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赵政打开窗。

  “咻!”

  一声尖哨响起,炸出了许多躲避在林中的飞鸟。

  骊山上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仔细听,竟然前后左右都有。

  很快,这群刺客便被包围了,赵政走下马车,丝毫不在意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他沉静地扫视着战场,流露出风云尽在我手的王者之气。

  “活捉。”

  冷清的嗓音穿透喊杀声传来,聂慕望向他,心想,原来这就是千古一帝的风采,长袖翻覆之间,就改换了天地。

  无论活不活捉,赵政已经知道他们是谁的势力了,他设计这个惊险的计划,以自己为诱饵,也是想看看那个女人是否会因为权力和男人,不再顾及血脉相连的母子之情,终究还是令他失望了。

  目之所及,都是士兵和鲜血,赵政看向远方黑沉沉的树林,这只是秦国的一隅,在远方还有等待征服的万里河山,而在这个世间,他只有聂慕了。赵政紧紧握着手里的沐阳剑,在这个世间,有许多人会在危急时刻把自己救命的佩剑给尊贵的秦王,只有一个人,在赵政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为他赴汤蹈火。

  “王,全部抓起来了。”

  赵政走下安车,走到聂慕身边把沐阳剑递给他,对肖榭说,“留下一个,其他就地处决。”

  肖榭领命走了,临走前拍了拍聂慕的肩,他此刻看到王又和聂慕走到一起,很替聂慕担心,渭南那边他已经在联系了,忠肝义胆的秦国儿郎怎么能这样作为爱宠埋没呢,渭南才是聂慕更好的去处啊!

  聂慕接过剑,打算退到一边,却听到赵政说,“跟我去车上。”

  他在心里眉头一阵,“不合乎礼法。”

  “我就是礼”法

  一阵呼喊声传来,聂慕远远地听到肖榭喊“聂慕!”他转过头,看到一支铁箭向他射来,此刻他想到了从军的半年里他时常能看到的乌鸦,它们有时候成群结队,有时候只有孤单的一只,在澄澈的蓝天的映衬下,像一个黑点,和这支箭一样。

  “聂慕!”

  转眼间,箭就到了眼前,肖榭哀哀地喊了一声,以为聂慕要死了。

  “嗯~”

  聂慕看到赵政飞扑过来,拥住了他,一声闷闷的痛呼在他耳边像惊雷一样炸开,赵政为他挡了一箭。

  “赵政!”

  “王!!”肖榭飞奔过来,“活捉刺客!”

  “活捉刺客!”

  但刺客已经用短剑割断自己的喉咙了,他的任务与其他人不同,主人仿佛知道这次刺杀会失败,告诉他,“其他人如果覆没,那就杀死那个叫聂慕的人吧。”

  “赵政!”聂慕拥着他,轻轻摸索着,却摸到了一手的血,“药在哪里。”

  自从那次逃亡之后,赵政每次出行都会随身带着药,因为聂慕受伤实在太频繁了,为了逃命……

  “在胸前。”赵政把手抬起来轻轻摸了一下聂慕的脸,“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你受伤,原来竟然这么疼。”

  肖榭在一边急地走了两圈,“快拿药啊!王伤到了背,流血不止啊!”

  倒也并没有流血不止,聂慕没有回答赵政的话,沉着地按住伤口,洒上药粉,“叫医官!回城。”

  “那明日的春祭?”肖榭想问王的意见,却看见王已经痛昏了过去。

  聂慕抱起赵政往安车走去,肖榭立马过来给他搭手,因为赵政已经不再是那个聂慕背起来还能健步如飞的少年了,现在他长成了又高又挺拔的成年男子模样,像太阳一样耀眼,像苍龙一样威严了。

  “安排公子扶苏主持吧。”

  “公子扶苏年幼……”肖榭话说了一半,心想,只能是这样做了,不然还有谁能代表秦王呢?

  聂慕把赵政安置在马车上,林公公立马泪眼婆娑地围了上来,“天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将灾难降临到最尊贵的王身上呢?难道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吗?”

  当然是因为王喜欢错了人啊!

  聂慕静静地注视了一会赵政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垂泪涕泣的林公公,“你先出去。”

  “你又要把我指使到哪里去呢?你待在这里,只会给王带来灾祸啊!自从王把你调到迎雀殿,又有哪一天是顺心如意的呢?难道你的心,就像石头一样坚硬,像流水一样无情吗?”

  聂慕的眉头皱了起来,赵政哪天不是顺心如意的呢?他并不打算跟陷入悲痛的林公公争论,只继续说,“出去。”

  肖榭察觉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只好把聂慕拖到一边,低声询问聂慕,“王的伤势重吗?”

