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别来无恙,我已等候多时了。”云敬之笑道。

  猜测真的实现了!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修长的身姿笔直地站在船头,云淡风轻地说着让她心神狂乱的话。

  他说的轻松,可是他这一路奔波之苦,她可以想象。怪不得临行前他仔细问了她的行程,还一直让她写信交待,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打算这样给她惊喜了吗?

  “敬之!”林夕媛欣喜若狂地跳到船上往他身上扑,临近了又骤然刹住,怕他的腿受不住,改为拉着他的手臂雀跃不已,“你怎么来啦?!”

  “你说呢?”

  他不答反问,她仰头朝他笑。

  她自然知道他是为她来的。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林夕媛问。

  “嗯。”云敬之应了,向罗佑打招呼,“罗大夫请。”

  罗佑先是随意应了,接着立刻换了狂热的神情,跟着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去瞅他的腿:“能站了!能走吗?走两步我看看!”

  “如今尚走得有些僵硬。”云敬之没有推辞,在船上走了几步,“还要多谢罗大夫救我于危急当中。”

  罗佑不搭这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他的伤腿看。

  林夕媛笑意不减:“咱们坐下慢慢聊吧。”

  几人安坐下,墨书沏了茶来,霜剑则是把东西放好,通知船家可以开船了。

  船一荡一荡地驶离了燕宁码头,林夕媛仍是一脸傻笑地看着云敬之,云敬之正淡定地坐请两人用茶,罗佑则是眼睛不带眨地看着云敬之的腿。

  他心不在焉地接茶喝了一口,随后问:“你这腿现在痛感如何?”

  “已经好许多了,只是弯曲的时候比较辛苦。”

  “这里面就没点不对劲的感觉吗?你这腿上可是打了十几颗钉子的来着!”

  云敬之还是头一回听说里面钉钉子了,不由得转头看向林夕媛,结果就瞅见这妮子还在傻乐,便也笑了。虽然路上是折腾的不轻,尤其是从昌平往燕宁赶的时候颠簸非常,看她这样高兴也值了。

  云敬之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林夕媛吃痛,终于从痴缠中清醒,捂着脑门问:“怎么了?说什么呢?弹我干嘛?”

  “问你在我腿上钉钉子的事。”云敬之仔细看着她,好像有点晒黑了,脸也有些消瘦。

  “哦,那个啊!那就是我说的异物,除了钉子,还有钢板子,等到合适的时候帮你拆掉,这就算是完全好了。”

  “怎么拆?!”罗佑狂热地问。

  “原路割开,把钉子卸了,钢板拿下,再缝回去就行了。”

  “现在不能拆吗?!”

  “现在不行,还没恢复好呢。”

  一听现在不能拆,罗佑顿时泄气:“这又不知道啥时候了都,没劲。”

  林夕媛笑:“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骨头都碎了,当然更是需要时间了,师父别急,等着看就是。”

  罗佑点头,灌了一杯茶,然后才想起来问:“你俩咋又搞一起去了?”

  他这话问的有点粗俗,云敬之正想着该怎么答,林夕媛却先一步道:“我俩乐意,你管得着嘛?”

  “这我也没兴趣管,但是你俩这天天腻歪,你还学不学了?”罗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云敬之此时才道:“罗大夫放心,平日里您还是继续教学,我不会打扰的。”

  “那就行。”罗佑应了,看向自己徒弟,“瞧你那点出息,还我管的着嘛?你就算找上七八十个男人,老夫也不高兴管!”

  林夕媛无语地看着他:“别胡说,我可没那么离谱。”

  罗佑懒得说她,接连喝了几杯茶,随后道:“今天你俩随意,明天开始正常学习。”说着人就走了,问着霜剑自己房间在哪。

  见他走了,云敬之道:“罗佑这人倒也有些意思。”关键是很识趣。

  他说着,迅速扫了一下四周,快速探身在她侧脸落下一吻,林夕媛顿时脸红,心中却甚是甜蜜,拿手支着脸看着他笑不停。

  云敬之亦是看着她,两人就这样目光缱绻地对望了许久。

  良久,林夕媛突然跳起来道:“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来着!”

