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两日后,邓纯要以蔺迁策祭旗的消息传入了离军,云易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没再多言。

  邓纯布下天罗地网,以蔺迁策和转移途中的粮草作为诱饵,打算进行最后一搏。

  然而又三日过去,眼见定好的时间快到了,却是不见有人来,邓纯只感觉心中发苦,脸上却是不敢显露分毫。

  “看来蔺帅已经成为一枚弃子了。”邓纯道。

  “死我一人,赢得大势,便也不算是弃子。”蔺迁策迎然不惧。

  邓纯与之相处几日,着实敬重其英雄气概,其实也舍不得下手杀了这等良将,只是他前无希望,后无退路,实在难办。

  蔺迁策见他半天不吭声,突然道:“我给邓帅讲个故事吧。”

  这时节讲什么故事?邓纯不明就里,却还是道:“请讲。”

  蔺迁策于是给他说了三国的背景,然后提到了郭嘉生平。邓纯没想到还有这等神机妙算之人,一时间也是听得极为认真。

  但是到了最后,他渐渐觉出了不对。蔺迁策在说起郭嘉命人舍了辎重,极速行军之时,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神情。

  难道……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外面传来急报,说是离国奇军不知何时深入高原腹地,云易亲自上阵,一路披荆斩棘,内线已经失守了。

  蔺迁策哈哈大笑:“这就是兵贵神速啊!”

  他要杀自己如何,要转移粮草又如何,既然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需与他打机锋,速战速决才是正道,这几日离军毫无动静,他便已经想到这一节上了。

  邓纯横剑于蔺迁策面前,怒声道:“这几日你早已经想到了!”

  蔺迁策手握住他的剑,诚恳地说:“投降吧。”

  邓纯僵立半晌,撒了剑问:“事到如今,我想知道究竟差错在何处。”

  “君子善假于物,你的一举一动,我军早已洞察先机,纵使如此,你仍能取得两胜,又锁了我来,这已经是极为震撼了。只是等熟悉了你的用兵习惯,也就不至于被你再打得措手不及。”蔺迁策道,“吾皇向来爱才惜才,若得邓帅相助,必定不胜欣喜。”

  他说着,一躬到底,诚心相请。

  邓纯苦笑:“蔺帅以一己之身牵制了我不少兵力,只是你们离国一点要救你的打算都没有,你却还这样顾念么?”

  “谁说我离国就舍了蔺帅了?”混进士兵队伍中方艾和云敬之解下头盔,远处蔺子恪接应的人马此时也已经赶到。

  邓纯很快反应过来:“竟然趁着救火乱时,已经潜了进来。”

  “降了吧。”蔺迁策再次道。

  邓纯仰天长叹:“罢了,眼见是输了……”

  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林夕媛都是后来才得知,而她自己如今在京城里,则是忙得焦头烂额。

  杏林堂事人月子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来预约的人着实不少,光杏林堂那个小地方绝对是不够的。

  如今她在妇产一科着实是颇具盛名,这几个钱对于会享受的富贵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有用之前白夫人的先例在,这么一说许多人都想着来预约。

  这笔钱林夕媛不打算往外推,想了想便问云夫人府上有没有合适的铺子,没有的话借点钱给她也行。

  之前医馆的钱如今才刚刚还清,她说这话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云夫人却是说门下有个客栈生意不怎么好,在京郊有些偏僻的地方,她如果觉得合用的话便直接拿去。

  林夕媛看了一下,虽然是偏,但当月子会所完全没问题,房间也都是现成的,只是重新布置一下床就好了。她于是也不推辞,定下两边五五分账,侯府出了地方,人自然由他们去培养管理。

  这回就没再说找以工代学的了,而是直接让云管家挑着买了一批,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样省心,免得混进了不轨之人,有身契在,好办事一点。不过林夕媛也没打算亏待他们,工资都是会给足的。

  人买好了,掌柜和账房都是侯府这边出,护工杂役全都送到杏林堂□□学,平时的管理则是两个嫂嫂负责。

  这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太医院里关于兔唇修补的也教的差不多了,吴宗义发了告示,百姓一看皆是恍然,原来这只是一种病而且现在可以治,当即十分感恩戴德。

  慕容錱知道了更觉得林夕媛做事稳妥,再看看如今的平玉公主越发可爱,边关战事虽然起了点波折,但目前成果很是喜人,自然是圣心大悦。

  林夕媛忙完了这一阵子,得了空赶紧往太尉府上去给人诊病了。

  当时君语同听她说过,便和陈庭钰说起此事,陈庭钰有些犹豫:“嫂子不是只看女眷吗?”

