沈执幼年时的人生理想,守着元祁是他的信仰,当二者同时失去了,沈执的心里还剩下什么。

  元祁对此事有点印象,沈执当初学了一套剑法,兴冲冲地过来,说要练给他看,当时元祁随口答应了,埋头处理公文。

  沈执就在旁边练,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抵是发觉元祁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就小声地嘟囔了几句。

  当时元祁心烦,直接一本书远远砸了过去,沈执也没敢躲,书角将额头砸出一个大包,他自己灰溜溜地攥着木剑下去了。一声没吭。

  之后,元祁有想过让宫人给他送支消肿的软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给忘记了。

  “……小主子喜欢吃甜的,但他总是吃不到。”

  元祁蹙眉:“为何?”

  夏司道:“属下也不知。”

  元祁沉默了,心里忽然明了。可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连颗糖都吝啬。

  起初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孩子,现在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不会回来了。

  亲手养大的孩子最终还是离他而去。

  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

  元祁道:“你说,他死都死了,为何还要兴风作浪?”

  夏司猛一抬脸,似乎被这几个字眼惊到了。很快,垂下眸道:“可能对世间还有牵挂罢。”

  元祁又沉默了一会儿:“你去给他立个灵位罢,每日三炷香供着。灵位上不要写沈执二字,就写……就写……算了,就写沈执罢。”

  夏司领命下去办了。

  沈执觉得谢陵还是没太搞清楚状况,一点没有当战俘的样子,昨晚竟然那么深入自己,还将子子孙孙们送了进来,连声招呼都没打,跟以前一样随心所欲,简直无法无天。今天必须要狠狠教训一下,让他知道何为尊卑,何为体统。

  于是让人准备了一根鞭子,特意驱散了所有士兵,大步流星地往帐篷里去,一进门就见里面灯火通明的,谢陵披着素白的衣衫,坐在书案后面奋笔疾书。

  沈执脸色一沉,快步走上前去,将书信夺过来,咔擦几下撕成碎片,将鞭子往桌面上一拍,厉声呵道:“你跪下!”

  “发什么疯?”谢陵抬眸瞥他一眼,刚写给顾青辞的信就这么被撕碎了,只好提笔

  再写一封,刚要落笔,一鞭子唰的一下横过整张书案。

  鞭梢擦过谢陵的手背,当即肿起一道伤痕。

  “通风报信?”

  “不是,写给青辞的,我怕他担心。”谢陵瞥了眼手背,解释道:“你放心,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你还活着,青辞的品性,你应该信得过吧?”

  “我信得过顾青辞,”沈执倒也挺坦诚的,“但我信不过你。”

  谢陵涩然道:“我们已经走到这步了么?”

  “也许早就走到了,只是你我都不敢承认罢了。我要你跪下道歉!求我饶了你!”

  谢陵望着他:“我哪里做错了?就因为昨晚……”

  “没有做错事,难道我就不能打你了?”沈执反问,暗暗思忖原先谢陵是怎么管教自己的,于是指着床榻道:“我请你吃肉!你趴下,趴好!”

  谢陵心道,沈执倒是好生记仇,把当初自己抽他鞭子的事情记到了现在,光记仇不记好,这样的阿执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

  谢陵就是谢陵,可以站着死,不能跪着活,半点当战俘的觉悟都没有,把军营当家似的,还混的如鱼得水。天天睡敌方首领。

  沈执恼怒,想将人囚禁起来玩弄,也想看见谢陵面红耳赤,涕泗横流的模样,也想给他摆出各种各样不知廉耻的姿势,逼着他承宠。

  可自己早被谢陵的一腔热血烫弯了,在他跟前吃硬不吃软。

  反攻这辈子也就想想算了。

  “谢陵!没有我的允许,你以后不能离开我半步!”沈执警告道:“我对你没有任何耐心了!”

  完全把谢陵曾经说过的话,全部都说上一遍,好像这样一来,心里就舒坦了。

  谢陵未言。

  沈执突感烦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想让谢陵安抚安抚自己,又不肯说出来,思来想去憋着火让人提了元吟过来。

  按理说,军中不允许有女人出没,除非两种,一是军妓,二是铁娘子。

  元吟生得柔柔弱弱,让她杀个鸡都难,跟铁娘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就凭着元吟这张脸,沈执也不可能让她充当军妓。

  士兵将人押上来之后,自觉地出去守着,帐篷里气氛诡异,沈执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元吟。

  元吟现如今哪里还有

  郡主的样子,发丝散乱,满身狼狈,似乎已经对未来感到绝望,从最开始的痛骂,转变成了现如今的木讷。跟沈执当初一模一样。

  沈执道:“我缺个贱婢,你跪下替我洗脚。”

  谢陵蹙眉,抬眸望他。

  沈执不急不慢地单手支着额头,语气轻慢:“快一点,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外面十万大军饥渴难耐,你总不想被人绑起来犒赏三军罢?”

  元吟睫毛一颤,缓慢地跪了下去,手脚并爬地跪至沈执脚下。

  沈执抬了抬脚,冷漠地吐出二字:“脱靴。”

  元吟顺从。

  “洗!”

  元吟低垂着眸,认真地对付那一双脚。

  “笨!一点都不会伺候人!”沈执抬脚将木盆踢翻,阴沉着脸道:“伺候洗脚都不会,要你有何用?你该庆幸你是女子!”

  言下之意,倘若元吟是个男子,眼下怕是要受沈执受过的苦楚,在其他男人身下奴颜婢膝,婉转承宠。

  谢陵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将元吟推开,道了句:“我替她。”

  “你替她?你凭什么替她?”

  “凭我是你哥哥。”

  “她还是我妹妹呢,又怎样?需要我给你们立个牌坊吗?”沈执抬了抬下巴,同元吟道:“要么好好伺候我,要么出去伺候别的男人,你自己选。”

  元吟道:“为什么这么对我?”

  “那你们又为何那般对我?”沈执笑意吟吟的,摊手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们兄妹二人闯入沈家侮辱我,毁我义兄婚宴,逼得我嫂嫂断了双腿。我重伤难行是我倒霉,谁稀罕你们带我去雁北?”

  “……可我是郡主,你岂能辱我?”

  “那又怎样?郡主了不起么?郡主就能活埋别人么?”沈执反驳道:“技不如人就不要怨天尤人!选!”

  谢陵道:“阿执……”

  “你闭嘴!这是我们元家的家事,同你一个外人不相干!”沈执单手指着他,冷笑,“你们谢家的家事,从来不同我道,那么我们元家的家事,也不同你道!谢陵,一报还一报!”

  又是一报还一报。

  谢陵缓缓呼了口气,哑着声儿道:“阿执,让她出去吧。”

  “让她出去,谁陪我玩?”

  “我陪你。”

  “当真?”

  “当真。”

  “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沈执摆了摆手,示意元吟下去,转眸又去看谢陵,很认真地问,“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你吃干?”

  谢陵:“……”

  他偏过头去,分外不想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问你呢,我要怎么做,才你让你面红耳赤,痛哭流涕地跟我求饶?”

  “……”

第71章 军令如山,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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