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林夕媛入得宫去,直接就被拉到了安置邓纯的地方,慕容錱和他看起来似乎是没谈妥,两人表情都不怎么好。

  见林夕媛来了,慕容錱道:“林医监,去看看他的伤。”

  “微臣遵旨。”林夕媛应声上前。

  邓纯一听是个女人,顿时又挣扎起来:“堂堂离国君主竟然叫个女子来羞辱于我!”

  一旁蔺迁策忙道:“非也非也,这林医监虽为女子,医术却是极佳,邓帅莫要误会。”

  林夕媛这时候上前一看,才发现这人还被绑着,不由得笑了:“下官为邓帅请脉。”

  邓纯挣扎:“我就是死,也不要你一个女人来治!”

  林夕媛无奈,回头对慕容錱行礼:“皇上不如先回避一番,微臣怕是得用点特殊手段。”

  “人交给你了,仔细医治,尽量让他能如往常一般。”慕容錱点着头出去了。素闻这女子颇有些脾性,这时候也正好用上,“大胆来。”

  得了这明示,林夕媛应是,见慕容錱一出去,而邓纯又在那边不住抗拒,林夕媛当即大喝一声:“把他的嘴给堵死了!四肢按牢了!”

  一众方才就围在这的太医立刻七手八脚地把他制住,蔺迁策则亲自按住了他的手腕。

  邓纯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垫了净巾,给他搭了脉,又去看他腹间和手上的伤。

  “林医监,如何?”蔺迁策问。

  “这腹间的伤还好经过处理,不算麻烦,只是这手筋想搭回去得费点功夫。”林夕媛道,“不过能治好。蔺帅要不要回避的?有点血腥。”

  蔺迁策摇头,起身示意她出去,低声道:“皇上有心收服此人,但是这人颇为烈性,林医监身为女子却得以入官,足以说明我皇爱才,你不如趁机显露一番,好叫他心服口服。”

  林夕媛点头:“好,我明白了。”

  蔺迁策看她眼珠一转笑了起来,知道她有了主意,当即就等着看戏。

  林夕媛重新入内,对几个太医说如此如此,过了一会儿,邓纯就被松了开,他想上手去撕开嘴上胶布,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脚根本动弹不得。

  “里对无做了森么!”

  林夕媛知道他是想问自己对他做了什么,笑眯眯地道:“治伤啊。”

  不一会儿,担架来了,林夕媛让人给他抬到了太医院的手术台,如今的台顶除了架灯,还额外绑了好大一面铜镜。

  “为了让邓帅看到吾皇是如何让我羞辱你的,我特地找了宫里最大最清晰的铜镜,是不是很贴心?”

  “唔唔唔!”邓纯哼声不止,似乎在骂。

  林夕媛也不理会,背过身去边穿护服边连声道:“把他上衣扒了,胳膊打上麻药,按三号方案封穴,吴院正一顺位,林太医二顺位,陆太医三顺位,其他人旁观。”

  邓纯瞪大了眼,无力地让人脱了衣裳,扎了满身针,不过很快其他部位都被盖了毯子,只露出手部的伤处。

  “林医监,好了。”吴宗义表示这边都弄完了,林夕媛便转过身,戴上了手套,走到近前。

  蔺迁策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在围观的太医队伍里跟着看。

  “一号刀。”林夕媛说着伸手,一旁吴宗义递了刀来,她接过快速一划,原本只是剑身宽的伤口瞬间变宽。

  “拉钩。”

  对面林正堂拿钩子把伤处拉开,暴露出里面损伤的血脉。

  “脉象如何?”

  “体征正常,就是这情绪不怎么稳定。”陆秉意笑呵呵道。

  “嗯,邓帅没见过女人动刀,一时紧张也是有的。”

  我紧张个屁!邓纯骂道,可惜声音出不来。

  他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虽然说他很不想跟着这女人的话走,但是仰面躺着,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去看铜镜。

  割开了……露出了骨头!

  邓纯瞳孔整个震缩,这样羞辱?

  不不不,这样治伤?

  这技艺……离国的医学如今这么厉害了吗?这种医术不是失传了吗?