  “姐姐说了,既然是自家长辈就没什么的。”君语同道,“我记得你跟我说是箭伤对吧?姐姐说她看过,能去病根的话,父亲就不用总是犯疼了。”

  陈庭钰一听也很心动,君语同又道:“再说这是伤在手臂上,就算看了也没什么的。”

  太尉陈寅歌如今位极人臣,家中诸子也都省心,唯独烦心的就是这左臂,以前只是说犯疼,现在直接都开始变得僵硬,找太医看了都说是旧毒已入骨髓,再难根治,想到以后要这样度日,着实有些伤怀。

  陈庭钰本是他的幼子,父子一直感情颇深。既然对方都说了无碍,立刻就把这事说给他听。

  陈寅歌颇为惊讶:“当时不过是匆匆一见,没想到她已经看出异常……这合适么?”

  “没什么,嫂子说是自家长辈,无妨的。父亲一直受这旧疾影响,给她看看能去了病根最好。她的医术与旁人不同,兴许就能成了,您看敬之现在都能重新上阵了,这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

  陈寅歌听了自然不会拒绝:“哎,这手臂越发得僵了,即使不说去病根,能顺畅一点也行。”

  陈庭钰点头道:“那自然。既然这样我就让语同邀她来,不过她最近挺忙的,咱们也不急一时,父亲稍等几天吧。”

  “这个是小事。她最近在忙的事我听说了……当真是奇女子。就随对方方便吧,请人的时候也说明不急。”

  不但救了公主,恢复了正常容貌,还要将此技惠及民间,比起这事,他这伤耽搁几天也没什么,左右都拖了十几年了。

  林夕媛到太尉府的时候又是刚匆匆从太医院赶回,是以穿着官服就来了,陈夫人迎了她去:“如今可又是要麻烦你了。”

  “夫人这就见外了。那时候敬之病重,如果不是府上帮着请了罗佑大夫,也不会说还有如今。”

  “这也是咱们应当的。”两人说着入了客厅,陈寅歌、陈庭钰还有君语同都在。

  几人见了礼,林夕媛也没说太多,就先给他诊脉,又看了伤口。她思索着坐到一旁,想着对应的方案。

  陈庭钰问:“嫂子你看我父亲这伤,可能治吗?”

  一家人都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林夕媛想得差不多便笑了:“不知陈太尉可听过刮骨疗毒之说吗?”

  陈太尉沉吟:“曾见于传说与话本,正史中未曾得见。旧时罗大夫帮着相看过,说是除非真有此法,才能得治。”

  林夕媛笑:“以前没有,如今便是有了。”

  此言一出,举家皆是惊喜:“当真?”

  “自然是真。”林夕媛道,“以前不可施行,一是无法给病人止痛止血,二是创口容易发炎。如今既有麻沸散,又有缝合技,就可以实施了。”

  陈庭钰顿时站起来,喜滋滋地问:“那需要备酒吗?要不我跟父亲下棋?”

  林夕媛哈哈大笑:“你当是真跟传说故事一样,还对饮自如啊?这等创伤不能喝酒的。”

  陈庭钰挠头:“我又不懂,那嫂子说要备什么?”

  “取个高一点的架子,拿个盆,然后……还是下个棋好了,这以后要是留在史书上,感觉比较带劲儿。”林夕媛道。

  陈家众人于是便笑了,连忙叫人去备,林夕媛则是劝了两个女眷走:“太过血腥,不看为好。”

  君语同听她亲娘说过自己老爹硬要去看弟弟开胸,结果没一会儿就跑出来的事,是以按捺住了好奇心,和陈夫人一道带着下人都走了。

  林夕媛打开医箱,开始做着准备。实际上所谓刮骨疗毒,主要是清理骨骼附的坏死组织,她在这边的医书上看过关于治疗这病的方案,技法都是没错的,主要是麻醉和消毒问题。然而这两样在她这里都不是问题,自然也就没问题了。

  等她套上一应防护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下上了。陈庭钰见她上前,忍不住瞥了一眼:“嫂子你这是……”怎么捂得这样严实。

  陈寅歌闻声,也扭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林夕媛闷声对陈庭钰道:“你专心下棋别看,不然我怕你把隔夜饭都给吐了。本来想留个佳话,结果变成笑话就不好了。”