  “不知道。”

  肖榭叹了一口气,又问,“你竟然一点都不悲伤吗?难道王舍身相救的情意不值得你痛哭吗?”

  “难道只有痛哭才能表达心中的感情吗?”聂慕看向他,低声反问,“不说话表达心意难道就代表没有心意吗?”

  难道,聂慕竟然对王也有情意吗?完全不像是这样啊。

  聂慕叹了口气,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继续说道,“王在之前有吩咐你什么吗?”

  肖榭点点头,朝他拱拱手,“那王就拜托你了。”,转头很快走了。

  肖榭是赵政在秦宫的心腹,赵政在出发之前就告诉过他,一旦他出任何差错,就把嫪毐诛杀,去后宫把太后软禁起来。

  聂慕望向他匆匆而去的方向,都城咸阳,又是一番无声的清洗了,他静静站在马车边,不知道赵政会不会有事,从他出现开始,这个时代的历史,还是不是他记忆中的历史呢?

  他手心的汗和赵政的血混在一起,纠缠不清了。

  午夜子时,聂慕一行人才护送着昏迷的赵政回到迎雀殿,昏黄的灯远远地从外面的宫门一直点到了迎雀殿门口。

  在殿外,已经有十几个医官在等候,林公公叫人稳稳地用榻抬着赵政进了迎雀殿里,因为林公公很埋怨他,聂慕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其他人得到指令都散去了,他静静地站在迎雀殿的门口,风把他的头发从这边,吹向另一边,又吹到这边。

  林公公看聂慕不去管自己的头发,只是紧了紧怀里剑,像一棵松树一样挺拔,可却不能给人一种很实在可靠的感觉,小聂侍卫不像李信将军那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也不像白起将军那样笑声朗朗潇洒不羁,更别说像赫赫有名的王翦老将军一样运筹帷幄气质稳重,小聂侍卫连他们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非要说的话,小聂侍卫更像是一个江湖侠士,有一点称的上高强的武功,有一张可以欺骗美人的面容,有一点令人感动的善良,更有一点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吸引人的气度。

  这种人好像来去都在风里,他站在那里,林公公却觉得他一个不高兴就会走。你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往那里,难怪王总是对他严格地管控着,也是因为觉得他太缥缈,太难以握住了啊……

  林公公看了看榻上昏迷不醒的王,又看了看门上小聂侍卫的影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

  他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一股寒气就扑了进来,聂慕抬起眼皮看他。

  林公公又叹了一口气,“唉~”,虽然小聂侍卫犹如路边顽石一样一无是处,谁让王偏偏喜欢他呢?

  “进来吧。”

  如果王疼的醒了过来,最想看见的定然不是他那张树皮一样的老脸,也不是古板的医官们,而是一无是处的小聂侍卫啊。

  聂慕走到榻边蹲了下来,一只手握住了赵政的手,赵政的手也生的十分好看,他听侍女们偷偷议论过,要是被这双手抚摸过,枯死的树会重新泛起新绿,枯萎的花会再次盛开啊!

  这双手骨骼均匀优美,修长白净,聂慕感受了一下,觉得它似乎比之前瘦了一些,都是被他气瘦的啊!聂慕手里的汗和血很快把这双手污染了……

  林公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医官说,“王的情况如何了呢?”

  “箭矢插的不深,但要为王取出箭头,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啊。”他对另一个同行的医官说,“请把我的刀拿出来。”

  这个时代没有麻药,聂慕对上一次的剜肉之痛记忆犹新,他皮糙肉厚受的住,可赵政这么金贵的身躯,又十分怕疼……

  为什么要替他挡这一箭呢?

  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又怎么担得起千古一帝这么沉重的心意呢?

  教他拿什么奉还呢?

  医官把刀放在火上烧热,切开了赵政的皮肤,只一下,赵政就痛的醒了过来,吓得医官立马停手谢罪。

  “王!”

  聂慕紧紧握着赵政的手,赵政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冷冷的眼睛,此时也还是冷冷的,聂慕把赵政从榻上拉起来,正面紧紧拥住赵政,把他赤、裸的后背露出来,意思是心照不宣的“痛就咬我”。

  一方面是防止赵政痛起来挣扎,另一方面是方便赵政咬自己。

  许多次,赵政受了伤,他们两个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聂慕右肩上的疤才会那么深。

  林公公看见王把头埋在聂慕的肩上,不明原因的笑了一下,王对医官说,“动手吧。”

  小聂侍卫的惨叫响彻了整个迎雀殿。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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