  他渐渐地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仔细看着。林夕媛看他安静下来,撕了嘴上胶布:“你们玉国有这样的医术吗?”

  邓纯没吭声,要是有,也不会临时阵前换帅了。上一任元帅被这群人连胜三场,一气之下旧伤崩裂,人恐怕这会已经不行了。

  林夕媛哼哼道:“知道皇上为何叫我来了吧?”说着重新挪到他手边,“邓帅这手上的伤在重要神经上,不好好治可是很麻烦的。”

  蔺迁策适时道:“邓帅放心,这林医监有把握能治好,以后重新上阵使剑也没有影响。”

  “即使重新上阵,也是你死我活。”邓纯冷声道。

  “这种事以后再说。”林夕媛道,“没治好之前你就老实躺这吧。”

  邓纯看了看镜子里包的严严实实的女人:“你这医术师从何处?”

  “这是我离国机密,莫问。”林夕媛没打算跟他解释太多。

  邓纯被她堵了回去,略为思索便也明白了,离国如今无旁人可与之相比,纵使放眼四国,也是所会之人无几。慕容錱给她一个官身就把人笼络住了,也真是狡猾。

  “邓帅这会肯定觉得我一个女子好骗吧?小官小职的就给哄住了。”林夕媛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这虚职只是为了方便钻研技艺而已,平常我是不来供职的。”

  蔺迁策道:“说起来邓帅这伤跟林医监还是颇有些渊源的。云帅情急之下挑了你的手筋,如今来给你治伤的……是他儿媳,也是云小将之妻。”

  邓纯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道:“那歹毒□□就是你弄出来的!”

  “看来他们使唤得还挺顺手。”林夕媛给他医着手,“所以说,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会捅刀子,女人也会。同样的,男人能为医,女人为何不能?被我治就是羞辱?你可真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真当我很闲吗?本来是去给太尉大人治伤,皇上为了邓帅特意把我喊来,不领情就算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就没意思了。”

  邓纯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气喘不已:“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错了,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要是放一般人在我面前医闹,这会早挨揍了。”林夕媛呵呵一笑。

  邓纯还在那边气闷,蔺迁策已经是大笑出声:“这话我信。”笑完跟邓纯说了当初有人在她医馆闹事,被她一脚踩了子孙根的事。

  邓纯倒是没为自己的□□感到担忧,只是有些奇怪:“云帅的儿媳妇会沦落到这地步?”这不就是一泼妇行径么。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蔺迁策嗯了两声,一个大老粗难得的有点难为情。

  林夕媛笑道:“这在离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当笑话说给邓帅听吧。”

  蔺迁策叹了一口气,便说起她这一路是如何来的:“林医监诚心想造福离国,所以皇上才封了这官身给她行方便,不然以她世子嫡妻的身份,哪里用得着做这些。”

  邓纯性格刚烈,但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对于有才能之人更是向来爱惜,得知此女为这般奇人,自己先前那样轻视,着实是他有失了。

  蔺迁策见他神情微动,继而劝解:“吾皇向来珍惜人才,邓帅的本事咱们看在眼里,虽为敌对,却也是惺惺相惜。如今玉国已失了边境高原,无可转圜,两国之间如今隔着天堑,再难跨越,一切形势已定,邓帅何不弃暗投明呢?”

  “当时我被生擒,邓帅也是因为英雄相惜而未下杀手,时事互易,我和云帅对邓帅何尝不是敬重无比?咱们三人气性相投,以后同朝为官,齐侍明君,共赴沙场,岂不为人生快事?”

  邓纯有些挣扎,继而闭上了眼睛:“如此叛国而苟且偷生,邓纯宁死。”

  蔺迁策叹息:“邓帅何必自欺欺人呢?如果玉国有后继之力,何以失了这些粮草,你便陷入了绝境之中?玉国早知此处难守,已生了弃意,不过是邓帅奇胜两仗之后,才起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反抗之心。”

  “邓帅说我受困而被枉顾,实际上究竟如何?云帅愿将自己独子派来潜入敌军中相救,如此盛情与胆识,玉国可对邓帅有过吗?”