  “下棋下棋!”陈庭钰连忙道。

  陈寅歌笑着回头:“佳话还真是不易留。”

  林夕媛拿简易注射器给他打了麻醉,用绷带在架子上垂了环把他的手臂吊起:“那自然,如果真很容易的话,正史上这事儿都要泛滥了。慢慢下,需要点时间。”

  两人下着便也认真开了,林夕媛动手用银针封了穴,见麻醉生效,很快就动手割开了伤口。这旧伤是有些年头了,层层打开以后里面腐肉很多,原本只是附骨而生,或许是因为年事已高,如今有进一步腐烂坏死的症状,所以才会说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

  林夕媛探刀而下,换着刀型小心地把腐肉刮出,扔到一旁托盘上,待坏死组织全部割除,仔细冲洗消毒,涂了生肌粉,随后逐层缝合,再用血竭散抹在外部,取了银针,这就开始包纱布了。

  林夕媛一面包着,一面探头看了一眼棋盘,上面密密麻麻摆了不少子:“哪个领先?”

  她骤然出声,两人都是惊了一下,随后都是去看向患处:“已经好了?”

  “嗯,过几天我再来一趟拆线。”林夕媛起身,收拾托盘,退除工具。

  陈庭钰眼尖地看见了上面的腐肉,顿时一阵胃酸翻涌,屏息忍住,目光连忙撇开,又看见地上的盆里不少血,连忙跳起来:“我去跟母亲说一声……”

  陈寅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不由得道:“流了这么多血,也没觉得疼。”

  林夕媛给他挂上盐水:“等会药一冲开就要疼了。”

  不一会儿,陈庭钰带着陈夫人过来了,陈夫叫人收拾了地上的盆,眼睛却是盯着架子上的小葫芦,“据说这个能把药输到人身体里?”

  “是,不过怕人出现过敏症,现在一般只输盐水。”林夕媛说着,拿了几样药,说明用法用量,待对方说记下了,便到一边等。

  盐水输了一半,陈寅歌就开始吸凉气了,林夕媛便问:“尚且能忍受吗?除了疼有无其他不适?”

  “挺好,总比僵硬无知觉要强。”陈寅歌忍痛道,“暂时没什么别的感觉。”

  林夕媛点头,又说了这几日的注意事项,几人皆是记着,再次同她道谢。等盐水输完了,她就告辞。

  过几天刚到太尉府准备拆线,陈太尉还没回来,她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却听得外面急匆匆的通传,说是皇上急召她入宫,让她带好自己的一应用具。

  一听是皇上传召,又让带着东西,林夕媛知道怕是有急症要诊,连忙跟陈家人告辞说改天再来,坐着马车就又进宫去了。

  路上传召的人把来龙去脉跟她一说,恍然才知是怎么回事。

  却说当时邓纯见大势已去,只得投降,虽是降了,心中却另有计较。他深入大营,蔺迁策也对他十分礼待,不曾过于防范。他凭着兵营布置,竟是猜到了离国运粮道。这一天入夜率着余部劫了粮草,从小路奔逃,欲在云易挥师回营之前,重振旗鼓。

  然而他不过才逃出去二里地,就被方艾率兵追上,见计谋被破,邓纯又使技绊了方艾的马,一路突出重围。

  又行了数里,还以为终于得手,却见云敬之埋伏于前,邓纯无奈只得弃了粮草,奋力相抗,率着残部逃出生天。

  然而又过了二里,邓纯便知这一路行踪都是被人算好的,原本应该还在腹地冲杀的云易,不知何时却是已经埋伏在了前方。

  云易枪指邓纯:“归降吧!”

  邓纯知道如今再无转圜可能,当即放弃抵抗,稽首道:“还请云帅能好生对待我玉国战俘。”

  “这个自然。”云易下马,欲亲自相迎。

  这时候,邓纯却是猛然拔剑刺向腹间:“君上,请恕邓纯无能!”

  云易看得心惊,挑枪去挡,然而已经是刺进去数寸了。邓纯一刺不成,又要再刺,这回直接被云易挑了手筋,剑飞出去。

  云易没想到他这样烈性,被他挡住了仍是不住挣扎要寻死,立即叫人绑缚起来,又把嘴给堵上,免得他又搞咬舌那一套。

  邓纯没死成,这伤却是甚重,一众军医先处理了一番不怎么成,云易叫蔺迁策亲自护送着回京去治。

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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