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更)

  程然一共在国内待了三天。最后一天夜里,杜凤给她收拾行李, 她乖巧地将长裙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递给杜凤,说:“爸、妈, 我可能还需要一笔钱……”

  杜凤一阵安静,然后缓缓抬起头——“还需要一笔钱?”

  为什么还需要钱?大学四年, 研究生三年,七年学制结束, 现在正是外出实习, 找一份体面工作的时候, 为什么还需要钱呢?

  杜凤心中古怪,但马上善意地安慰:“是不是因为马上要准备面试了, 所以需要购置几身衣服?”

  她叹了口气,说:“这倒是应该的, 出去面试, 大家第一眼就是看你的外表, 穿得体些总归是错不了, 我们虽然是普通的人家,但是这个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程然有些尴尬,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不是的……妈。”

  杜凤的心一点点冷却了下来,她垂下目光,也垂下了拾掇衣物的那双干枯的手。

  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她大概早已隐隐猜到这样的结果。

  可能是某一次提前去补习班, 在后门的小窗户里,看见程然正将头埋在书脊背后偷偷看课外书;可能是班主任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通电话,惋惜程然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一落千丈;还可能是某次在楼过道里碰见了和程然一般大的不良少年染着黄毛,敞着校服,吊儿郎当地和她擦肩而过。

  她察觉了程然众多的蛛丝马迹,其实她并没有她所期望的那般争气。

  她并不努力,很闲散,爱在打扮上花费许多的钱和时间。

  可她又总会说一些她喜欢听的话,诸如——妈,我一定会努力的,不然不就辜负您的心意了吗?妈,您多爱我呀,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这些话杜凤无法分别真假,因为它们太熨帖了。

  这个家里,程国强是撒手掌柜,不闻不问,一张笨嘴里吐不出象牙;程蒙又太尖牙尖爪,平常闷不吭声,一张嘴便要咬人。

  她整日忙进忙出,陀螺一样不堪疲惫地推着这个家往前走,很多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图什么?

  杜凤缓缓在桌边坐下,手撑在桌角上,就像当年得知程然的成绩不可能拿到奖学金那样平静。

  她问程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需要钱?”

  程然撇过眼去,即便她没有良心,她也无法看着杜凤的脸说她即将要说的那番混账话。

  杜凤真的比她记忆里老了太多,头头发稀疏了,也苍白了,整个人像是扎了针的气球,平瘪的像一张皮。

  这让她感到恐惧,是她像幼儿吸奶一样,吸走了杜凤的血肉吗?

  “我有几门课没考好,”程然避重就轻地找着借口:“那几门考试最后的题目太难了。而且这些老师真势力,看见是中国人答的题,就给低分,我有好几个同学也是这样挂科了。

  杜凤没言语,程然便接着说:“现在的情况是,挂科一门要重修一门的学分,一个学分大概是300美金,我一学期大概要重修大概60个学分,就是18000美金,折算成人民币也不算多,大概12万的样子,一年就是24万,再加上些食宿,我省着些花,差不多就是30万……这钱也不多,爸爸现在都是大老板啦!就当是拿买车的钱给我投资。”

  “我天!”程国强忍不住抱怨道:“这么多钱?”

  程然说:“国外就是这个消费水平,我也没办法。”

  她知道家里的“财务大权”被杜凤抓在手里,没同程国强多做解释,而是凑到了杜凤跟前,脸颊靠在杜凤的肩上,孩子一样撒娇道:“妈,虽然这钱是多了些,但是您想啊,如果我读下来了,毕业了,找到工作了,赚钱了,我拿的可就是美金了,对不对?到时候我一定会孝顺你们,带你们去国外玩儿,给你们买一身名牌。”

  “行了,”杜凤无奈地将程然推了推,说:“我不指望你带我跟你爸去国外玩儿,也不指望你给我跟你爸买一身名牌,我只指望你下回能帮你爸和我把出国签证办了。”

  “好的嘛,”程然立刻说:“我一过去就准备申请材料,姐也在家里吧,到时候让她帮忙填一下表格,很简单的……”

  杜凤站起身,她瞥了程国强一眼,道:“你跟我一起上楼。”

  程国强跟着杜凤一起到卧室,点了灯。杜凤移开过道里挂着开衫毛衣的椅子,腾出空位,跻身进去,侧身拉开了老旧的衣柜,猫下腰,从衣柜深处掏出一只缠了许多次的黑色塑料袋。她将塑料袋放在床上,一层一层地解开,最后露出来里头的两张银行卡和两张红色存折。