  他所说的一切都是邓纯知道却不愿去想的,是以神情有了一丝难掩的痛苦。

  蔺迁策道:“咱们也不逼你,如果邓帅伤愈之后仍不肯就降,我会求皇上放你归去。”他说完,看向一旁林夕媛,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豪爽,“整好了吧?!”

  “嗯,都搭上了,养一段就行了。”林夕媛应着,心中却道,别看这蔺迁策平时说话不把门的,劝人攻心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如果换成自己,早就招架不住了。

  蔺迁策想了想:“这会人能挪吗?这老待宫里也不是事儿,干脆我跟皇上说送我府里算了。”

  “能挪,我与蔺帅一起去跟皇上复命吧。”

  “走走,这会已经回来了,还是照旧喊将军吧。”

  两人回禀了慕容錱,对方见邓纯无恙,且态度略有松动,也就依蔺迁策之言给挪到了国公府。

  这一折腾完天已经都黑透了,林夕媛只好第二天再去给陈太尉拆线。

  他的手臂恢复得不错,林夕媛拆完线,特地嘱咐了一句半年之内一定不能饮酒,对方虽有点郁闷,却也应了。又问了府上有没有常驻大夫,听到肯定的回答,把人叫来说了每隔几日换着不同的施针法,用来帮助后续恢复。

  忙完了回到家中,云夫人说是收到了家书。她打开一看,他写给她的仍是一首词。

  “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缕织硫黄。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黄。”

  林夕媛捧着信,良久都没能说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微微一笑,终于要回来了呢……好想见他。

  此番告捷,方艾等将留守边关,云易等众班师回朝。除了蔺迁策先行护送邓纯回归,后云易令人接了邓纯亲眷,着蔺子恪先行送回,其他人按部就班地有序回撤。

  邓纯看到一家老小出现在病床前,着实是呆了好久。

  “你们……”

  “父亲,你这样想着玉国,那狗皇帝非但不说增兵增粮,却还诬赖你通敌卖国,下令要杀咱们全家以告天下,安抚民心。原本蔺公子来接的时候我们还不信,直到亲眼看见抄家的官兵闯进府里……”

  邓纯的女儿邓婕一脸不平:“气死我了!一点君臣之情都不念!”

  邓纯完全没想到自己效忠的皇帝居然这样无情,他弃了领土和自己,这倒也罢了,居然还要对他的亲属痛下杀手,如果不是云易……

  邓纯心中慨叹,对亲眷道:“既然如此,以后咱们就在离国住下来吧。”

  这便是愿意归降了。蔺迁策顿时欣喜:“这就对了!皇上定会重用于你的!”

  邓纯叹息,心情复杂地无法多说。

  这时候,外面传是林医监来了,蔺迁策命人请来,邓婕一看就惊讶了:“咦,离国还有女官儿啊!”

  林夕媛朝她一笑,随后跟其他人见礼,她要给邓纯拆线,其他人暂且回避了一番,稍后又重新聚集。

  “邓将军这伤恢复得如何?”蔺迁策问。战事一除,这元帅的称呼便不用了。

  “甚好,将军体质本就不错,如今在国公府有人照看,自然恢复得很好。”林夕媛道,“这腹间的伤已经基本无碍,小心养着就行了,手上至少一个月以后再去握剑,不然细小的血管容易裂开。”

  “是你将父亲的伤缝起来的吗?”邓婕问,“我能不能跟你学啊?”

  林夕媛讶异地看着她:“邓姑娘想学这个?”

  “嗯嗯,这样以后父亲再有个小伤的我就能缝了。”邓婕道,“说不定我也捞个官当当。”

  众人闻言皆是笑,蔺子恪更是笑中携了一丝别的意味。

  林夕媛点头称好:“如真有此意,过几日可去侯府寻我。你才到京中,多休息几天再说吧。”

  林夕媛这看也看完了,正说要走,一旁蔺天铎嚷嚷着:“女娃娃,你给云易那枪还有多的没了?给老夫瞅瞅!”

  林夕媛无奈道:“哪有多的,国公爷等侯爷回来了找他要吧。”她说完,忽然笑道,“干脆到时候一块去家里喝酒吧。”

  “你又制酒了?”

  “为侯爷和世子凯旋归来有酒相庆,自然得花些心思。”

  “好好好,那到时候等你发帖子!”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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