  这下换作是云敬之惊喜了。原本还怕她又像上次一样,忙得把他给忘了,没想到这回还惦记着给他买了东西。

  林夕媛拿了自己的纪念品朝他显摆,云敬之看到第一件就笑起来:“这也能算数?”

  “这是刚离京那会在路上买的樱桃,吃着就突然想起你来,这才说定下沿途给你买点什么作纪念,我还特地盘了好几天,这油光,多好。”

  “这个是我第一天住客栈的时候,外面有一株马褂木,我够了半天才扯到一片比较好看的叶子……”

  各种各样的,虽然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却都是旅途的记忆,云敬之听她说着东西背后的故事,仿佛也陪着她重新走了一回那些路程,心中宁静而充实。

  看到昌平那张画的时候,他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摩挲着牌坊下面姿势奇特的画中人,可以想象到作画之人听说她这奇怪要求时的惊讶笑意。

  待她介绍完最后一件小木刀,他便将这些仔细地归位、收好,诚挚向她说着:“我很喜欢。”

  最喜欢的,还是她这份心意。原来被心爱之人这样时时挂念,是这样让人沉醉的。

  “我就知道你看到会开心的。”林夕媛斜靠过去,“可我现在更开心。”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喜悦之丰盈,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从未想过只是这样看到一个人,便可以让她这样感动狂喜。

  他伸手拥了她,两人忘我地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岸上的声音传来耳际。

  “哎哟,真是世风日下喔!”

  “好好的俩俊公子,真是可惜煞了……”

  林夕媛连忙起身坐正:“这下担心的事要成真了。”

  云敬之想到她之前所谓“和男人抢男人”的惊世之语,无奈摇头:“你啊……”

  他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她连忙跟着起来,两人走进船舱,云敬之道:“还欠我一件礼物。”

  林夕媛正想着是什么,他已经俯身吻了过来。他准确地攻占了她的唇,寻着她的舌,与之纠缠嬉戏。

  船有些晃,她有些失神,差点往后栽倒了去,幸亏身后就是舱壁。而他见势越发霸道地欺压前,一手抵在舱上,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困在怀里,无比亲密地吻着。

  外面是江水盈盈,耳畔是喘息声声,唇齿之间茶香阵阵,两人皆是在这样的重逢里,沉醉了。

  到了晚上,船家也歇了,就任船如此顺流而下,缓缓地在水上荡着。

  夜渐渐深了,周围的水声和虫鸣就格外明显,但却意外的让人更觉得平静。

  云敬之抱着林夕媛,两人正躺在甲板上看星看月。

  “我还是头一回坐这样的船。”林夕媛说。她以前只是出去玩的时候在公园的湖里做过汽艇,“感觉很悠闲自在。”

  云敬之道:“你若喜欢,以后可以的话常带你来玩。”

  “嗯。”林夕媛点点头,又往他身边贴近了些,“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现在才有几分真切感受。”

  云敬之颇为惊讶:“没想到夕媛还有这般文采。”

  “当然不是我写的了。”林夕媛道,“我也是听来的。”

  “还喜欢哪些?”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甚是美好。”

  “你呢?”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既可理解为战士之间的铿锵军情,又可表达男女之间笃定的情意……真是很像他会喜欢的呢。

  林夕媛伸手枕着他的手臂,看着满天繁星道:“敬之,你知道吗?其实这天上的星辰,皆是一个独立的世间。如果上面有人住的话,他看我们离国所在的土地,也是一颗星而已。”

  “为何会有这般猜想?”云敬之讶然。

  “不是猜想,是科学。”林夕媛道,“其实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圆的,是一个球体,我们能站在这里不掉下去,是因为存在一种引力。否则为何瓜果熟了都是落地,而不是飞上天?”