  他们这个年龄,玩不来什么手机支付,大笔的钱,唯独存放在银行里才安心。她将存折展开,捋平,眼睛盯着上面的数字一瞬不瞬地看。

  程国强摇摇头,皱眉道:“三十多万,你本来打算去开分店的。”

  杜凤低着头收检起那塑料袋里零零碎碎的证件,黑白身份证复印件、户口本、房产证、结婚证……人这一生,到头来也就这么几个小本本。“还开什么分店?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明天程然走之前,把这卡给她,一张卡里面有十五万,一张卡里面有十六万,看她怎么转外汇,再找我也没有了。”

  拿出了银行卡,杜凤又从衣柜里拎出了另一包东西。那是提前给程然准备的冬天穿的衣服和棉鞋。

  杜凤总觉得,华盛顿啊离北极圈没几里地,那里一定特别的冷,不多穿一点冬天一出门就会生病。

  程然一点也不喜欢杜凤买的东西,她嫌弃那些玩意儿老土,她总跟杜凤说,这冲锋衣、雪地靴,穿出去都是要被人笑话的,反正我是不会穿的,你买给我我也不会穿。

  程然说的其实是真话,这些衣服她是带去是不可能穿的,她会“无意”地遗落在华盛顿机场。

  “哎……”程国强低低叹了口气,道:“这叫个什么事儿?早知道当年就不该送程然出去的,她本来心思就不在学习上,成绩也不好。这笔钱要是给程蒙多好?她当年那么想去那个什么华盛顿的夏令营,我们都没让她去,现在你看呀,程蒙这孩子,多争气啊。”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杜凤头也不抬,她将无关地证件放了回去,唯独留出了户口本。

  她噼里啪啦地移椅子,开柜子,再次像埋罐子一样将东西放好。她回头看了床上留下的户口本一眼,对程国强说:“程蒙走的时候,把这个给她。”

  杜凤认命的想,父母子女无非四种关系,一种是来报恩的,前世父母对这孩子有恩惠,这孩子这世来报恩,孝顺、心肠好,父母一点都不要操心;一种是来抱怨,前世跟这孩子有冤仇,这世他来报怨,一定要搞得家破人亡;一种是来还债,前生这孩子欠了父母的,这世来还;还有一种是讨债,前世父母欠了这孩子,这世这孩子便要讨回去。她大概上辈子没有做什么好事,于是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来报怨,一个是来讨债,就算是她欠了的。

  *

  周五上午是这一周最好的天气,程国强开车送去飞机场。

  安静的机场候机厅,程然坐在长条椅上不断摆弄着鼻梁上巨大的太阳镜,那太阳镜的镜框很大,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穿了白色波点的红色绸缎短裙,这条裙子衬出了她的好身材,顶部的白色贝壳纽扣漏了一颗,露出胸.前大片小麦色皮肤,引得候机厅年轻的男士们连连回头。

  “我以为你不愿意来,”程然将墨镜取了下来,折起镜架搁在膝盖上,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程蒙。她那双杏形的眼睛描了很浓的黑色眼线,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黑猫。

  自从她摊牌后,程蒙并也没有提及那份信,也没有责备过她,这让她并不怎么好受。

  程蒙淡淡地看了程然一眼,说:“不想说这些。”

  程然突然苦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嫉妒你吗?就是因为这个……”

  程然说:“小时候我总是想,为什么我比你晚出生呢?你仅仅只比我早出生几秒,你就是我的姐姐,而我是妹妹,你压我一头,这一头我想改也改不了。

  “我真受不了你,你太用力了,你对什么你想做的事情都那么用力,好像外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你也不会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读书的时候,所有人都半信半疑,读书真的有意义吗?如果我努力了,我真的能够考高分吗?大多数人都是摇摆不定的,一会儿想,是不是应该努力一下?一会儿又想,还是算了吧,反正努力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你从来不会,你就一直,一直那么用力……”

  “如果我想超过你,我必须也一样用力,我做不到……”

  程蒙想到程然突然的自暴自弃的时间节点,似乎和那份信的时间是一致的,她蓦地想到什么,问:“你是因为我不想努力的吗?”

