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夜琵琶

  但是裴子西就算是能说出一二也开不了口,尤其是这样的事情面对陈末年,他已经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再要对他丢掉这最后一点的羞耻心太难。

  好像是一旦开了那个口,他身上最后一点遮羞的东西也没有了,被他赤/裸/裸地看透。

  罚便罚吧,总归陈末年也不会杀他。

  没有回答出让陈末年满意答案的后果就是受罚,陈末年不会对他动刑,他的手段只是在精神上摧残一个人,换另一种方式羞辱。

  他让裴子西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裳——当然裴子西是不愿意的,站着不肯动,罚这件事对陈末年来说是必行的,不可违背的,这个时候他变得铁面无私。

  他拍拍手,也不用言语,就有一群人进来把裴子西拖走,按着他换了一身衣裳。

  “陛下乖乖听话,这衣裳就只穿一时。”站在屏风后面的陈末年听着里面裴子西挣扎的动静,不徐不疾地说,“若是陛下非要让臣难做,那以后陛下连龙袍也不用穿了,日日穿着这个在这后宫里同后妃混在一起倒也不错。”

  里面的声音果然小了些,陈末年十分了解裴子西,要他屈服还不简单。

  换了一身衣裳的裴子西磨蹭着不肯从屏风后走出来,陈末年也不恼,自己绕了进去。

  “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陛下金屋藏娇了。”

  他的身上是一袭雪青色的蔷薇宫裙,细致华丽间又有几分雅致,裴子西本就生得秀美,如今这样散着乌发的样子更是叫人辨不清男女。

  凝脂肤,芙蓉貌,蔷薇裙,陈末年将人慢慢端详,从头到脚,不管是腰身还是样貌,都同他预想的不差分毫。

  对了,就是这样。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裴子西的身上移开,亘古尘封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裂开,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有些不稳的沉哑:“琵琶。”

  宫人很快拿来了琵琶,陈末年这才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东西,指尖紧了紧,走到裴子西身边:“陛下的琵琶。”

  忍辱负重的裴子西僵硬地接过,抱着琵琶生冷地站在那里,但是他光是这样站着,身形袅袅,身后华丽的衣摆像是莲花铺开,侧影被烛火一笼,凭空从眉眼里生出几许恍惚的柔情。

  让人觉得,他真的值得被人娇惯地藏在深宫做个宠妃。

  “画师。”陈末年退了两步,让他独成一幅绝色仙卷,“作画。”

  作画?裴子西瞬间惊惶地看过去,明显是不愿,陈末年现在倒也不强硬了,反而有心思哄他:“一幅画而已,只要陛下应下这事,今日的事情便完完全全揭过……日后也不考了。”

  裴子西站了一个时辰,画师才把画作完,期间陈末年一直不曾离开,就站在一边看。

  等到画作好之后裴子西才被宫人扶着在软榻上坐下,他腿都站得僵疼,有伶俐的宫女给他按揉,裴子西把琵琶交给了身边的人,看到陈末年正拿着那幅作好的画看,明显是十分满意的,裴子西也瞥了一眼,觉得画中人并不像自己。

  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样子,真的像个宫妃。

  裴子西收回目光,陈末年却拿着画到了他身边,当着他的面题了一句诗。

  画被收起来,画师走了,宫女也都退下了,陈末年挨着裴子西坐到长榻另一边,手自然而然地落到他搁在榻上的腿上:“还疼吗。”

  “不疼。”裴子西仿若惊弓之鸟,他一碰他就极不自在地缩了缩腿,又赶紧将腿放下。

  两人并坐着,气氛极为微妙,现在对自己这样关切的陈末年,让裴子西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冒出一些画面来。

  之前他看那春宫里头说,男人对女子做了那些事情之后,便要极为关怀女子的感受,要柔情蜜意地疼爱她才能让她对他放心,这是一种手段。

  虽然陈末年明显不合适“柔情蜜意”这个词,但是他这样关心自己,裴子西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这衣裳……”画也作完了,这衣裳是不是就也该换下了?

  “陛下穿着好看。”四两拨千斤的回了一句,却并没有要他换下的意思。

  裴子西看着他去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下来,一边翻一边说:“臣虽然答应陛下不考陛下的书,但是陛下也不可荒废,还是要看的。”

  “正好臣现在在这里,陛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

  说着他把手里的书摊在裴子西面前,竟然是一本春/宫,那些淫/乱/污/秽的画面让裴子西面热难堪,尤其是面前这个人是一直折辱他的陈末年,尤其是他竟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坦荡语气。

  “好好看,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哪天晚上陛下看书忽然就开窍了,宫里就该添一位皇子了。”

  暗暗攥紧了手指,有他在身边,裴子西翻都不敢翻,视线左右闪躲就是不敢落在书页上。

  “陛下不想看这个?”

  裴子西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末年已经换了另一本书摊在他面前:“那这个呢?”