  “这些我倒是没想过,这样被你一说,的确如此……何谓科学?”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各种细化的学问研究都是科学,治好你的腿,也是一种科学。”

  云敬之很快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你说的这些已经是被研究定论的么?我虽不敢说饱览群书,却也看了不少,似乎从未听说古人有此言。”

  林夕媛将头靠在他颈间,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因为那是我的古人所研究的,不是你的古人。”

  云敬之只感觉自己快要思考不过来:“你的意思是……”

  林夕媛搂紧了他:“我便是另一颗星球上的人……敬之,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大概是因为这个,以前你才妨不到我吧。”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存在就是一个异类,可是当看到他如此奔波赶来相见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再瞒他了。如果他接受不了,就这样断在这里也很好……

  别人也就算了,她不可能骗着他一辈子。与其等着以后两人的信任消磨殆尽,不如就把时间停在此时。至少这时候,他对她还是喜欢的。

  云敬之听着她的话,呼吸变重了,猛然翻身过来,将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神情很是严肃,甚至有一分惊骇。

  他怕了是吧?林夕媛静静想着,默然地垂下了眸。

  云敬之看着她沉默的样子,捏住她的脸,逼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要走了吗?是要回你所谓的另一个星球去,然后和我再不相见的意思吗?”

  云敬之一直便觉得她很特别,没想到她竟然说自己是其他星辰的人。这样的话,自己克妻却好好得娶了她,还有她那一身古怪医术、从未听过的诗、从未听过的理论,还有她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世之言,便能说得通了。

  这种事为什么要和他说明白?不想装了,要走了吗?

  想到以后她会如星辰一般遥远,他便觉得不能忍受。

  林夕媛微愣地看着他,在他的语气中觉出了一丝怒气,呆呆道:“没有,我是……不想瞒你……”

  “说你不会离开我!”

  云敬之几乎是在命令般得低吼了出来。离国再大,他尚可以来见,换了人间,要他怎样去寻?!

  “我不会离开……唔!”林夕媛没想到他在意的竟是这个,一颗心瞬间被他这样的反应征服了,顺从地重复着他的话。

  下一刻,唇也被他侵占了,狂热的吻落下,叫她剩下的话全都说不出口。接着身躯也被他箍紧了,像是要揉进自己的体内一般,紧紧的不肯松开。

  “夕媛,你是我的。”他不住地重复着这一句,直到这话如烙印一般入得她心上,方才暂停了令人无法呼吸的亲密拥吻。

  两人气喘着分开,云敬之看着她,声音有些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死?不想说的话,便不说了。”

  “我既然说出口了,就没打算瞒着你。”林夕媛靠在他怀里,“其实我死得很冤枉。我那时候坐飞机……飞机是一种在天上行驶的交通工具,一个时辰能飞两千多里,一般都很安全,结果我碰上机难,炸了……”

  “等我再醒的时候,就到离国来了。这个身体不是我的,算起来我现在也有二十五岁了。”林夕媛道,“我也不太清楚算是怎么一回事,这都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围了。”

  “那你会……不清不楚地就回去了吗?”

  “应该不会吧,我自己的尸体都炸没了,顶多剩点骨灰了吧……”就算还有点残肢,也都火化完了。

  云敬之本来还在担心,听到这话叹息着笑了起来:“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吗?”

  “是不是挺不可思议的?”林夕媛心中也轻松了一些,“不过这事能别跟其他人说吗?我怕被人当妖怪给烧了。”

  “当然。就算是妖怪,那也是最可爱的一只。”云敬之抱紧了她,“在那里……有爱人吗?”

  问过生死之后,竟然最在意的是这个?林夕媛讨好地道:“没有呢,你是我头一个男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有没有很够意思?”

  第一也是唯一么?自然很好。云敬之终于平复了心中不安的感觉,喜爱地看着她:“原来你真是天赐于我的。夕媛,知你来之不易,更叫我欲罢不能。前世不可追,今生我会一直宠你,爱你,叫你不再魂无可栖。”

  “嗯……”林夕媛点头应着,心中熨烫无比。

  两人拥紧了,直到夜风微凉,才入得船舱歇了去。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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