  程然说:“老实说,我一开始以为是的,可后来我又想了想,我觉得其实我的放弃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放弃只是因为勤奋和努力太辛苦了。

  程然露出一丝苦笑,说:“我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她伸出摸了摸程蒙的发尾,“如果我将头发卷成你这样的,是不是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混进大学读书?哈哈……”

  程蒙说:“你现在一样可以。”

  程然摇了摇头,再次将墨镜架在了小巧的鼻尖上,她说:“我做不到,你就祝我这一路顺利吧。”

  机场喇叭开始广播登记信息,程然拖着登机箱起身。她转过脸,对程蒙笑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漫长的队列中。隔着机场光芒万丈的透明玻璃窗,程蒙看见了那条白色的裙子,像一只小小的白点一样,在飞机登记通道上移动着。

  第55章 (一更)

  周五夜里,俞明川从长沙出差回来。他给程蒙发了微信, 说晚上到, 不用等。程蒙习惯俞明川深夜回家,她睡不着, 爬起床,窝在书房里看文献。

  大约十一点, 停车库传来了发动机熄火的声音,程蒙走到窗户边, 拉开窗帘, 看见俞明川从夜幕里缓缓走出来。

  俞明川穿了一件比夜晚更暗沉的藏青色大衣, 下身是黑色长裤和深棕色方头皮鞋。他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手指间亮了一点火光。他的步伐走得不快, 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单薄的嘴唇吐出一团雾气, 然后在垃圾桶盖上按灭了一根香烟。

  程蒙略微失神, 他们在一起后, 俞明川戒了烟。

  戒烟这件事很难,但对俞明川的毅力而言, 这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自我控制得非常好,只有在非常偶然的深夜,程蒙醒来,发现俞明川不在,下床找他, 看见他站在露天阳台,冷峻的侧脸凝望进夜空里,长而白的手指间夹了一根烟。

  你在想什么?

  看着俞明川宽厚但寂寥的背影,程蒙有好几次都想开口发问。那些宽慰的话刚到嘴边,俞明川回过头,看向她,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她便再也问不出口了。

  因为她知道,俞明川不想说。

  “你在想什么?”卧室斜对角的长条沙发上,俞明川一边松开领带,一边扭头问她。

  他已经进了房间,行李箱立在门后。藏青色外衣脱掉了,白色衬衣最顶端的纽扣被解开。他的鼻梁上架了一面细脚金边框眼镜,他的眼睛度数很浅,仅仅只有长时间阅读材料的时候才会戴上,这副眼镜很衬他,让他本就俊朗的五官看起来棱角分明,又凸显了那双眼角上扬深邃眼眸里含蕴着的微光。

  “没想什么,”程蒙走过去拍了拍他外套衣领,磨平仅有的那一道褶皱。

  “笔我很喜欢。”俞明川嘴角带了笑意,纤长的白手指不断转动那只钢笔,“怎么突然想到买这个给我?”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高考礼物。”程蒙实话实说。

  俞明川一滞,回头深深地看她。

  程蒙继续说:“我收到你给我的信啦!”她摇了摇手里被竭力压平整,但依然皱巴巴的信纸,“程然没告诉我这件事,不然我可能会早几年告白。”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聪慧如俞明川,立即从寥寥几句对话中整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眸色暗了暗,似乎对那错过的七年感到不满。

  他一直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七年,最好的七年……如果程然不是程蒙的亲生妹妹,他应该会让她好好吃些苦头。

  他强硬地握上程蒙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程蒙温顺地偎了进来,耳朵听着来自俞明川胸腔的,和她同样热情的心跳。

  俞明川将那张纸从程蒙的手里抽了出去,然后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算了。”

  他一顿,道:“你高考很优秀。”

  “谢谢。”程蒙说:“都过去了。”

  她轻轻地用手臂环上俞明川的脖颈,她缓缓吐息,寻找着最合适的情绪间隙,“你抽烟了。”她问。

  俞明川一顿,然后承认道:“是。”

  “为什么抽烟?”程蒙道。

  俞明川没有说话。

  程蒙说:“因为想爸爸了吗?”

  俞明川深深地看着她。程蒙感觉道脸颊下的身躯陡然僵硬了,好像突然被人挖去伤疤下一块肉一样。俞明川的呼吸在一点一点凝结,他沉默了,半晌没有言语。

  每个人这一路走来,都有各自的伤,那伤口愈合、结痂,然后再也不向外人提起,可是他们自己再清楚不过,那坚硬的外壳下,内部柔软的肉已经烂透了。

  从天上摔进泥巴里很痛,这个痛没有人比俞明川更清楚。

  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家境优渥,备受疼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来自身份的特权——大官家的公子哥、官二代……

  自念书起,老师们从来不会指责他,同学也知道他头戴保护伞,对他要么百般讨好,要么敬而远之。

  他习以为常地接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善意,就像圣经里那句古老的经文: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这一切犹如一只巨大的流动着溢彩的肥皂泡沫,在这一天轰然破碎。