  裴子西看去,第一眼倒没看出什么分别,同样都是衣衫不整袒胸露乳的人罢了,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上面画的都是男人。

  脑中一片空白,裴子西甚至忘了如何思考,愣愣地盯着书册上的画面好一会,耳边再次想起陈末年的声音:“陛下明明早该尝尝那般滋味了,却一直拖到如今,陛下这身子是要留给谁?“

  “……你说什么?”他恍惚而艰涩地开口。

  “臣说,陛下是还想等着去青州好好把自己给长靖王吧,守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交出干净的身子给他,所以才一直不碰皇后……可皇后是女子,并不会脏了陛下龙体。”

  “你胡说!你污蔑我们……我和阿虞才不是这样……”愤怒,难堪,裴子西浑身发颤,那是太过于生气,他觉得他和裴虞的关系被人误解栽赃,明明他们不是那个样子的。

  明明他们只是家人,最亲密的家人而已,为什么要和这些不堪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我和阿虞才不是……”

  “陛下不这样想,长靖王未必不会,青州是个好去处?可是若真没有什么,陛下为什么非要跟长靖王走?看陛下这样子,很难让人不怀疑陛下不是在心虚。”

  陈末年戳着他的痛点说,“臣其实很怀疑,陛下和长靖王同榻过不少次,夜深人静共处一室,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其实不只臣怀疑,宫里还有不少人在私下谈论这件事,龙阳之事自古有之,断袖分桃天下尽知,陛下和长靖王……”

  不是心虚,不是他们有愧,是……什么……

  “没有……”不想去听那些玷污他们的言论,裴子西捂着双耳不断摇头,“我们清清白白,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陛下就该证明给臣看。”

  ……

  那一把琵琶没被宫人收走,一只留在内殿,直到夜深三更,殿内才开始传出隐隐约约的琵琶拨弄声,到更晚更静的后半夜,就越加明显了。

  陈末年要裴子西弹琵琶,穿着那一身蔷薇宫裙坐在那里抱着琵琶,要弹一整夜,到天明。

  琵琶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曲不成调,同最开始的流畅有了明显的区别,弹琵琶的人也累了,裴子西的手指被磨得疼得很。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他也早就撑不住了,一夜未眠他头脑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像大病在梦中一样难受。

  “好疼……我不行了……”

  烛火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熄灭似的,照着裴子西脸上两行还未干的泪痕,他应该是哭了许久,眼尾都带着湿润的红。

  “丞相饶了我吧,求你……我不去青州了,饶了我吧。”

  手疼得厉害,拨弦时针扎一般难受,但是他又不敢停,只能这样含泪看着陈末年,嗓音里带着哭腔求饶。

  弦音滴滴答答像是雨霁后屋檐上坠落的水滴一样,一滴连着一滴的苍白,并不多悦耳,没什么可听性,但是陈末年却好像在细细欣赏品味一样闭着眼,像是其间藏着什么令人回味无穷的调子。

  是裴子西的哭声。

  他又哭了,陈末年想。

  琵琶声每响起一次,那双手就被折磨得更深透一分,每一声清脆的弦音,都是他被蹂/躏到崩溃的泣音。

  “不去青州?”缓缓睁开眼,看到那张哭花了的美人脸,甚至有几缕乌发贴在他湿漉漉的雪腮上,更加像个娇柔惹人怜的小娘子,“陛下可是当真的?”

  不敢了,裴子西一边落泪一边摇头:“不去了,我不去了。”

  他的泪像是琉璃珠子一颗颗的,顺着小巧的下巴砸在琵琶上,随着发颤的弦奏出完美而无助的哭声。

  “好,不去青州。”

  那边裴子西的手刚多停了一瞬,陈末年的声音又响起:“可是陛下也答应了臣要好好弹琵琶的,现在要停吗?”

  这句话问得漫不经心,让裴子西自己选择,可话里好像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洪水猛兽,裴子西被骇得浑身一震,整个人都都僵硬了,手指停在弦上许久才忍着痛苦再次拨响。

  他又哭了,这次不仅在哭还在发抖。

  十指痛到钻心,却又被恐惧支配着不由自主的一次次拨弦,好像他若是不继续,那只猛兽就要再次被放出来,这次要撕碎了他这一身不得体的衣裳,更要撕碎了他的身体。

  陈末年要他弹了一整夜的琵琶,不让他睡觉休息弹到他哭,殿内的烛火一整晚没有歇,天亮的时候他的手指破了,流血了。

  一夜过去裴子西变得憔悴恍惚,琵琶声停了之后陈末年过去替他理了理微乱的长发,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把裴子西吓得瑟缩。

  天一大亮陈末年什么话也没留下就走了,外面才有人进来给裴子西处理手指上的伤,他则不堪重负地昏昏沉沉睡去。

第12章 一夜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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