  当时他正在图书馆查资料,他甚至依然记得那页书卷上深黑色油墨淡淡的碳粉味,那是国际法第三版第八章 海洋法,小小的宋体字,像一排排正正方方的蚂蚁。

  律师赵叔打电话来,在这通电话里他说了许多,背景很嘈杂,俞明川听到了父亲的事情,他的贪污金额巨大,已经被警方控制,幸运的是,现在还有一笔钱没有查到,就在美国……

  俞明川愣住了,这大概是他二十岁前大脑最空白的时刻,完全静止,无法思考,像陡然浸没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

  “明川啊……”赵叔说:“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和俞建州的感情就像所有父亲与儿子的感情,只是他们的关系更深,因为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剩下的时光里,一直是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他很早熟,所以他从不会用为什么我没有妈妈这么幼稚的问题去打扰工作本就繁忙的俞建州。

  他总是默默观察着,下意识模仿着自己父亲那伟岸的形象。

  他想成为俞建州,成为一个和他一样永远自信、运筹帷幄的人。

  这一刻,这座山就这么在他眼前坍塌了。

  俞明川回了神,他顿了顿,对赵叔说:“让他自首吧,那笔钱我不要。”

  “你不要怎么办呢?”赵叔气急败坏,他觉得这完全是未曾吃过一天苦的公子哥自以为是的混账话。如今这样的世道,没有钱你算什么呢?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

  “你别跟我胡闹,”赵叔道:“听我的,将钱拿着,出国,至少把书读完,你爸爸……我们再想办法。”

  “赵叔,”俞明川重复了方才的话:“我不要这笔钱。”

  “你……诶……你这孩子……”

  无论赵叔怎么劝说,俞明川都没有接受这笔钱。他主动将信息汇报给了大使馆,给父亲争取了一定量的减刑。

  在俞建州入狱前,俞明川被送去了美国,他终于知道了华盛顿的冬天会有多冷。

  在北美和西欧之间穿流的北大西洋暖流无法给俞明川狭小的公寓带来一丝热气,廉价的公寓房租无法负担,房东停了暖气。

  华盛顿夜里最冷的时候,温度有零下几十度,东风一刮起来,整间屋子都在哗哗作响,水管子里出不来水,因为内部被一根完整的冰柱冻住了,要用扳手不断地敲打,直到冰碎成块,然后被流水冲出来。

  他在夜里写论文、接笔译私活,有时候冷得实在受不了了,便从水管里接冷水冲脸,因为零度的冰水,比已经冻僵了的手脚暖和的多。

  这个时候,他突然没有朋友了。

  向来对他好言相对的朋友渐渐与他疏远,大家都是精明的上层社会精英,从不做不利于自己利益的选择——一个倒台官二代的儿子,前程是一条死路,还有什么必要结交?

  俞明川独自走在飘雪里,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的衣领、他的眼睫,比寒冬更冷的是人心。

  他一直从冬天走到了夏至。

  七年过去,那段寒冷刺骨的日子渐渐远了,如今他怀里有一团火,于是走到哪里都明媚如六月盛夏。

  他重回了他本该站立的制高点,他依然有钱、有地位、有名声,甚至还有一个少年时深爱的女孩。

  什么都太过美好了,美好到不真实,美好道近乎荒诞,只有极其偶然的时刻,手机日历自动弹出提醒,二十号,探监,那串刺眼的字符让他恍然感到那阵熟悉的凉意,原来这场无尽的冬日还未终结……

  “你想去看看爸爸吗?”程蒙轻声问道。她看到了俞明川的日历,每个月的二十号都用一只黑色的记号笔标注出来,备注的那一栏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行程安排。

  程蒙细心地留意到,没到这一天来临前,俞明川情绪都会发生巨大的波动,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们在床榻上拥抱的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狠,他的手用力地捏着她的骨头,令她痛疼得忍不住求饶,他总是怕她痛的,只要她一喊,不管她是不是在撒娇,他都会慢下来,然后含着她的耳垂,温柔地抚慰着她,但这次他不退步,他像是陷入魔障一样沉溺于绝望的节奏里不知停歇,等他终于停了下来,去洗手间冲凉,程蒙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听见俞明川的手机传来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提示声,撑起身去看,看见了那条事项提醒——“20号——探监”。

  程蒙感觉俞明川将她抱得更用力了,他好像要拆开她的每一根骨头,然后强硬地拼凑进自己的身体里。

  程蒙弯过手臂,去抚摸俞明川的脸颊。

  俞明川将脸贴她的锁骨上,温热的液体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脖颈上,让她想到读书时的那次停电,俞明川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完黑夜里的阶梯。

  她听见俞明川低声说:“好,我们一起去看看爸爸……”

  “好。”程蒙亲了亲俞明川的发鬓。

第54章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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